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忙忙碌碌之中,新年到了。初一這日慶親王府的四位主子都要進宮朝賀。原本朝賀之後便能回府的,可是皇上卻特意留了慶親王爺和趙天朗,皇后便也請慶親王妃和世子妃到坤寧宮坐着說說話兒,好等皇上與慶親王爺和趙天朗議完事一起回府。
在坤寧宮中,青瑤見到了太子趙允昭,那個幾乎算是跟着趙天朗長大的孩子。
趙允昭的相貌象皇后多過象皇上,眉眼之間溫潤寧和,還透着一點點的不安,他沒有皇上的那隱隱外泄的霸氣,給人一種春風化雨的溫潤感覺。沒由來的,青瑤忽然想到在趙允昭手下當差,會比在當今皇上手底下要平安的多。
趙允昭對於韓青瑤這個小嬸嬸也很好奇,從感情上來說,趙允昭和趙天朗的感情比和當今皇上還要親近,因着愛屋及烏,所以趙允昭在還沒見到韓青瑤之時,已經對她有了極多的好感。
依着規矩,慶親王妃和青瑤都要給太子行禮,太子只受半禮,又忙忙的深深還禮,尊稱慶親王妃爲叔祖母,稱青瑤爲小嬸嬸。這樣的稱呼讓青瑤不由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她還才十六,就已經成爲一個十二歲少年的嬸嬸,這還真讓她有些個不太適應。
皇后看着趙允昭行過禮,慈愛的笑道:“允昭,母后要和你叔祖母和小王嬸聊天,你先去吧,今日是大年初一,便不必做功課了,好好歇幾日,別累掯着自己。”
趙允昭眉宇之間蒙上一層淡淡的憂愁,這大過年的,他難道不想放鬆放鬆麼,奈何自從他的父皇從離宮歸來之後,便對他忽然格外嚴厲起來。不獨要完成每日的功課,還得在御前聽吩咐。辦差辦的出色,也得不到一句表揚,只能看到他父皇那張冷峻的臉。若然辦差辦的不好,那便是劈頭蓋臉的一通責罵,是以這才短短十來日,趙允昭見了他的父皇便如避貓鼠一般,連大氣都不敢出,這個其實很優秀的小小少年被當今皇上嚇的一點兒自信心都沒有了。
看到趙允昭眉宇之間的擔憂揮之不去,皇后心裡極不是個滋味。自從那日從離宮歸來之後,平定了寧王之亂,皇上只在十五和三十這兩晚歇在坤寧宮中,還是蓋着被子純睡覺,夫妻之間沒有任何的交流。而這十來天裡,皇上便開始輪着臨幸後宮的妃嬪們,間無一晚虛度,這種種跡象讓皇后心中也壓上了一塊大石。
皇家之事晦莫如深,那怕是明白,也得揣着明白裝糊塗,慶親王妃只笑着說道:“太子殿下,你小王嬸聽你小堂叔說你也喜歡吃點心,便特意給你做了些萱草釀和牡丹酥,味道不錯的,要不要嘗一嘗?”
皇后心中一暖,她知道這慶親王妃在不着痕跡的勸慰開解於她,便也笑着說道:“真是麻煩小弟妹了,這大過年的那麼忙,還想着給允昭做點心。”
青瑤含笑應道:“娘娘太客氣了,太子殿下功課重,又正是長身子的時候,所謂能吃才肯長,臣妾又別無所長,也就是會做幾道點心,太子殿下,還望您不要嫌棄。”
趙允昭聞笑溫和的笑了起來,向青瑤微微躬身道:“多謝小堂嬸,您做的點心允昭很喜歡吃。”
皇后親自伸手從雕漆剔紅梅花食盒裡拿起一方牡丹酥遞於趙允昭,微笑道:“允昭,這牡丹爲百花之王,再沒什麼花能壓過它去。”
趙允昭恭敬的雙手接過牡丹酥,以袖遮面咬了一口,牡丹酥入口既化,初入口時略有一絲苦意,可是回味卻幽長甘甜。他細細的品咂着,品出了藏在點心之中的深意。
皇后看到兒子的眉眼開了些,便對青瑤說道:“小弟妹,難得你心思靈巧,竟然以萱草做點心,這有什麼說道麼?”
青瑤笑盈盈的回道:“回皇后娘娘,萱者忘憂也,世人皆苦,若能常存忘憂之心,便能快活自在多了。”
皇后點點頭,故意重複道:“哦,萱者忘憂,好,好。”
趙允昭心裡明白,只溫和的笑着說道:“母后,兒子想嚐嚐萱草釀。”
皇后從食盒中拿出一隻海棠花樣式的水晶小盞,盞中盛着嫩黃色的湯羹,其間還零星的點綴着嬌豔的鮮紅,不說吃,只是這麼一看,便讓人覺得賞心悅耳,心情就能好起來。
文雅的吃完一盞萱草釀,趙允昭彷彿有了力量,笑容也從容了一些,他向皇后慶親王妃還有青瑤行禮告辭,便平和安然的出了坤寧宮。
“瑤瑤,多謝你了,你的心意本宮領了。”坤寧宮正殿上服侍的都是皇后的心腹之人,因此皇后也不必避諱什麼,直接向青瑤道謝,她知道這兩道點心青瑤不是隨便做的,這裡頭的意思她全都明白。
因還不見皇上那邊有小太監過來替慶親王爺和趙天朗傳話,慶親王妃和青瑤索性便在坤寧宮裡安心的坐定,難得有機會和皇后多說說話兒,這正是溝通的好機會。
坤寧宮中氣氛很和睦,而乾清宮的御書房中,氣氛便沒有那麼融洽了。
原來皇上將慶親王爺和趙天朗叫到御書房,是想讓趙天朗接替晉王趙天翼在內府的差使,皇上口中說對晉王另有安排,要派他其他重要的差使,可是慶親王爺和趙天朗都心知肚明,這是皇上開始防着晉王,同時要人爲的在趙天翼和趙天朗之間製造矛盾了。
趙天朗到底不比慶親王爺經驗老到,他一聽皇上說讓他頂替趙天翼,立時便急了,將頭搖的如撥浪鼓一般,一個勁兒的叫道:“皇上六哥,我不幹,您饒了臣弟吧,那內府之事千頭萬緒的,臣弟哪裡是那塊料,不行不行!”
皇上聽到趙天朗如此強烈的拒絕自己,臉色自然陰沉了下來,只虎着臉喝道:“混帳東西,朕的旨意你也敢不聽!”
慶親王爺急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正想替自己兒子圓回來,可是他剛剛張開嘴,還沒有發出聲音之時皇上便已經拉長了臉說道:“王叔您別管,這小子欠收拾了。”
慶親王爺沒法子,只得閉上嘴,一個勁兒的用眼睛瞪趙天朗,趙天朗卻不理會,只梗着脖子叫道:“皇上六哥,您是皇上,說出的話那都是金口玉言,半月之前您已經答應臣弟,打從年初一就開始給臣弟放假,這假期至少也得是三個月,您可不能不認帳。”
皇上細細一想,好象是有這麼個印象,上回他正在忙個什麼事兒來着,趙天朗卻象只蒼蠅似的在他耳邊嗡嗡嗡嗡嗡嗡個不停,死皮賴臉的攆不走打不退的,象極了趙天朗小時候向他撒嬌耍賴使癡的樣子,皇上心一軟便應了趙天朗。後來因爲太忙,皇上便將這事兒丟到腦後,也沒有在意,他那兒想到趙天朗會在這裡等着他。
“你……你個混小子,行,三個月的假不是?朕準,可是三個月後你給朕乖乖兒的滾回來,內府和戶部,你自己選吧,若是你敢那個都不選,別怪朕不憐惜你新婚,把你打發到東北給朕挖人蔘去。”
趙天朗心中暗道“挖人蔘就挖人蔘,反正三個月後天氣也暖和了,我只當帶着瑤瑤去東北遊玩好了。”
皇上彷彿是猜到了趙天朗心中的想法,只虎着臉綴了一句:“別做你的美夢,想帶着媳婦一起去,沒門兒!你看朕會不會讓你皇后六嫂把你媳婦接進宮裡來。”
趙天朗立刻黃了臉,哀嚎道:“皇上六哥,您高擡貴手啊,臣弟就是個沒出息的玩意兒,臣弟可一天都離不開媳婦兒!”
皇上被趙天朗活活氣樂了,只擡腿踹了趙天朗一腳,笑罵道:“滾滾,沒出息的東西。”
趙天朗假意踉蹌着摔出去好幾步,扒着門邊兒伸着頭道:“是,臣弟領旨,這便滾了……”
趙天朗出了御書房,慶親王爺可還在裡頭,皇上看着慶親王爺淡笑問道:“聽說王叔最近移了性子,朕整日裡瞎忙,也沒問問王叔。”
慶親王爺老臉發燙,只低下頭悶聲說道:“皇上日理萬機,老臣家中瑣事,不敢勞皇上費心。”
皇上笑笑說道:“王叔府上豈有小事?不過王叔您不想說便也算了,看到王叔一家和和睦睦,朕心裡也很高興。不過王叔,這天賜病的很厲害麼,朕聽說他已經病了四個多月?”
慶親王爺立刻跪了下來,沉痛的說道:“皇上,臣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趙天賜他……他根本就不是老臣的兒子。”
皇上驚訝的挑了挑眉,走到慶親王爺跟前將他扶起來,緩聲說道:“王叔,竟有這等事?”
慶親王爺搖了搖頭,皇上看到他那滿頭白髮,便想到他那頭髮是一夜之間白了的,心裡便明白了。只拍拍慶親王爺的肩膀說道:“王叔,你想什麼做就怎麼做吧,朕不問了。”
對於慶親王爺,皇上還是信任倚重的,他還是六皇子的時候,便得到過慶親王爺很多幫助,公允的說,皇上得以名正言順的承繼大位,慶親王爺當居首功。
慶親王爺感激的點頭道:“謝皇上。”
皇上笑笑道:“王叔,怪道天朗在你跟前脾氣見長,這小子有本事,卻油滑的很,他纔多大,現在就想躲懶,卻讓朕去倚重哪個?王叔還是要多多教導他纔好。”
趙天朗之於皇上,象兒子多過象堂弟,而且趙天朗是旁枝,無論怎麼樣都不會威脅到他的皇位,所以皇上想用趙天朗,可是又顧忌着他和晉王趙天翼的關係,因而纔有讓趙天朗分趙天翼之權,讓這對堂兄弟心中暗生嫌隙,可是趙天朗剛纔的斷然拒絕卻讓皇上心裡有些不滿,唯一聊以自wei的只是趙天朗對他還很誠實,心裡怎麼想就怎麼說,並沒有存了心機。
“皇上,天朗這孩子一點大志都沒有,他一心想的就是每天守着他媳婦吃美食,自從成親以來,他是一天都離不開媳婦,唉!”慶親王爺深深的嘆了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
慶親王爺的話讓皇上笑了起來,皇上笑過之後只說道:“王叔,您也不能這麼由着天朗,他是我們趙家子孫,豈能不爲國效力。哼,朕就再讓他三個月,看他還有什麼話說。”
慶親王爺只能陪着笑了,心中暗自思忖着,一定要和趙天朗好好談一回,這小子再這麼沒輕沒重下去,麻煩可就大了。
趙天朗在坤寧宮外等候,看到慶親王妃和青瑤走出來,他的臉上立刻揚起了極大的笑容,歡天喜地的招手叫道:“娘,瑤瑤,我在這裡!”
坤寧宮大門口還有好些個宮女太監,大家一聽世子爺如此喊叫,不由個個偷笑,自然,這種事情也會有人飛快的向他們的主子稟報,反正皇上聽過稟報之後,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慶親王妃搖頭笑笑,她還好些,畢竟那打招呼的是她兒子不是別人,可青瑤卻不好意思極了,暗自腹誹道:“這個趙天朗抽什麼瘋啊,生怕別人不知道他離不開媳婦麼?真是丟人丟到皇宮大內來了。”
慶親王妃和青瑤剛踏上坤寧宮門口的臺階,趙天朗便已經飛跑過來,向青瑤一左一右扶着慶親王妃,一家三口看上去極爲溫馨幸福,而且這三人的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出色,這一幕看上去養眼極了,看得小太監小宮女們都捨不得移開眼珠子,直直的目送這一家三口,直到看不見爲止。
回宮回了王府,慶親王妃體諒兒子想媳婦的心思,便讓青瑤和趙天朗回軒華園。趙天朗忽然想起一事,便問道:“娘,初三兒子不陪您去外祖母家了。”
慶親王妃淡淡笑道:“天朗,娘今年初三不打算去你外祖母家,今年我們府上也要接大姑奶奶。”
趙天朗點點頭道:“娘,兒子就是這個意思。”
青瑤嗔道:“子綱,這事兒不用你操心的,娘早就安排好了,初三一早玥兒妹妹就會過來的。”
趙天朗點點頭,忽又問道:“娘,那您打算什麼時候去外祖母家?”
慶親王妃淡淡道:“你外祖母家初六請年酒,初六過去便是,天朗,你若是有安排便忙你的去,你外祖母那裡娘自會替你說的。”
慶親王妃生養了趙天朗一場,當然知道他的心思,再沒個爲了外人委屈自己兒子的,所以慶親王妃便先將話說了出來。
趙天朗忙笑道:“那就多謝娘啦,神萍已經約了兒子初六吃年酒。”
慶親王妃點點頭,揮手讓趙天朗和青瑤回去了。她想了一會兒,決定在初六去越國公府的時候,同老夫人好好說道說道。
回到軒華園的正房之中,趙天朗忽然長長的嘆了口氣,青瑤嚇了一跳,自從認識趙天朗以來,還沒見他有過這樣的情緒,青瑤忙仰頭看着趙天朗,急急的問道:“子綱,你怎麼了?”
趙天朗環着青瑤的纖腰,將頭埋在青瑤的秀髮間,聞着那清鮮沁人的馨香,悶悶說道:“瑤瑤,你介不介意你夫君胸無大志不求上進?”
青瑤聽着這話不對,輕輕推開趙天朗,看着他皺眉問道:“子綱,你還要有什麼大志怎麼上進?難不成你還想當皇上?子綱,你沒事兒吧?”
趙天朗看到青瑤提到“想當皇上”幾個字的時候那一面嫌棄的表情,忽然心情好了許多,又將青瑤拽進懷中,笑着說道:“我纔不要當皇上,整天勞心勞力累個半死,我只要守着你就心滿意足了。”
青瑤重重的點頭道:“子綱,我就喜歡你這樣,你一定要記住,我纔不要當怨婦呢!”
趙天朗挑眉問道:“怨婦?”
青瑤點點頭,漫漫吟出一首小詩,“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趙天朗沉吟道:“悔叫夫婿覓封侯……,瑤瑤,你放心,我不會的。”
青瑤偎着趙天朗輕聲說道:“子綱,我只想和你平平安安的過日子,將來生幾個孩子,盡享天倫之樂。其實縱有廣廈千間也不過夜眠七尺,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又怎麼比得上相知相守來的幸福。”
趙天朗深深點頭,青瑤又感慨道:“自從傅大哥出事之後,我眼看着玥兒日見憔悴,便更加明白這個道理,我想玥兒必是寧可放棄她所擁有的一切,也要和傅大哥夫妻相守一生,只是……我知道,她到現在也不肯相信傅大哥已經不在了,子綱,看到了玥兒的情形,讓我更加珍惜我現在所擁有的,只要有你,於我而言便已經擁有了一切。”
趙天朗什麼話都沒有說,他只是緊緊的抱着青瑤,幾乎要把青瑤嵌入他的身體,青瑤亦緊緊的抱着趙天朗,恨不得讓自己融入趙天朗之中,與最愛的人相擁,便已經擁有了全部的幸福。因爲他人的不幸而感悟自己的幸福,經過傅城恆一事,趙天朗和青瑤又成長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