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 正文)
安排妥當,已近黃昏。
沈逸迦葉終於可以休息片刻,但不出十分鐘,就聽到門外腳步聲漸近。老和尚放下手中茶碗,站在滿當整齊的書經桁架前佇立凝神。
…
“老朋友,我們來看你了!”
一個聲音從藏經閣門口傳來,只見樓梯上走下來兩個中年人。
從古老的念子品相觀測,老和尚能分辨出他們大概的年齡和身份。
“沒猜錯的話!兩位尊駕都有年頭了!”老和尚禮貌地說道。
“好眼力。”兩人走到老和尚兩步處站定。
“我叫庫克,這位是古裡先生,帝國第九艦隊旗艦副長官。”說話的人看起來孔武有力一些,四十歲的模樣,一臉灰白的鬍渣。副長官年齡稍長,五六十歲模樣的人,有點清瘦。
“二位請坐下說話!”老和尚一聽對方介紹,就知道他們是“皇帝派”的人。
“ 免了,你既能用天池水歡迎我們,就不要假惺惺了。”庫克一上來就喧賓奪主,語氣極爲生硬。還是官階大的古裡溫和一些,“這山頂上的水池是蘊養了七千年的藍原體天池,你說毀就毀…請問你到底是害怕“孤狼”,還是防着我們?”
副長官明顯剋制着怒火,繼續說道“一了百了?這就是你們懦弱的守靈人世代堅守的誓言??”
“兩位過度解讀了。不是二位來而放水,而是放水時…二位剛好在!”老和尚言語中沒有一絲焦躁,“老夫…已是將死之人,以後沒人守它了!留它禍害人世?二位長官既是’孤狼’引來,又何必掩飾!”
“掩飾?呵呵…荒謬至極!是皇帝引領我們到你這藏身之處,況且你我同祖同宗,哪有禍害一說?”這位副長官眼中依然保持着體面的神色。
“皇帝!老夫還沒瞎。”老和尚一臉漠然,說話卻不含糊。
“…老朽之人!我還清楚記得你先祖當年信誓旦旦的樣子!如今你背離誓言!物是人非…人心不古…”副長官顯然有些被激怒,措辭不再溫和,他也明白眼前這個和尚已經被教皇的思想流毒蠱惑了,成了“教皇派”的一份子。
“皇帝必不會插手薩滿族事務…”和尚淡淡說道!
“混賬!我與古裡副長官正爲靈石而來,奉皇帝之命肅清希伯斯星的邪惡勢力!恢復帝國榮耀,必須速速擺脫歌亞糾纏…你這迂腐反動的老鬼!”一旁的軍士長已然要暴怒,他早就按不住心中怒火,要打眼前這羅裡吧嗦的老和尚。
古裡副長官勉力拉住軍士長,不讓他再多言。
老和尚知道,一旦歌亞這種頂級單利主義文明垮塌,必然導致大量“綠派”國家處於無序爭鬥狀態,混亂必然轉嫁並內耗到’紫派’文明,制裁“綠派”從來就不是敦隍國的強項。
“仁者見仁!我族世代守護原體,只聽命於乾則坤法,只聽命於教皇!”老和尚似乎並不以皇帝爲尊。
受軍士長的情緒影響,古裡的語調也擡高了八度。“我們是軍人,不站隊世尊間的意見分歧…唯一的使命就是找回艦隊,恢復銀河秩序、恢復宗主帝制!備戰孤狼!”
庫克的怒氣顯然更甚,直接揚言要殺了他,“留他是禍害!此人分明已不再效忠上校,是帝國的奸細!”庫克氣的渾身顫抖!
古裡朝庫克使了個眼色,指令他不要輕舉妄動。
“…據我所知,這破廟好像不止你一個人,你們一個個都喜歡東躲西藏嗎?”古裡副長官身板挺拔,渾身散發夏特帝國軍人無可比擬的偉岸勢氣!
古裡見沈逸迦葉沉默不語,強忍內心的不適,繼續說道:
“行吧…我尊重您,希望你能恪守守靈人的誓言,交出靈石,我以帝國軍人的榮譽發誓,決不會傷害任何人!”
老和尚深知文明之間互相鬥爭沒有贏家,對於“綠派”文明唯有施加“翹曲立場”,才能降化解文明坍縮的全局風險。這也是教皇所信奉的“均勢之道”,眼前這兩位軍痞子根本不會考慮那麼多,無法坐而論道。
“別人都無關帝國之事…這裡只有老朽,再無其它。”老和尚特意穿着帝國時代的白色長袍,似乎在以某種禮儀宣誓着特殊身份。
“哼…你竟如此狡猾!不過相對於閒雜人等,鄙人確實對閣下更爲重視。”爲首的冷冷道。
白袍老和尚的詭辯促使副長官露出一絲輕蔑,一絲殺氣,“說說吧,藍原體已經覆水難收!但是按照行爲手冊,你族世代有涵養靈石的慣例。而今那些靈石…總不會也衝進山谷了吧?”古裡摸着胡茬,努力使自己保持克制。
“癡心妄想!除我族之外,其他人別想觸碰靈石…這是帝國的核心利益,不是你們這個級別的軍人可以插手的。”老和尚似乎在另一個世界的序列裡擁有極爲尊崇的地位。
“混賬傢伙!收起你這些迂腐的陳詞濫調,帝國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你的個人立場不會左右任何人的意志。我們既找到這裡,就一定會要找回靈石!”庫克軍士長一把揪住了老和尚的白袍領口,叫囂着說道。
“暴力…從來就不會…讓薩滿族…屈服!”
老和尚努力地試圖掰開軍士長粗壯的手指,艱難地抗爭,
“按照…行星文明法則,《規律法》…靈石管理執行條例,非王室成員…無權插手…”老和尚被勒的青筋爆出,只能半句半句地講。
“放開他。”
副長官把手搭到庫克的雙手上,命他鬆開那個快被掐斷的喉嚨。
…
漲紅了臉的老和尚緩了口氣,但依然毫不示弱,振振有詞!
庫克對古裡副官的溫和行爲甚是不解。而對“是非不分”、“巧言辭令”的老和尚更是隻能無言狂怒。他不理解爲“教皇派”的人總是對邪惡的“綠派”文明如此縱容,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盟友的殘忍”!
這是深深刻在軍士長腦海中的信條,他幾乎要和上司古裡爭論起來,
“副長官先生,請您千萬別聽這老頭胡攪蠻纏…”
古裡再次擺手示意庫克冷靜,沉思片刻,轉頭對老和尚:
“行!大師!”
古裡明白硬來是不會讓這倔老頭鬆口的!他先平復一下自己的心情,語氣變得斯文:
“多年來,帝國在希伯斯星球的力量已經暗中支持敦隍國多年的高速發展,但是依然沒能建立新秩序,“歌亞”反動勢力四處策反,大大拖延了希伯斯星球整體文明躍遷,“孤狼”已經開始行動!繼續拖延,人類將沒有未來…帝國的萬年大計將功虧一簣!”
面對古里長官的堅定立場,老和尚擺了擺手,
“行星文明?帝國的行星文明都只有一個框架!盎格星球、樓藍星球、連同我們的黯星,都只有互相殘殺…請不要再自欺欺人!”
老和尚看上去明顯身體不適,踉蹌了幾步、扶着椅子扶手坐了下來。
這是完全對立的立場,古裡副長官知道理念的矛盾已經不可調和,他完全聽不下去,用冷峻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老薩滿,悶聲吼道:
“滾蛋邏輯!低等文明必須被清除,否則我們必會被它反噬!”
老和尚也眉毛一橫,竹筒子倒豆一般把話一股腦倒了出來,他也不管兩個軍痞子能不能理解:
“如果低等文明要被消滅才能實現行星文明,那種實現又有何意義?只有教皇纔是正統行星文明,他能制裁低等文明,但連教皇都沒有對低等文明動手!請問副官閣下…《規律法》第一條永遠空缺的意義?因爲衆文明平等是基本法!規律無法被消滅!文明躍遷只有翹曲立場去實現,消滅文明只有神可以做到,但即使是神也無法脫離基本法!連神都會容納低等文明。你們作爲帝國軍人應該明白這一切。”
老和尚的長篇累牘徹底激怒了兩人。
“廢話,只有徹底背叛帝國的人才會如此詭辯!你罪已至死!好吧…我會留你一命!留着你這身皮囊和你的餘生,讓你親眼見證帝國復興。”
副長官指着老和尚的鼻子說道。
“那如果我不想見證呢?”老和尚語氣明顯不穩起來,嘴角處冒出一道血流,整個人開始傾倒…
古裡和庫克兩人趕緊上前扶住他的身體。
“他服毒自殺了…”庫克看着桌上見底的茶杯,大聲說道。
“你好愚蠢啊!先生!”
“混賬…你好傻,薩滿先生!你這樣做並不會幫助到帝國,沒有任何好處!”
軍士長和古裡都呼喚着奄奄一息的老和尚。
副長官知道一切都無法挽留,“先生…請允許我代表榮耀的聖黯星、代表夏特帝國在希伯斯星球的最高級別統帥向您致歉…並再次…再次懇求你…先生…請您交出靈石,我們別無他求!”
自知強硬無效的古裡副長官只能用幾乎低聲下氣的語氣,作最後的努力。希望其鳴也哀,能留下一絲關於靈石的線索。
“不能…違法規律法…”
老和尚已經一句連貫的話都說不完了。
軍士長拼命搖着那個癱軟的身體,黑色的口液不斷從和尚嘴裡流出來…
“晚了,來不及了…”庫克軍士長摸了一下老和尚的脈搏道。
“叛徒…”
“帝國的叛徒!”
“看來,他早就準備好對抗皇帝了。”
“也好,省的我們動手!”
古裡扶着頭,示意庫克讓他獨自靜一下。
作爲帝國在希伯斯星球的最高統帥,他必須得另闢蹊徑,
“現在的局勢,對帝國十分不利!”古裡不時嘟囔着無意義的話語。
“去告訴他們,我們要在這裡安頓下來!”副長官對庫克說道。
“還有…厚葬薩滿先生。”
…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