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衆人無不譁然。
金破天惱怒起來:“堂堂神師,怎的竟要拆散一對少年璧人?哪怕給了其中一方以生命、舉世羨慕的龍之力和無數條神通廣大的巨龍,但拆散他們……總有些不妥吧?”
許由嘆息一聲,卻不說話,目光悠遠地望着無盡的長空。
甘棠和少丘也呆住了。兩人自己之間存在不諧,便如情人間的磨合一般,兩人自己鬧彆扭卻也無關其他。可是許由橫插一槓,卻要讓兩人徹底分手,這種外力就極易引起反彈了。
“神師!”少丘仰望着他,沉聲道,“您這是何意?”
“老夫已然說過,”許由喟然道,“天地之間的萬物在老夫眼中並無二致,人也好,獸也好,情也好,愛也好,無非是天地運行中的一縷渺不可查之物。老夫所關注,便在於這大荒世界的平衡!”
“我們分手與這平衡何干?”少丘心中怒氣勃發,冷冷道。
“宇宙運行之奧秘,你是理解不了的。一味的狠辣血腥,固然違背天道,一味的仁慈哀憫,也是天道之大忌。”許由默然片刻,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道,“少丘,當天地欲犧牲某物,那便成了天地間的規律之事,無論再大的抗爭也無濟於事。老夫不知做的對不對,不是是否體察到了天地之意,但只有如此,才能讓這大荒繼續生機勃勃,一派欣然,民衆安樂,萬物和諧。”
“代價便是要我們分手?”少丘冷笑道,“何其可笑!在下理解的天道,便是人之隨心所欲,自由自在,無羈無絆。不向帝王磕頭,不向諸神祈禱,不向暴虐屈服,也不向那渺不可知的所謂天意犧牲自己的追求!”
“說得好!”金破天大喝道,“你到底是真的神師還是假的神師?若是當真爲諸神代言,諸神又怎會犧牲他子民的福祉?”
“神師……”許由呵呵一笑,對金破天的無禮毫不以爲意,笑道,“老夫哪裡敢稱神之師,無非神之使者而已。”
“很好!很好!”金破天雙眼放光,“那就讓老子來領教領教你這個神之使者的神通!嘿,老子縱橫大荒,還從未和神師打過架!”
戎虎士和孟賁等人全嚇了一跳,少丘也皺皺眉,輕聲道:“金大哥,不可莽撞!”
“老子就偏要莽撞一番!打得老子心服口服,老子便承認他是神師!”金破天望着許由嘿嘿笑道,“否則,您老還是速速回到姑射之山,再也別出來了。”
許由毫不以爲忤,微笑着點點頭。少丘凝目望着靜靜端坐的許由,心裡無端地冒出一股寒意,只覺這個人就這麼靜靜地坐在自己巨龍的頭頂,無比真實,清晰得讓那天、那地,甚至那巨龍都失去了顏色。
“金大哥!”少丘一把抓住金破天的胳膊,淡淡道,“此事與你無干,這一戰還是我來!”
“與我無干?”金破天側着頭想了想。
戎虎士踢了他一腳,低聲喝道:“你老子的,人家小兩口的事情,關你屁事?想打架,回頭找上姑射之山去。”
金破天怒視他一眼,想了想,確然在理,只好不做聲了。
“神師,請了。”少丘慢慢走到懸崖邊,凝望着半空中的許由,輕輕一抱拳。小小年紀,氣度有如淵渟嶽峙一般,衆人遠遠地望着,只覺這個少年這瞬間忽然化作了一團幾欲吸納一切的虛影,甚至連望過去的目光掙扎不出,跟隨着他體內一股神秘莫測的氣機旋轉。
許由含笑點頭,卻不說話。
“你縱是打敗他又如何?”甘棠忽然冷冷道,“如果我接受他的條件,這一戰勝敗與否,對你有意義麼?”
少丘渾身一震,龐大的氣勢忽然間七零八落,在衆人的目光裡,轉瞬間又成了一個單薄瘦弱,孤零零的孩子。
他默默地轉過頭,嗓子嘶啞難言:“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接受他的條件。”甘棠看也不看他,冷冷道,“自今以後,恩斷情絕,天涯海角,永不相見!”
少丘渾身一抖,方纔氣勢最盛之時猛然被打斷,體內龐大的八陣星圖力無處宣泄,立時反噬,他只覺胸口如遭巨錘,哇的一口鮮血噴涌而出,身體搖搖欲墜。
衆人全都驚呆了,金破天和戎虎士雙雙搶上,便欲抱住他。少丘擺了擺手,輕輕試了試嘴角的鮮血,勉強露出一抹笑容,癡癡地望着甘棠,喃喃道:“野梨子,你真的要離開我麼?”
甘棠望着雪地上那團刺眼的鮮血,默默點頭:“你太婆婆媽媽了。大荒中刀來劍往,在刀與劍的鋒刃中,容不下一絲憐憫。你雖然悟透八陣星圖力,可是元素力並未臻至上乘,大荒中勝過你的人有如黃河之沙,其實哪怕你神通大成,也無法讓別人怕你,因爲你心中的憐憫和慈悲是你最大的弱點。若是拒絕了神師,我縱然不死,可是你我在一起,仍舊處於大荒下層的卑弱者和受欺辱者。這種日子,我和我的族人已經過了四百年,再也不願過啦!”
少丘鼻子酸楚,眼淚奔涌而出,臉上卻笑容不減,只是有些僵硬:“野梨子,那我要恭喜你啦!你說的很對,我愛的只是你這個人,我愛不了你的生活方式。離開我,在神師的助力下,你就……任意馳騁吧!”
甘棠慢慢地走到他身邊,伸出晶瑩的手指,擦掉了他嘴角的血漬還有淚水,附在他耳邊彷彿嘆息般地道:“少丘,你知道我有多愛你麼?我願意爲你付出一切,哪怕我的生命和自由。可是,我無法容忍你的慈悲和憐憫,在這個大荒中吃盡苦頭。我寧願失去你,也不願你受人欺辱!他日,我神通大成,誰敢欺辱你,便是我甘棠終生的敵人,不死不休!”
輕輕在他脣上一吻,擡頭道:“神師,帶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