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站在院子門口,不斷地向裡張望。
“嘎吱。”房門被推開了,兩道身影一同顯露出來。
她立刻將頭伸回去,低頭垂手,裝作十分本分的樣子。
景寧掃了她一眼,淡淡的道:“走吧。”
兩個人上了馬車,隨着車輪滾動,馬車中的夏荷忍不住掀開轎簾朝外看了一眼。
這一看,頓時就發現了不對勁。
“小姐,這並不是回丞相府的路啊!”
景寧冷冷的瞧過去,“誰告訴你本小姐要回丞相府了?”
說着,她聲音一頓,冷笑起來。
“她丹陽郡主陷害污衊我妹妹,害的她被祖母送去寺廟,難道我不該上門去要個說法嗎?”
原來是這樣!
夏荷驚訝的同時,又忍不住鄙夷景寧,而這份鄙夷中,還摻雜着一點點別的情緒,只覺得這位大小姐果然是被楊姨娘牢牢的把握在手心。
景寧將對方眼中的所有情緒盡數看在眼裡,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直到馬車停在了留王府,她掀簾下轎,回頭看她。
“你不必進去,留在這外面等我就好。”
夏荷自然從命。
她看着景寧走進了留王府,想着這位愚蠢的大小姐將來可能遇到的結局,忍不住心中升起一絲憐憫。
幸虧她選對了主子。
“砰!”
一聲巨響自房間中傳來。
景寧的腳步就這樣頓住。
旁邊的丫鬟垂首,淡淡的道:“鄭大小姐莫要介意,我們家郡主一貫是這個性子,只是今日您來的不巧,郡主正在火頭上。”
丫鬟聲音平靜,但是看着景寧的目光卻是若有所思。
這是在提醒自己,丹陽郡主的所有不痛快都是因爲自己呢。
景寧笑了笑,繼續朝前走。
“無礙,我五行屬水,水剛好能滅火。”
走進屋子,就看到丹陽郡主趙婧坐在上首,正一邊捧着茶輕抿,一邊笑意盈盈的瞧着她走進來。
而在她旁邊,則分別站立了兩個下人。
那兩個下人手中各捧着一樣東西,面色如常的朝着地上砸去,隨着一陣稀里嘩啦的碎裂聲響起,木色的地板上鋪開了一地碎片。
可見,方纔的摔東西的聲音,並不是來源丹陽郡主,而是來源自這兩個下人。
看着景寧走進房間,越過那些碎渣,揮開廣袖,優雅從容的在自己面前落座,丹陽郡主忍不住笑了出來。
然後,她的笑容一點點收攏,目光漸漸變得森寒。
“你還有膽子來見我?”
“爲何沒有?”
景寧同樣也笑了笑,她的目光溫和從容,美好的如同無人的空山中,自樹縫間灑落的春日的陽光。
然而這樣的笑容,卻刺痛了丹陽郡主的神經。
她霍的起身,砰的一聲拍在景寧面前的桌子上,勃然大怒:“你還有臉說,你知不知道因爲你那一日的算計,我現在在外的名聲有多不堪?京城裡的人都說是我嫉妒鄭休寧,所以才故意在宴會上搞了這麼一出,我還沒來找你的麻煩呢,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來!”
“郡主說的不錯。“
出人意料的,景寧竟然沒有爲自己辯解。
然而她的臉色雖然依舊笑着,聲音卻慢慢變得咄咄逼人:“可是郡主有沒有想過,如果那一天我沒有故意識破鄭休寧的詭計,真的傻兮兮的來找郡主您的麻煩,又會是怎麼樣一個結果?”
丹陽郡主冷笑:“還能是什麼結果,不過是你和兩敗俱傷,她漁翁得利罷了。”
“是啊,也許在郡主心目中,我們兩個人倒黴,總好過郡主您一個人倒黴而我逃過一劫的好,可是郡主有沒有想過,那個代價您承擔得起嗎?”
景寧的話,使得丹陽郡主慢慢皺起了眉。
“鄭景寧,你什麼意思?”
景寧笑了笑,這笑容有些冷,“我是什麼意思?郡主,您知道的,我是鄭府的嫡女,也是我爹爹最寵愛的女兒,小打小鬧頂多算是中傷我的名聲,但是動搖不了我在我爹心目中的地位,所以我那位妹妹和姨娘纔會把主意打到您的身上,可是郡主覺得,只是和郡主你吵個架,結個怨,就能夠讓我爹爹對我厭惡了嗎?”
丹陽郡主沉默了一會,認真思考景寧這個問題。
片刻後,她搖了搖頭。
儘管不喜歡景寧,但是不可否認,鄭安宴對她極爲寵愛,甚至可以說到了一個病態的程度。
且不說髮妻死後不再續絃,除了許多年前在外風流生下的鄭休寧,鄭府在沒有子嗣誕生。
只說當年劉家的小姐,因爲在馬場上諷刺了一番景寧,景寧就把對方一鞭打於馬下,這件事情甚至鬧到了聖上面前,可是景寧卻依舊好好的,連禁足都沒有。
“所以,她們的目的,根本就不僅僅是爲了挑起你我的矛盾。”
景寧的目光漸漸深邃,眼底深處藏有痛恨。
“按着我的性子,如果和郡主您爭執,是必然要動手的,到時候受傷流血必不可少,等我離開了,再對郡主您出手,隨後將所有的罪過全部推到我的身上,這樣他們才能上位啊!”
上輩子,鄭休寧可不就是這麼做的嗎?
她將丹陽郡主推下樓梯,下去看的時候,只瞧見對方渾身是血,驚慌之下趕去救人。
鄭休寧就在那個時候,伸出手,捂死了丹陽郡主。
等到去的時候,就只看到丹陽郡主沒有了呼吸,她滿身是血,再加上景寧對此供認不諱,於是所有人就認爲丹陽郡主是被她推下樓梯摔死的。
如果不是死前最後一刻,鄭休寧說出了真相,恐怕她也只能一直被矇在鼓裡。
丹陽郡主目光一利,脣角揚起冷笑。
她本是想要狠狠地嘲諷一頓景寧的。
她貴爲郡主,有身份尊貴的父母,有幾十萬大軍作爲靠山,普通人連得罪她都不敢,更何況是害她的性命?
然而,她看着對方眼中的冰冷和痛恨,竟然升起了一個想法——
對方說的也許是真的。
一旦有了這個想法,她的心中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更多。
比如,假如她真的在無人的角落同景寧爭執了起來,鄭休寧藉着這個機會害死自己,就可以將其推到景寧身上,徹底的一箭雙鵰。
她臉色一變,只感覺到背脊處一股寒氣攀爬而上。
她將這股情緒按耐下去,復又看向景寧,冷冷的道:“那些且不管,我只關心現在我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