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抱着一個孩子,全程都那麼小心。
他把她抱進房間裡,放到牀上,原本想要去開燈,卻發現她的小手緊緊的抓着他的衣襟,他的身體挪動不了半步。
“笨貓,睡覺都這麼不安分。”他嘴巴上雖然這樣說,可是身體卻不敢再亂動,生怕吵醒了她。
葉沐暖躺在他的臂彎裡,偷偷落淚,她根本就沒有睡,只是想再感受一下他抱她的樣子。
她不敢睜眼,她怕面對,現在她有種死囚的感覺。她總覺得死亡在慢慢靠近,她好怕,真的好怕……
這一晚,葉沐暖並沒有睡,她的手一直抓着他的衣襟,沒有鬆開過。
黎非夜知道她沒睡,可是卻始終沒有拆穿過,抱着她掙了一夜眼睛。
葉沐暖全天都像是遊魂般,穿梭在辦公室裡,狀態很不好,就連別人跟她說話,她也都是心不在焉的。
臨近下班的時候,她纔拿過電話,給兮兒撥了過去。“兮兒,晚上我請你吃飯。”
葉沐暖坐在阿布的車子裡,在酒吧門口的街角處停了下來。
這個街角很偏僻,鮮有人經過,她就坐在車子裡,眼睛都不眨一下。
阿布不知道葉沐暖怎麼了,但是看她的樣子,好像不太好。
葉沐暖的腦袋裡雜亂無章的飄過很多東西,她第一次看見黎非夜的時候,大概也就是這個角度,躲在角落裡偷偷看着窗口的那個少年,憂鬱的站在那裡。
葉沐暖撫摸着胸口,今天之後,也許一切都會變得不同了。
暗自嘆了口氣,該來的終究是要來的。
葉沐暖從車子上走下去,每一步都顯得那麼沉重。
推開酒吧的門,可以聽到低沉的大提琴拉出的曲子。
兮兒穿着一條紅色的連衣裙,扎着馬尾,穿着黑色平底皮鞋,坐在那把老舊的椅子上,緩緩的拉動琴絃。
這一幕,讓葉沐暖想起很多年前,她也穿了一樣的紅裙子,替兮兒去比賽。而兮兒那天約了黎非夜,聽說是去騎馬了。
7歲的小女孩,便懂得了悲傷的定義。
兮兒看見葉沐暖愣在那裡,調皮的對着她笑,“溫涼!”
她一如小時候,總喜歡嘟着嘴巴,像是商店櫥窗裡那種精緻的洋娃娃。
“好懷念。”葉沐暖纖細的手指撫摸上那根琴絃,不想卻被它劃破了手指。
“你瞅瞅你笨的,跟小時候一樣,每次緊張都會被大提琴割破手指。”兮兒趕緊找來創可貼,幫她貼上,可是她畢竟是個小公主,連創口貼都貼不好。
“溫涼,你還跟小時候一樣,每次跟他有關的事情都會緊張。”女人的第六感向來很準。
葉沐暖笑了笑,看着手指上貼着極醜的創口貼,“你也跟小時候一樣,創口貼都貼這麼醜。”
“噗嗤,你好沒有良心啊,你小時候跟人打架,我可是親手爲你包紮的。”兮兒不滿的反駁道。
“對對對,把我包紮的像個兔子,成了全校學生的焦點。”葉沐暖翻了翻白眼,似乎把剛剛的慌亂全部都拋在了腦後。
“我現在技術好多了,我可以把你包紮成牛啊,小狗啊這種。”兮兒不甘示弱。
“我還是當我的貓吧。”她嗤之以鼻。
“切,當個貓有什麼好的,每天僞裝的特別可怕,當時你們學校的男生都怕你。”兮兒想到每次去她的學校時,男生見了許溫涼都像是見了鬼一樣的模樣,就想笑。
“那是拜誰所賜?”葉沐暖想到小學的時候,那些小男生看着身穿紅色裙子的兮兒,總是圍追堵截的,她這個做姐姐的當然要挺身而出了。雖然兮兒並不認爲她是她姐姐。
“溫涼,我有禮物要送你。”兮兒對葉沐暖眨眨眼。
“什麼禮物?”葉沐暖並不好奇,因爲以前兮兒很喜歡水晶,所以每次送她的東西也都是些水晶做的。
水晶固然漂亮,可是這不是她世界裡該擁有的。
那麼易碎的東西,她寧可不要。
兮兒神秘兮兮的遞給她一個袋子,“去換上。”
葉沐暖接過袋子,裡面露出紅色的一角。
“快去快去!”兮兒推搡着葉沐暖去了房間。
葉沐暖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條紅色的連衣裙,還有一雙黑色的平底皮鞋,跟兮兒身上穿的一模一樣。
她咬了脣,黎非夜看見兩個兮兒,分得清誰是誰嗎?
她捏着裙子的一角,直到裙子被她捏皺,才把衣服換下來。
鏡子裡的她,紅色的百褶連衣裙,腳下是一雙黑色的平底皮鞋,被束起的馬尾,那張原本就清湯掛麪赫然映在鏡子裡。
兮兒從門外走進來,繞着她轉了一圈,最後才站在她的一側,看着鏡子裡的兩個人。
她們穿着一樣的紅裙子,梳着一樣的馬尾,身高基本沒差,可是鏡子裡的兩張臉,卻終究有了區別,再也不是小時候的她們,隨便都會被認錯。
“溫涼,我們好像越長越不像了。”兮兒撅起嘴巴,有些惆悵。
“我們分得出彼此,可是別人會分得出嗎?”許溫涼看着鏡子裡極度相像的兩個人,黎非夜你可以分得清哪個是我嗎?
“我們試試吧。”兮兒從小就喜歡惡作劇,扮成許溫涼的樣子。
“好。”也許今天之後,很多事情就不一樣了。
她的腿有些邁不開,她不敢想象,如果黎非夜洞察到了真相,會不會掐死她。
她不怕死,可是她怕看見黎非夜悲傷的眼神……
她不敢面對。
兩個人一前一後上了車,坐在車子的後座上,阿布整個人都蒙掉了。“少夫人,您什麼時候多出一個雙胞胎妹妹?”
“是姐姐!”兮兒不滿的嘟起嘴吧,氣鼓鼓的眼睛裡寫滿不高興。
“額……”阿布擦了把冷汗。
“阿布,你還跟以前一樣呆。”這話幾乎是脫口而出,沒有任何的思考。
“您見過我?”阿布轉過頭,望着氣鼓鼓的一張臉。
氣氛驟然尷尬起來,兮兒向來心直口快,說話不經大腦,求助的目光投向許溫涼。
“以前你跟着黎非夜來我家的時候,許兮就在樓上。”她的眸光裡染上悲傷。
“喔,難怪沒見過。”阿布點了點頭。
他怎麼可能會見過她,因爲那個時候有個女孩子,只敢躲在二樓的樓梯口,記住黎非夜的容顏,晚上關燈後偷偷的在院子裡畫他的臉……
阿布啓動車子,許溫涼看着慢慢經過的景色,手指上的溫度越來越冷。
古老的鋼琴曲緩緩的流淌出一段旋律,葉沐暖從包裡取出手機,看着上面黎非夜的名字,第一次害怕接聽。
“接啊。”兮兒碰了碰她的胳膊,有些不解。
許溫涼看着一旁的兮兒,咬了脣瓣,食指滑動手機屏幕,用盡了力氣。
“笨貓,距離你下班已經兩個小時了,你要不要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即便是透過聽筒,她還是可以聽到黎非夜低沉磁性的裡嗓音裡,隱匿了無數的寵溺。
“我剛剛去接了許兮,馬上就到。”已經停止運轉的大腦搜尋了幾個字,拼湊在一起,說完時,卻感覺用盡了力氣。
“很累?”他能聽出她話裡的疲憊。
“沒有,我先掛了,有電話進來。”她撒了謊,再說下去,她怕自己會窒息掉。
兮兒看着葉沐暖握着手機呆愣的模樣,小聲的叮囑:“你這樣小心一會兒就穿幫了。”
“嗯。”她扯脣輕笑,卻再也沒有燦爛的陽光。
經過弄堂口的時候,葉沐暖突然叫停了車子。“我去辦點事,你們先回去。”
“我陪你吧。”兮兒總覺得她不太對勁。
“不用了,你跟阿布先回去,就說我晚點回去。”許溫涼下了車,幫兮兒關好車門。
兮兒不知道她怎麼了,阿布把車子漸漸開遠。
葉沐暖望着車子的背影,想起小時候,她有無數次看見黎非夜這樣把兮兒接走……
故事似乎又再次重演了。
她並沒有什麼事情需要辦,只是她沒有勇氣面對黎非夜。
真相的揭開,是遲早的事情,可是來的太過突然,讓她完全亂了方寸。
順着弄堂口走進去,葉沐暖在許宅的門前站定腳步。
這裡是她唯一的淨土,突然有種孤兒的感覺,沒有地方可以去。
推開那扇做舊的門,這個季節的花都謝了,只剩下幾株綠色的植物還在慢慢的生長。
那個植物她認得,是高榕……
在這裡,高榕活得下去嗎?它原本就不屬於這裡,這裡的空氣,土壤,溫度,都不適合高榕生長。
她甚至可以看到高榕的樹幹上掛上了營養液,她在心裡低低的嘆息。
看吧,不適合的終究是勉強不了……
院子裡很乾淨,幾片黃色的落葉遺落在地面上,橢圓形的葉子很漂亮,她記得小時候她還用葉子做過標本,然後寫上黎非夜的名字……
房門突然被打開,從裡面走出一個許久不見的修長身影。
他在看見葉沐暖的時候,也是明顯的一愣,那雙原本冷魅的眼眸裡閃爍着光澤。“暖暖?”
“好久不見。”她笑着望着他,不帶一絲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