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身上的火也快沒了,她擡手搓了搓殷胥的臉,捏的他臉皮上發紅,道:“你是不是傻。不疼了。”
殷胥似乎就怕她嘲笑他,他覺得是自己研究的不夠透徹,以前甚至還找來男子之間的書看過。這種事情,殷胥確實是有點稀裡糊塗搞不懂,也沒有勇氣要汗淋淋的崔季明再試。
崔季明沒有說話,她的手臂就搭在他後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拿指尖點着,就跟彈琴撥絃一般,拿指甲刮蹭着他後背。
殷胥往上拱了拱,他把腦袋頂到她頸窩裡去,忽然道:“你是不是生氣了。”
崔季明嗤笑,伸手去捋他的頭髮:“你又開始亂猜了,整天你就用你那點彎彎繞繞來揣測我,說實在的,我生過你的氣麼?”
殷胥半晌才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崔季明笑道:“你這還能是故意的?哎喲,來日方長嘛。”她似乎很喜歡這樣攬着他,二人肌膚相貼,她道:“你也出了好多汗呀,我還以爲你不會出汗呢……”
她念唸叨叨,話多起來也沒甚麼營養:“呀你是不是身上也抹了什麼?還是衣服薰香的味兒?藥味沒那麼重了,挺好聞的。”
一會兒又去拿三縷頭髮要給他編小辮子,碎碎念:“嗯你頭髮又長了一點,這樣再長下去,真的是蹲坑要撩了啊……”
殷胥沒聽她說什麼,他只感覺聲音從她喉嚨的位置,震顫傳到他這邊來。他想聽崔季明這樣廢話一大堆,每一句都是奇怪的胡說八道,他聽不懂也不必問,大抵總能理解她的意思。崔季明的下巴抵在他頭頂,一截小辮才編到一半,他就摸摸蹭蹭的擡起頭來,將脣湊到她脣角來。
崔季明更在意那截小辮,生怕它散開了,心不在焉的吮了吮他的脣。
殷胥卻總覺得她的心不在焉全都是不滿,撥開她的手,故意把辮子拆了,看見崔季明氣的瞪大眼睛,這才伏下頭去親她。
崔季明讓他的幼稚氣的直翻白眼,抓着他胳膊使勁擰,恨不得把殷胥弄的一身青纔好,殷胥不在乎這個,手扶着她後背,細細的去吻她。
崔季明真能讓他磨得沒有脾氣,任憑他去親。
他微微擡起身子,一低頭,就看到了崔季明的衣衫敞開,他竟然比她還着急,連忙伸手就給她合攏上衣襟,將衣帶重新系好,崔季明看他那點小動作,笑道:“哎喲,這又不是剛纔啃得起勁兒的時候啊,褲子還沒穿就先當上正人君子了。”
殷胥連忙撿起衣裳給自己穿戴好,崔季明咂吧咂嘴:“你真是木得可以,就不知道趴着享受一會兒。”
殷胥低頭瞥了她一眼,有些他自己造孽的痕跡,急急忙忙轉開眼道:“我、我叫下人備水……”
崔季明哼哼兩聲,跟個大爺似的翹着腳,看殷胥就出去叫個水,居然還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撿起來,穿戴上,裹了個兩三層,才往外走去推開門。
她無奈的在牀上搖了搖頭。
殷胥覺得一顆心還在胸膛裡亂跳,他不能在宮人面前露蠢,板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推開半扇門,朝外頭站着的黃門道:“叫人備下熱水,送到側殿去——”
那黃門擡頭應答,居然是耐冬。
殷胥僵了一下:“你怎麼在?”要都是沒見過的黃門,他還不覺得尷尬,耐冬基本都是走到哪兒都跟着他,算是很相熟了,殷胥立刻就不自然起來。
耐冬平靜道:“換了班,剛換到奴才。這就讓下人備水。”
他擡了眼,雖然殷胥面上神色還很正經,然而耳朵上的紅還沒消退,頸上甚至還有咬痕,耐冬在心裡暗罵了一聲崔季明真是恃寵而驕,都得手了,居然還讓聖人自己從牀上跑下來要水。
他連忙應答,殷胥也沒說什麼,連忙合上了門回到屋內。
耐冬卻眼尖的一眼看到了殷胥手腕上微微發青的痕跡,一口牙都快咬碎了。這個崔季明可真牛逼啊,想着一開始殷胥的罵聲,她居然還敢用強?居然還敢綁着今上?!
耐冬在心裡簡直要將崔季明千刀萬剮,他雖知道殷胥和崔季明情深,卻覺得老是殷胥跑來跑去追着崔季明的尾巴。以前也就罷了,現在殷胥好歹也登基爲帝了,居然……居然崔季明上完了提上褲子之後,還讓殷胥自己跑出來——
旁邊幾個跟着耐冬做事的黃門中,還有換了個皇帝繼續在御前做小雜工的王祿,他弓着自己那寬厚的肩膀,強裝出來一副怯懦樣子,耐冬看了他一眼道:“之前要你備下的藥呢,一會兒命人擡水進去的時候,給放在小桌上。”
耐冬知道王祿是隸屬龍衆,武功高強,卻也知道他腦袋缺根筋,特別沒眼色。王祿這會兒一臉受驚,問道:“難不成他們倆真的……真的……”
耐冬真佩服他這麼多年是怎麼在御前活下來的,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不然是什麼,剛剛那動靜是倆人在屋裡演呢?!還不快去啊——”
王祿才後知後覺,他在宮內見過殷邛那個四處播種的老直男,結果好不容易輔佐新皇登基,居然還是個……屈居旁人身下的斷袖?!
他幾乎是拔腿就去叫人趕忙弄熱水而來。
要不了一會兒,聽着側殿的水聲,來往的宮人將搬來的浴盆裝滿水,合上側殿的門退了出去,崔季明從牀上坐起身道:“你不一塊兒?”
殷胥正赤着腳,將她扔在地上的那把橫刀撿起來放在桌上,愣了一下:“什麼一起?”
崔季明正在推開側殿的門,回頭:“當然是洗澡啊。”
殷胥身子一下子繃直了,好似這會兒酒醒了,勇氣也隨之消失,他明明能看過的都見過了,卻磕磕巴巴道:“不了、你你先去洗吧。”
崔季明翻了個白眼,她沒管殷胥在那裡瞎糾結,推門就走了進去。
殷胥果然覺得什麼在浴盆中如此光線下□□相見,還是有點……他就跟剛剛覺得是不是要真的進去找她似的,糾結起來。好不容易又邁出了一步,剛要去推開門,這麼來來回回瞎想的時間,崔季明已經很簡單的洗罷,走了出來。
她一推門就看見殷胥站在門口,還能不知道他怎麼想的,無奈的單手叉腰,手指在他胸口點了點:“下次做什麼事不要糾結了好吧!就是做了不合時宜的事情,說了蠢話,我也不能把你怎麼樣呀!”
殷胥也知道,他總是改不了這樣的毛病。
她將他推進門去,宮人換過水,崔季明坐在矮榻上,正在跟着她溼透的亂髮較勁,黃門們垂着頭來換牀褥她也沒在意,只是稍微再給自己披上了一件衣服,她相信也沒人看得出來她女兒身。
偶爾擡眼的下人,看見崔季明好似跟宮內主子似的,在黃銅鏡前呲牙咧嘴的梳頭,連忙垂下眼去,恨不得把自己的嘴都給縫上似的退了下去。
誰都知道這事兒不能多說,也不敢多說。
崔季明看他們退出去合上門,眼睛垂了垂,心下劃過許多想法。不一會兒,殷胥也簡單沐浴出來,他手上拿着個青瓷小盒,頭髮垂在肩上,走到崔季明身邊道:“這個是什麼?我看着王祿拿過來給我的……說是藥?”
崔季明正蜷在榻上,拿着桌案上備下的瓜子在嗑,隨手將瓜子殼扔在桌上,道:“拿給我看看。”
她打開蓋,一看是膏狀還有涼涼的藥味,笑了一下,擡眼看他:“你確定要問啊?”
殷胥想也肯定是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他面上微紅仍然點了點頭:“是什麼?”
崔季明將小盒放在他手裡,嗑着瓜子道:“他們覺得我把你給艹了,生怕你受傷,這玩意兒是拿來抹後|穴的。”
殷胥看過男子之間的書,顯然一下子明白過來,跟燙手似的將那瓷盒扔在榻上。
崔季明笑:“難免,以後咱們相處,外人都會覺得是你斷袖。你要是當真要與我好,就要做好這個覺悟啊。”
殷胥一下覺得剛剛那些黃門進來送水時的眼神都怪怪的,半晌沉默,坐到她旁邊來,道:“你、你不打算告訴旁人麼?”
雖然他也早有打算,揹着斷袖的名號當皇帝,也要跟崔季明在一起。
崔季明毫不猶豫:“不打算。我前世不也是到死也沒說麼。我要是說出去,我就完了,也不用想打仗了,官職也不用想,連帶着崔家二房和賀拔家都被踩一腳。”
殷胥道:“……可你不能一直這樣啊。”
崔季明沒有去看他,轉臉在一旁嗑着瓜子:“我能。除非我覺得沒什麼需要我做的事兒了,或者我覺得作爲女子我也能活的肆意了。”
殷胥以爲他和崔季明或許要努力很久才能等來成婚的那一天,然而如今崔季明如果身爲女子,其實是可以與他成婚,生活在一起的不是麼?
崔季明感覺他的手盤在她腰間,她抓了一把瓜子,往後仰倒在殷胥懷裡,道:“你吃不吃?我給你剝?”
殷胥抱着她,崔季明要他伸出手來。她剝了瓜子便放入殷胥掌心中,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道:“我總不能成爲女子的,跟外界沒關,是我自己不願意。我走到如今,不會讓人把我所有的成果都否定的。做男人,私德再差,也總有人惦記着你的事業有成。做了女子,隨便一點巴掌大的事兒,就來給你定性了。我只會是旁人口中笑談的虎背熊腰男人婆。”
殷胥看着她指尖將瓜子一個個放入他掌心,望着她垂着的臉,道:“我知道……”
他聽說過外頭對於薛菱的流言和評價,這就足夠讓他了解這世界對於女子的惡意了。他彎起一條腿,赤着的腳踩在榻沿,盡力讓她倚的更舒服些,道:“你可以做很多事情,不要去打仗了,真的不要去了。那太苦了,十二衛中有將軍空職,長安如今也需要駐軍,你若是能在長安附近,我們或許就能經常見面了。”
崔季明手微微抖了一下,她語氣如常:“不要說這種話。我知道我自己適合做什麼,你也知道,讓我在長安領個十幾年不用拔一次刀的職務,意味着什麼吧。”
殷胥道:“可是,你怎麼可能瞞得住,萬一你在軍營中被人發現了——”
崔季明擡頭:“前世到死不也沒人知道麼?”
殷胥急道:“刀槍無眼,如果你受了重傷,我該怎麼辦?那戰場的事情,就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了,這一場仗,前世根本就沒有過!”
崔季明仰頭,將腦袋搭在他肩膀上,伸手將瓜子送到他脣邊,餵給他道:“我要是死了,你就趕緊娶幾個,好好當你的皇帝去,別讓別人把你當斷袖。”
殷胥怒道:“崔季明——!”
她手指順過他的脣縫,蹭了蹭道:“殷胥,你還不明白麼,我告訴你我的性別意味着什麼?你是真的傻。”
殷胥低頭。
崔季明擡眼望向他:“我一直恐慌你會和我意見不合,因爲你不但有天下至高的權勢,更有了我的把柄。只要你想,我可以任你捏扁搓圓了,你可以收回我手中的權力,暴露我的性別,逼我入宮也罷,要我去哪裡當值也罷,你有這個能力。”
殷胥呆愣:“我不可能會這麼做。”
崔季明的手指撫過他的脣:“現在的你不會,不代表未來的你不會。若有一天你改變,若有一天我們有不合的意見,若什麼時候你有更多更多想法呢。這是一把刀,或許你也不會用來傷我,但你不能讓我無力自保。”
她微微撐起身子,親了親他道:“我是要成爲朝堂上羣臣中,離你最近的那個人;成爲當你受到羣臣、外敵阻撓時,可以全力支持你幫助你取勝的人啊。”
殷胥手指顫抖,他扶住了崔季明的肩膀,她擡眼笑了:“危險或艱苦,是我自己的選擇,就像你不論做什麼,我也不能因個人感情,去幹涉你的選擇。阿九,我是女子,難道就改變了咱們一起做過的事情了麼?”
他心中激盪,她說過的話,彷彿在他心裡建立起一套新的觀念,殷胥垂眼下去道:“嗯。我知道……可我真的是忍不住擔心。”
崔季明笑:“我也擔心,怕那些老狐狸坑了你。所以我們要互相幫忙纔是。”
殷胥和她額頭抵在一處:“我不會允許旁人傷了你的。”
崔季明笑着去扯他耳朵:“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