?趙天朗和青瑤前腳剛回了軒華園,慶親王爺後腳便來了安瀾園。他到安瀾園之時,慶親王妃堪堪換下出門的衣裳,只着一襲青蓮貢緞十樣錦紋及膝通袖襖,底下繫了十二幅玉色襴裙,去盡頭上的釵環,柔順黑亮的長髮鬆鬆垂於背後,慶親王妃這就打算安置了。
聽到周嬤嬤來回,說是王爺來了。慶親王妃秀美的雙眉蹙了起來,今天累了一整天,她這會子實在沒有力氣和慶親王爺再周旋了,只有些個不耐煩的說道:“去回王爺,就說本宮睡下了。”
周嬤嬤欲言又止,卻是沒有動彈。慶親王妃不高興的問道:“怎麼還不去?”
周嬤嬤躬身回道:“回娘娘,王爺說有要緊的事情和娘娘商量。”
慶親王妃聽了這話,沉吟片刻吩咐道:“先請王爺去蓼花軒用茶,本宮這就過去。”
周嬤嬤如釋重負,就算是去蓼花軒用茶,那也比直接不見強啊,天知道王妃娘娘若是不見王爺,夾在中間受氣的可是她們這些無辜的下人。
慶親王爺聽了周嬤嬤的回稟,倒也沒有流露出來生氣的意思,他早就想到會這樣了,王妃的寢房,也不知道這輩子他還有沒有機會再走進去。
慶親王妃命丫鬟給她重新梳了頭,將一頭烏髮挽成半翻髻,只簪了一隻磨砂赤金扁簪,再換上紫灰色對襟出風毛一斗珠皮襖,配了菸灰色馬面裙,反正通身就是“素淨”二字,看上去絕對不會引起人的任何慾望。
披了灰褐緞面玄狐腿披風,慶親王妃帶着兩個丫鬟兩個嬤嬤去了蓼花軒,此時,慶親王爺已經吃完了一鍾茶,等的有些不耐煩了。
看到通素淨的王妃到來,慶親王爺臉上的薄怒立刻轉爲笑容,起身迎上前說道:“本王着實有事要和愛妃說,擾了愛妃清夢,本王先給愛妃賠個不是。”
一連三個“愛妃”說得慶親王妃面掛寒霜,以拒人千里之外的口吻說道:“王爺有事請講。”
慶親王爺看看跟在慶親王妃身後的丫鬟嬤嬤,揮揮手道:“退下。”
慶親王妃皺了皺眉,任慶親王爺有手段百千,她自有一定之規,因此便沒有阻攔慶親王爺屏退她的丫鬟嬤嬤。
丫鬟嬤嬤退下,還在外頭將門帶上,慶親王妃走向設在左邊的椅子,坐下來問道:“王爺有什麼要緊之事,非要在此時說與妾身?”
慶親王爺臉上神色很是尷尬,他張了張嘴,發現想說出秘密真是一個很難以啓齒的事情。
慶親王妃靜靜的等了一刻,卻不見慶親王爺開口,便緩緩站起說道:“若王爺無事,妾身告退。”說着便向房門走去。
慶親王爺急了,忙伸手去攔慶親王妃,着急的說道:“愛妃別走,本王這就說。”
慶親王妃後退幾步避開慶親王爺,皺眉看着他,在慶親王爺臉上看到那樣難堪尷尬的神情,還真是奇怪。
慶親王爺深吸一口氣,對慶親王妃道:“愛妃,本王這一世,就只有你和天朗這兩個親人。”
慶親王妃一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麼意思,只睜大眼睛看着自己的丈夫,這個她本來應該最熟悉,可是偏偏卻最陌生的男人。
慶親王爺雙眉緊鎖,牙齒咬的格格直響,恨聲道:“愛妃,本王再不能瞞着你了,柳賤人陰毒下賤,趙天賜這個賤種並不是本王的兒子,那賤人二十年前就給本王下藥,欲絕本王后嗣,天可憐見,讓你爲本王生下唯一的骨血,愛妃,本王有眼無珠對不起你,讓你生受了二十年的委屈,本王……給你賠罪了。”
說着說着,慶親王爺在慶親王妃面前緩緩跪了下來。慶親王妃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一時之間只傻傻站在慶親王爺的面前,任慶親王爺這麼跪着……
慶親王爺今天是鐵了心要打破與王妃之間的堅冰,因此便直直的雙膝跪地,不錯眼珠子的盯着慶親王妃,要將她臉上那怕只有一絲絲的變化看個清楚。
過了好一陣子,慶親王妃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慌忙避到一旁,五味雜陳的說道:“王爺你快起來,這象什麼樣子。”
慶親王爺一把抓住慶親王妃的袖子,慶親王妃慌亂的掙扎,可是卻沒有能夠掙脫。慶親王妃急了,慌亂的叫道:“你放開我,你快放手!”
慶親王爺垂頭長嘆一聲,鬆了手,慶親王妃急急後退了七八步,跌坐在椅上,她此時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蓼花軒裡寂靜一片,王爺還跪在地上,王妃離的遠無的坐在椅上,這樣的場景怎麼看怎麼怪異。過了好一陣子,慶親王妃見慶親王爺還跪在地上,不得不說道:“王爺,您起來吧,只跪着成什麼樣子。”邊說,慶親王妃邊站了起來走到離慶親王爺最遠的窗口,背對着慶親王爺,一眼也不多看
慶親王爺跪了許久,腿已經跪麻了,他踉蹌着站了起來,身子東倒西歪,可是這些慶親王妃都沒有看見,慶親王爺心中着實發慌,但凡他的王妃有點兒反應,不論是什麼樣的反應,有都比沒有強。可是王妃偏偏什麼反應都沒有,這讓慶親王爺的心沉入無底深淵,他忽然沒有了剛纔的把握,只怕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也不會有什麼幫助。
扶着離自己最近的椅子扶手,慶親王爺悠長的嘆了口氣,低低說道:“阿婉,你真的不能原諒我,我們從頭再來麼?”
慶親王妃緩緩轉過身子,雙眼中一片冰冷,看着慶親王爺淡淡的說道:“王爺,世間之事,發生了就是發生的,並非一句話便可全盤抹煞,妾身早已心死,還談什麼從頭再來。王爺還有其他的事情麼,若是沒有,妾身便告退了。”
慶親王爺在說出真相之前做了許多種設想,在他所有的設想當中,獨獨沒有慶親王妃一片冰冷無動於衷,可慶親王妃卻獨獨是這樣的表情。
這種神情徹底擊垮了慶親王爺,他頹然垂頭,腰板也彎了,只死死的抓着椅子扶手,好支撐着自己別倒下去。他無力的喃喃道:“阿婉,你真的不能原諒本王麼?”
慶親王妃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平靜的看着慶親王爺,極力用平靜的聲音問道:“王爺還記得二十年前柳氏生產之時您衝到妾身房間裡說過的話麼?”可是無論慶親王妃再怎麼剋制自己,她都無法剋制住那從不曾消失的怨忿之意。
慶親王爺一窒,臉上的盡是悔悔之色,此時他殺了自己的心都有。是的,在他說出那樣絕絕話語之後,他還有什麼資格要求他的妻子原諒他,終此一生再不與他說一句話,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我知道了,阿婉,是我對不起你,這一世我都無法彌補我帶給你的傷害,阿婉,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怎麼對我都是應該的,我以後再不會強求什麼。”慶親王爺失魂落魄的說了這樣一句,便踉踉蹌蹌的向門口走去。
慶親王妃看着慶親王爺那瑟縮孤寂的背影,眼中流轉過一抹深沉的痛苦之色,若沒有當初的愛,又豈會有今日之恨!
慶親王爺走出去之後,周嬤嬤和丫鬟們都走了進來,慶親王妃努力平靜的說道:“打發幾個人遠遠的跟着王爺,王爺進了屋子再回來。”
就算她慶親王妃再恨沒有克盡夫職的丈夫,她也不能不管慶親王爺的生死,以慶親王爺那失魂落魄的情形,讓他一個人走路,指不定能跌進花池子裡去。這大年下的,可不能再出什麼事,慶親王妃如是暗暗對自己說。
安瀾園的人遠遠的跟着慶親王爺,看着他進了小佛堂之後方纔回去向慶親王妃覆命。慶親王妃聽罷,才換了衣裳半臥在牀上,將上夜的丫鬟嬤嬤都遣了出支,慶親王妃再也繃不住,環着雙膝,將頭深深的埋在腿間,無聲的哭了起來……
慶親王爺回到小佛堂之後,無心安歇,也不讓人點燈,只在如墨般濃重的黑暗之中靜靜的坐着,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他忽然站了起來便向外走,因爲房中太黑,慶親王爺一腳踢上桌腿,只疼的悶聲罵了一句,外頭立刻有小廝點了燈,慶親王爺也不顧自己的腳疼,鐵青着臉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小廝們要跟上去,卻被慶親王爺喝止了。他一個人走向王府後院的西北角的院子。
這所院子平日裡沒有慶親王爺發話,是不許人接近的,若有人膽敢貿然接近,下場只有一個,那便是亂棍打死。是以這處院子儼然成了王府的禁地。
進了屋子之後,兩個灰衣人上前給慶親王爺見禮,慶親王爺冷冷問道:“帶那兩個賤人來見本王。”
灰衣人應聲稱喏,很快便將兩個人拖到慶親王爺的面前,這兩個人身上都只着單薄的中衣,衣服上滿是血污,早已經看不出來原本的顏色。
慶親王爺見這兩人昏迷着,冷聲喝道:“用冰水潑醒他們。”
一大桶帶着冰塊兒的冷水兜頭潑下,那兩個人在地上劇烈的chou搐起來。在這樣強烈的刺激之下,這兩個人終於醒了過來,他們不是別人,正是在王府裡失蹤近四個月的柳凝華和趙天賜。
“王……王爺……你殺了我吧……”柳凝華醒來,用盡全身的力氣也只是微微的擡起頭,嘶聲叫了起來,那聲音粗嘎難聽,全沒有從前的嬌媚妖冶。
“殺了我……”趙天賜也醒了過來,他拼命的撐起自己的頭,看着慶親王爺的眼神裡充滿了赤果果的怨毒恨意,硬是從口裡擠了了三個字。只說了這三個字,便已經用盡了趙天賜的力氣,他的頭又砸到地面上,碰的一聲撞響了青磚地面。
“還能說話?”慶親王爺看也不看趴在地上如兩團爛泥的母子倆人,只冷冷的問那兩個灰衣人。
那兩個灰衣人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冷硬的青磚地上,連連磕頭道:“屬下無能,請王爺降罪。”
其實真不怪這兩個灰衣人,實在是慶親王爺的要求太高,他將柳凝華和趙天賜關進來的時候是這樣吩咐的。“本王要這兩個賤奴受盡世間酷刑,要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恨自己來這世上一遭。”
柳凝華送進來的時候已經只剩下半條命,因此要做到慶親王爺要求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八個字,具體實行起來便極有難度。
趙天賜被關進來的時候情況比柳凝華要好一點兒,可是趙天賜胎裡已經受損,娶親之後又夜夜不得虛度,早就已經掏空了身子,他的身體就只是個爛瓤子,一沒了各種補藥的滋補,他一進來便大病一場,爲了不讓他很快病死,這兩個灰衣人還不得不給他吃點兒藥吊着命,因此下手之時也不敢太狠,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趙天賜弄掛了他們不好向慶親王爺交差。
因此對於柳凝華和趙天賜,這兩個灰衣人只能讓他們承受諸如抽鞭子,金針刺指尖,撥指甲,滾釘板,灌辣椒水,坐老虎凳之類的手段,再狠的招都沒敢用,怕這兩個人熬不住刑死翹翹。
“想死?容易啊,你們一頭撞到地上,咬舌頭,絕食,法子多了,還用求本王麼?”慶親王爺的話裡透着森森的寒意,讓柳凝華和趙天賜激靈靈的打了寒顫,兩個人都趴在地上不能言語。
這些難道他們沒有想過麼?咬舌頭,如果一個人的滿口牙齒被撥了個淨光,請問用什麼來咬?絕食,沒關係,拿管子塞進喉嚨裡,將粥順着管子倒進去,連嚼和咽的事兒都省了,撞牆?他們若是能有撞牆的力氣,那又好了!
慶親王爺站了起來,正踩在柳凝華和趙天賜的手指頭上,這兩人發出極爲淒厲的慘叫,雙雙昏死過去,慶親王爺從他們身邊走過,對兩個灰衣人冷冷說道:“加刑三倍,不許把人弄死,本王要他們受足二十年的酷刑,再捱上七千二百刀活剮方可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