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無傾缺課七天,這是要扣平時分的,到竹湘書院報道時,只說是看到有人妄圖進入大殿對聖上不利,便和赫連璽,雲上燁一道追了出去,然後走散了,她在凰城郊區外的陌生地方逛了七天,才找到來的路……
這是她想到的最好的辦法,而且她是彈出瑤鳳原曲的唯一一人,書院無論是夫子還是學生,都把她視爲神祈一般的存在,見她能夠安然回來,大部分人都很高興,誰會再去計較那些莫須有的猜測呢?
漪容已經痊癒,宮無傾並沒有讓她隨她去書院,而是將她留下來“看家護院”,二夫人有趙笠,常年不知在公府中搗騰什麼,總之沒一件好事,有漪容在月氤東院防護,她也更放心。
傍晚,回到公府,宮無傾看到陽桑公府的馬車停在外面的道上,不是一輛,而是八輛,而且,陽桑公府的家丁正在將一個個盒子箱子搬下來,往府內送。
看到宮無傾,那些家丁都竊竊私語,眼神很奇怪,流露出某種不可說的微妙。
宮無傾熟視無睹,直往月氤東院,等到了大門口,只遙見一個身着主管模樣服飾的家丁,站在院子中央,拿着一張紙,依次念道,“大珊瑚珠四十串,夜明珠八顆,奇秀琥珀二十塊,錦繡翠緞二十匹,文采細織布二十匹,織金大絨毯十八匹,大琉璃金燈十盞,鑲金小箱十隻,翡翠鑲寶石的如意二十把,鑲金起花琉璃盞十盞,翠玉菩薩兩尊,黃金兩千兩,東海珍珠一百顆,黃梨木鑲藍玉梳妝檯一個……”
緊接着,聽見數聲碎響,卻是琉璃燈被從裡頭扔出來,摔了一地。
“你們什麼意思?問過三小姐的意願了嗎?老夫人還沒開口呢,你們這些外人,憑什麼替三小姐做決定?”
漪容站在門口,挺着腰背,一臉惱怒,手中還握着一尊彌勒佛,準備摔到地上。
偏偏這個時候,老夫人和大夫人劉氏作客洛域公府去了。
“哎喲你這個賤婢,你知道這些琉璃燈值多少錢嗎?打碎了連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念禮物單子的人停住,一臉震驚地看一眼地上的碎片,伸手指着漪容斥道。
漪容冷道,“是你們蠻橫不講理,把東西像扔垃圾一樣搬到三小姐的院子,哼,我是賤婢又怎的?我說過,多次勸阻無效,可別怪我來硬的。”
這時,宮無傾跨進了院子,那家丁一看見她,頓時換了一副笑眯眯的嘴角,竟然蹲下了身體,“三小姐,過來,叔叔有好事情告訴你。”
還叔叔,宮無傾和漪容都要吐了,漣秋臉也抽了抽。
然而,她們都知道,對方要倒黴了,都靜靜地看着管事的裝bi。
宮無傾恭順地走了過去,一臉懵懂。
管事的從袖中拿出一張紅色雙疊的硬紙來,這是訂親的憑證,《五禮通考》中記載,自後齊以來,不管天子庶民,婚禮“一曰納采,二曰向名,三曰納吉,四曰納徵,五曰請期,六曰親迎。” 納徵纔是下聘禮的階段,也是真正結親的開始,即男家將聘禮送往女家,是成婚階段的儀禮。
陽桑公府直奔第四個階段,這也太看看輕她宮無傾了吧?
管事的攤開納徵禮本,一個名字映入眼簾,陳弘。
陳弘是陽桑公府三房嫡長子,但左腿天生麻痹,走起路來一瘸一拐,而且大腦反應有些愚鈍,在世家公子中是最上不得檯面的,因此陽桑公府極少讓他出門,但宮無傾卻見過他一次,愚笨也就算了,最要命的是好色,看到個女的,無論老少都嚷着撲上去,就連自家姐妹都怕極了他。
宮無傾忽然很想笑,有人這是要把她嫁給陳弘了嗎?
“三小姐,在這兒落了字,這些盒子啊,箱子啊,裡面的寶貝可都是你的。”
管事的笑得無比算計。
是的,落了字,靖國公府想不認也不行了,因爲在大擎的納徵階段,若女方同意,需要簽字,簽了字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反悔的,陽桑公府趁着老夫人和陸氏不在,打的一手好算盤。
漪容,妙可,漣秋都很生氣,妙可和漪容對視一眼,兩人偷偷溜了。
一雙美麗至極的眼睛,貼在鏤花院牆外,流動着冰冷鄙夷的光芒。
宮無傾,我一定會讓你嫁給陳弘的。
只見宮無傾歪了歪頭,“我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啊。”
管事的笑容一僵,“宮小姐,這……你不是在書院上學嗎?怎麼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呢?難道你是去玩耍嗎?”
宮無傾理所當然道,“我就是去玩耍呀,會寫字有什麼好?”
管事的一臉爲難,每個人的筆跡都是獨一無二的,宮無傾不會寫字,那就麻煩大了。
宮姝皺眉,宮無傾明明寫得一手好字,卻說自己不會寫,難道她是……?
她重新仔細觀察了一下宮無傾的表情,沒錯,就是癡傻,她肯定是忘記自己會寫字了,一定是的。
“小姐,要進院子去嗎?”貼身婢女香閔道。
宮姝挑眉,“當然,本小姐要教她怎麼寫字。”
香閔扶着宮姝步入院子,宮無傾正拿着禮本,迷茫地端詳着,似乎也在思考怎麼寫自己的名字。
“發生了什麼事?”
宮姝問。
管事的看到宮大小姐,眼睛一亮,“大小姐,是這樣的,我們陽桑公府三房陳大公子見三小姐可人,心中喜歡,想把這些禮物送給三小姐,但要三小姐籤個名字,以證明禮物收到,這樣公子纔會放心。”
宮姝看了一眼堆在屋子裡頭的盒子箱子,有幾個還特意打開,露出金燦燦明晃晃綠清清的寶貝,她微笑,“三妹喜歡這些寶貝嗎?”
“喜歡。”宮無傾點頭,雙眼發亮,可是她的目光黯淡了下來,“這個老伯說要簽字纔可以得到這些寶貝,可無傾不會寫字呀。
管事的才三十八歲,卻被喊成“老伯”,差點一口氣噎住,他哼了一聲,看向宮姝,“大小姐聰明絕頂,想必一定會有辦法的吧?”
宮姝想了一下,“我記得,三妹有一箱子的拓格,就是找出名字對應的三個字,用筆依着格子寫,這樣不
就可以了嗎?”
是的,三歲那年,宮無傾剛學寫字,宮珩見她聰明伶俐,將來必有大才,便吩咐匠人爲她打造了一箱子的行書玉拓格,宮無傾依照着練了以後,書法突飛猛進,才六歲寫的字便開始有人購買,羨慕煞了宮姝和宮鳳枝,這麼多年來,宮姝還有些耿耿於懷,這一次,她要看着宮無傾的人生,栽在她曾經引以爲傲的玉拓格上。
宮無傾也似乎是想起了,“好呀好呀,簽了字這些好看的寶貝就是無傾的了。”
既然宮姝爲了讓她嫁入陽桑公府費了那麼多的心思,她又何必辜負她的一片“好意”呢?
在所有人的眼中,她雖然做了不少轟動凰城的事,但終究是個癡傻,陽桑公府是犯不着用八箱八盒禮物來聘她,這其中定然有不少是二夫人和宮姝的吧。
她嘴角泛冷,轉瞬消失,拿着納徵禮本往屋子裡頭的書房走,“無傾這就去拓。”
漣秋跟了上去,宮姝要進去,她回身面無表情道,“請二小姐爲三小姐照看這些寶貝吧,有任何缺失簽字是做不得數的。”
宮姝巴不得去宮無傾的閨房,“好啊,三妹啊,時間不急,你慢慢拓。”
漣秋扯了扯嘴角,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宮姝也要倒黴了。
管事的偷偷朝書房窺了一眼,看到宮無傾果然從一個箱子的拓格中翻找出她的名字,並一個個對應在簽名處,不由得露出了得逞的笑。
宮大小姐和陳四小姐說了,如果他能夠辦成這件事,保他一生富貴榮華。
宮無傾不會寫字又怎麼樣?還不是一步步跌到這個圈套中。
不一會兒,宮無傾走了出來,一臉興奮,“簽好了呀,這些寶貝是我的了。”
管事的接過禮書一看,果然,右下角方方正正地寫着宮無傾的名字,有些笨拙,但能夠很清晰地辨認。
“是,是宮三小姐的了,三小姐只管收着。”
管事的笑着,一臉猙獰,手一揮,“回府,三天後的吉日再來。”
宮姝也從宮無傾的閨房出來,莞爾一笑,“三妹,禮物大姐已經幫你清點好了,除了被漪容摔碎的琉璃金燈,正如禮單所列,一樣不多,一樣不少。”
她特意強調了被漪容摔碎幾個字,既然宮無傾那麼喜歡這些寶物,或許願意懲罰漪容也不一定。
“謝謝大姐。”
宮無傾依舊誠摯地道,大眼萌萌眨了一下,彷彿聽不懂她的暗示。
宮姝看着這一張過兩年或許就超越自己的容顏,眼中掠過一絲陰歹的光芒。
宮無傾,從此你就等着跟一個瘸子智障度過一生吧。
“怪了,聽說有人來往三小姐的屋子送東西,我到要看看,是誰這麼好心?”
宮白氏的聲音在院門口響起,隨即人走了進來,她的身邊,是宮珩,劉氏,一干丫頭陪着他們,其中就有妙可和漪容。
宮姝趕緊迎上去道,“陽桑公府三舅舅的陳弘表哥知道三妹彈出了瑤鳳曲,很是喜歡,便派人送了禮物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