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靜在後堂歇息了片刻,用了些茶點,聽着外頭的女眷,似是都去端佳苑頭裡的園子裡聽戲去了,這才起了身,由蔣嬤嬤服侍着,換了一身不打眼的衣衫,又披了一個灰鼠皮大氅,將自己從頭到腳都圍了起來,這才從後堂繞了出來。
蔣嬤嬤帶着澹臺靜,一路躲躲閃閃,過了二門,在一所寂靜的院落前停了下來。
這一日着實不是個好天氣,晨起到用午飯的時候,就一直陰着天,這會兒竟是飄起了細碎碎的雪沫子。
澹臺靜輕輕一笑,她與馬元童的上一次單獨會面,是在自己的府裡,在澹臺善昌的書房,那日是下着雨,今日是下着雪,看來自己與馬元童當真是沒有緣分的,便是老天爺也在提醒着她,她不該將希望放在馬元童身上。
澹臺靜微微握了握拳,不是她一定要對馬元童有偏見,只是經歷一世,讓澹臺靜覺得,門當戶對太過重要。
即便是馬元童不似王子瑜那般,是個良人又能如何?她們兩個便能夠幸福一世了嗎?
不會的,因爲二人之間的距離太過遙遠,如果自己不辛苦,僅僅是原地等待,那辛苦的那一個,便會是對面的那一個人。
讓馬元童爲了自己,辛辛苦苦的掙扎嗎?澹臺靜不覺得自己值得馬元童那麼做!
理清了自己的思緒,澹臺靜覺得心裡清明的很,帶着淡然的笑容,輕輕的推開了門扉,便見到端坐在下首的馬元童,猛然站起身來,眸子裡帶着欣喜,微微抿着脣,衝她憨厚的笑着。
澹臺靜衝他福了福身子,算是見禮,沒有坐在上首,反而是在馬元童對面坐了。
馬元童自始至終視線都沒有離開過澹臺靜。
她比在澤城的時候高了些,小小的鵝蛋臉上,帶着溫和淡然的笑容,無端的便讓人安靜下來,身上穿着一件茜紅色的對襟銀絲勾邊褙子,寬幅的滾邊上,繡着白色牡丹花,那樣美好從容。
想到澹臺二公子澹臺懷鳴,偷偷的告訴自己,他妹妹要與他見面的時候,他欣喜非常,即便他知道,這樣是有些不合規矩的,可他……他忍不住……
馬元童一直告訴自己,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他並沒有褻瀆澹臺三小姐,他不會讓她的閨譽受損,他與三小姐見面是光明正大的……
蔣嬤嬤在一旁開了口,讓馬元童始料未及,“我們三小姐是代替二小姐來問馬公子一句準話的。”
“二小姐……”馬元童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面臨這樣的處境,澹臺靜來代替二小姐問一句準話,這是什麼意思?
“我……我與二小姐沒什麼的……我不過是見過二小姐幾面而已……什麼都沒有……”馬元童的第一反應不是二小姐是哪一個,不是二小姐對自己的情意,而是……三小姐澹臺靜會不會誤會自己是個花花公子,紈絝子弟,纔來京城不久,就招惹了澹臺二小姐!
澹臺靜無聲的嘆了口氣,這原是她知道的,可是二小姐澹臺莉不死心,非要來問一句,自己也只當是順手幫着二小姐一把吧。
蔣嬤嬤皺着眉頭,這樣失了規矩,失體面的事情,自己着實是不願意做的,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好在自己是跟在三小姐澹臺靜身邊的,三小姐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越矩之處。
“馬公子最好能將今個兒的事情盡數忘了,二小姐與三小姐的事情,馬公子一概不知!”蔣嬤嬤得到了最標準的答案,便對馬元童說道。
要蔣嬤嬤猜,也能猜到馬元童會這麼說,馬元童對自家三小姐的情意,三小姐還沒有真正意識到,自然還有幾分擔憂,可蔣嬤嬤是過來人,見過了那麼多的情啊愛啊的,自然能瞧得懂,瞧得分明!
只是馬元童與三小姐之間還有一道鴻溝在,那便是科舉,是前程,在馬元童沒有跨過那道鴻溝前,蔣嬤嬤也不會在澹臺靜面前解釋馬元童的深情厚誼,此時此刻,馬元童最好與三小姐沒有任何瓜葛,這纔是對三小姐最好的!
馬元童知道其中的厲害,他喜歡三小姐澹臺靜,他跟自己發誓,他會讓澹臺靜風風光光的嫁給他,在他沒有本事之前,他定要儘自己所能的護着她。
馬元童慎重的點了點頭,心裡卻似昏暗中,看到了星點大的光亮,三小姐能來替二小姐問自己一句話,是不是說明,三小姐並不在意他的出身,並不介意他是寒門學子,不介意他如今還沒有功名在身?
馬元童只覺得自己方纔的慌亂盡數散盡了,他想要告訴澹臺靜,他此生不會對任何人動情,什麼二小姐,幾小姐的,他從來沒有放在心上,他只對澹臺靜一人有情,他的心裡已經被澹臺靜佔得滿滿的,她的低眉淺笑,她的溫婉從容……
馬元童想要鼓起勇氣,告訴澹臺靜,他藏在心裡的話,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請她等一等,他明年就參加鄉試,他會很努力很努力,可這樣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外面便有了人聲……
“大夫人……您怎麼來這兒了……”有低低的聲音響起,馬元童一愣,急急的看向對面的澹臺靜。
縱然澹臺靜一直都謹守禮節,縱然三小姐沒有任何言語與舉止,自始至終都是蔣嬤嬤在與自己對話,可……可這到底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瓜田李下,難免被人詬病。
馬元童緊緊攥了袖擺,他是喜歡三小姐,可斷不能在這當口出了事,被人撞見,若是被澹臺大夫人發覺此事,三小姐的閨譽豈不受損?
馬元童此刻恨不能抽自己兩巴掌,都怪自己,若不是因爲自己失了分寸,冒冒失失的就答應了二公子,三小姐怎麼會被人堵到門口!
馬元童心急之下就望向三小姐澹臺靜,卻見其平靜無波的站起身來,由身邊的蔣嬤嬤服侍着將灰鼠皮大氅圍了起來,竟然這般淡定從容,彷彿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毫無錯處的……
馬元童看着澹臺靜的模樣,漸漸平靜下來,是了,自己與三小姐是清白的,自己有什麼可慌的呢?
自始至終,三小姐都沒有任何動作,只有蔣嬤嬤與自己說了話,只有兩句而已……
門被人從外頭急急推開,隨之而來的是撲面的寒意,馬元童便見到門外的雪沫子已經變成了小小的雪花,輕輕飛舞着,輕盈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