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木匾,被漆成了白色,其上以青花纏枝紋從匾額下方向左右兩側延伸,五彩的“銘瓷軒”三字,則如恣意怒放的花朵,從青花纏枝紋中緩緩而出。匾額之上,赫然就是一幅青花鬥彩圖案。
有了這樣一塊特立獨行賺足眼球的匾額,便足以留住那些想要一觀瓷品之人的腳步了吧?
走到商鋪前,早已有一位身着暗青色長袍的中年男子含笑迎了出來,言談間極具儒雅之氣,這便讓陳靖蓮對這銘瓷軒再添了幾分好印象。
銘瓷軒內的擺設,與陳靖蓮印象中的不同,並不是滿屋子的多寶格和堆砌其上的琳琅滿目的瓷品。只在所有靠牆之處擺放着格局並不一致的多寶格,而多寶格上的瓷品更是配合着花草書畫等配飾,擺放得別緻而自然。放眼望去,只覺得賞心悅目,每一件瓷品都擺放得恰到好處,讓人覺得若不這樣擺放,便破壞了那雅緻美好的格局。
而中間大片的寬敞之處,則擺了兩套紅木桌椅,桌子之上,放着成套的青花瓷茶具。桌子之下,還擺了燒得正旺的火爐,將整個大廳烘得暖暖的。坐於桌前,一邊茗茶一邊細細地賞看着四周精緻而不氾濫的瓷品,倒也十分愜意。
“二位客官是在此稍坐,還是去後院清靜之處稍事休息?您們想看什麼瓷品,在下讓人取了來,二位細細地觀賞便是。”掌櫃的態度謙和,即便是對着陳靖蓮和知書幾人,亦是含笑友好地點頭。
“就在此處吧。”俞朗博並未就座,而是負手立於廳中,雙目一一掃過多寶格上的每件瓷品。
“嗯……那個是什麼?把它拿過來本……我瞧瞧。”安寧公主四目隨意地往屋內一掃,目光落在西面多寶閣正中間的一件小瓷品上,盛氣凌人地道。
“那是一件仙人撫琴的青瓷擺設,至今已有些年頭了。”掌櫃依然說得謙和,一面說着,一面忙親自上前將瓷品取了過來,放在公主身邊的桌上
。見俞朗博和陳靖蓮的目光亦同時移到了瓷品之上,他笑着解說,“這件青瓷製品瓷質細膩,線條明快流暢;造型端莊渾樸、色澤純潔而斑斕。再觀這刻工,亦是鬼斧神工,每一刀都自然流暢,讓人分辨不出自何處起刀,又從何處收官,整個仙人撫琴的造型猶如一刀刻就。何公的這種一體化的雕刻之法,在雍帝時期的吳國甚或說是整個臨海大陸,都是一絕。”
“這是何公之作?”安寧公主見掌櫃的含笑點頭,俞朗博則是將青瓷擺設放在掌間細細地觀賞,臉上立時綻出興奮之色,“這件瓷品多少銀子,我買下了。”
“最低二千八百兩銀子,姑娘若是喜歡,在下讓人替您包起來。”掌櫃的含笑的臉上讓人看不出精明之色,話語間卻讓人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這樣的人,倒像是陳子路培養出來的人該有的風格。笑裡藏刀,一刀下去,讓人不痛不癢,有苦難言。
陳靖蓮擡頭略略瞅了一眼寬額方面面容儒雅的中年掌櫃,心裡暗歎了一聲。目光再次落回到俞朗博手中的瓷品上,卻在瞅到陶瓷所刻的古琴的幾處邊角時,眸光凝住,眉頭蹙了蹙。
怎麼會這樣?祖父曾說,何公應是一位十分體貼細心之人,因爲他所刻瓷品雖是棱角分明,卻必會將每一處棱角磨平,使之磨在手上不會刺手,不致將賞玩之人的手刺傷。
而這件瓷品,每一處棱角雖不至過分突兀,卻明顯未作足夠的處理。雖瓷釉光滑細膩,如若不小心碰上,必會刺傷了手。對於每一件瓷品必會細心查驗的何公來說,這樣的失誤,應是不可能的吧?
“好,等會兒替我將瓷品好好包裝一番,我讓丫環將銀票付給你。”安寧公主絲毫沒有還價的意識,掌櫃的價錢一出,她立馬點頭答應。
陳靖蓮看了一眼一臉高傲大方的公主,又看了一眼聚精會神看得入神的俞朗博,抿了抿脣,終是上前極小聲地對着俞
朗博道了一聲:“候爺,這瓷品怕是贗品。”
正看得入神的俞朗博一聽,眉頭瞬間擰起,細細地再看了一回,擡頭疑惑地看向陳靖蓮。卻不想,旁邊站着的蓮枝忽然大聲說道:“什麼,你說這是贗品?”
她的一句話,立時將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引到了陳靖蓮的身上。
掌櫃的眸中劃過震驚,狐疑地看向仙人撫琴的青瓷擺設,安寧公主則是直接眉頭一挑,指着她怒斥:“你一個鄉野丫頭連瓷品什麼樣都沒見過,居然在這兒口若懸河指斥何公之作是贗品,說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你這是成心讓本……讓我在表哥面前難堪是吧?莫不是你當真以爲我很好欺負,有表哥在這兒,我就不敢拿你怎麼樣?”
她一句鄉野丫頭,方讓得掌櫃的眼中的狐疑與震驚之色稍斂了斂,卻不由得頭一次細細地打量起了這個衣着樸素臉色暗黃的丫環來。
她長相稍顯清秀,身上穿了一件還算新的淺杏色粗布襖裙,腳上蹬着一雙半舊的布鞋,全身上下,素淨無比,便連發髻之上,亦只是一支看不出形體的木簪子。依着穿着來看,說她是個鄉野丫頭,確實不爲過。
只是,當他對上她清澈若水的眸子和沉靜內斂的神情時,心裡卻又不由得存了一絲懷疑:莫不她說的是真的?
轉而,他又在心裡嘲笑了自己一回:這件瓷品他收來時,曾過了東家的眼的,連他都說是真品,憑她一個小小年紀的鄉野丫頭,怕當真是在這兒胡言亂語吧。
心中如是想着,他面上的笑容卻放得更大,望着陳靖蓮神情和藹地道:“這位姑娘想必也是懂些瓷品的,你倒是說說,這件瓷品何以就是贗品?”
“哦,我倒忘了,聽說你曾是在聞香閣門前賣過陶瓷首飾的,可不就是懂些瓷品麼。”安寧公主冷斥一聲,嘲諷的話語引得衆侍衛忍俊不禁。在他們耳中,聞香閣三字纔是重點字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