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冀鳳致和明塵遠兩人下套設計簡風之時,微濃也獨自見到了連庸。要看書就在燕軍大營之內,不過不是在主帳,而是一處升着暖爐的普通營帳。 “時間倉促,與先生分頭趕路實屬不得已而爲之,還望先生寬宥微濃無禮之罪。”微濃見到連庸,率先道歉。 連庸誠惶誠恐地回禮:“您折煞老朽了。” 微濃這次見到連庸之後,便覺得他的態度很是奇怪,對自己尤爲客氣。這讓微濃很費解。 連庸也沒過多解釋,又道:“貴國攝政王之事,還請您節哀,也不知老朽有什麼能幫上忙的?” 微濃沉吟片刻,才道:“您來之前,雲辰是怎麼交代的?” 連庸不假思索:“雲大人讓老朽一切聽從您的吩咐。” “那好,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您。”微濃順勢下套。 連庸伸手相請:“您請說。” “迄今爲止,我都十分感激您的救命之情,若沒有您師徒出手相救,我早在六年前就已經毒身亡了。”微濃先禮後兵:“但我有件事想不明白,當年您分明更看重燕國,還讓關門弟子連闊前去協助……協助敝國攝政王,那您後來又爲何投靠雲辰?” 連庸嘆了口氣:“老朽乃自由身,何來‘投靠’一說?貴國攝政王殺了老朽愛徒,難道老朽還要來襄助他不成?” 微濃挑眉,反脣相譏:“您好像說反了,是連闊先送您去寧國見雲辰,又給敝國攝政王下了蠱毒。在此之前,我們什麼都沒做,在此之後,也是他自己服毒身亡。” 聞言,連庸痛惜地闔上雙目:“不能怪他,一切都是天命使然。” “天命?”微濃以爲是個藉口,遂不留情面地諷笑。 連庸卻是神色肅然:“郡主別不信,一切人的命運都能從星相之中窺見出來,老朽如今做的這個選擇,也是順從天意。天命難違!” “哦?容我洗耳恭聽。”微濃依舊諷笑。 連庸便問:“您對老朽所知多少?” 微濃不解其意,但還是如實回道:“您懂蠱懂醫,知星相,更通奇門遁甲之術,三者皆有所成。” “還有呢?”連庸似對這個回答不甚滿意。 微濃想了想,只好再道:“您是姜國第一蠱醫,還曾任職姜國欽天監,乃至九州都有極高威望,備受各國推崇。但您身爲姜人,一直都爲姜國效勞,因此頗得姜人尊敬。倒是您門下弟子散於各國,皆坐高位。” “郡主說得也對,也不對。”連庸嘆道:“老朽的確是姜人,也的確一輩子在姜國爲官爲醫,但老朽拒絕各國國君相邀,並非因爲流戀家國,而是另有原因。” 微濃正襟危坐:“願聞其詳。” “其實老朽自習得占星之術以來,已立志追隨帝王。只因帝星遲遲不出世,所以老朽才一直沒有離開姜國。” “帝星?紫微、天府?”微濃雖對星相一竅不懂,但也知道最淺顯的一點:北斗之主是紫微,南鬥之主是天府,只有這兩顆纔是帝星。 “不錯,紫微、天府百年難得一遇,尤其四國鼎立以來,兩顆帝星從未同時出現過,爲此,老朽師門已經等了兩百年不止。但老朽自習得星相開始,一直預感帝星會在有生之年出世,故而這數十年來一直留在姜國等待。只因姜國與燕、寧、楚三國都有接壤,邦交上不偏不倚、又相對**,方便老朽成事。” 微濃聽到此處,想起連庸曾對聶星痕示好,如今又轉投雲辰,不禁冷道:“看來您是等到了。” “老朽的確等到了!”連庸坦然承認:“八年前,紫微星橫空出世,星芒漸漸閃耀,天府星則一直晦暗不明。老朽見紫微星先出世,方位落在燕國,便根據生辰推算出帝星乃敬侯。但當時他有一劫將至,老朽也替他擔憂,沒過多久聽說他受傷了,恰逢王后娘娘要派人去爲他解毒療傷,老朽便讓闊兒毛遂自薦,還特意叮囑他好生輔佐敬侯。” 連庸說着又嘆了口氣:“說來也不怕您笑話,闊兒對王后娘娘有仰慕之情,老朽也是想趁機了斷他的心思,沒想到他根本不死心,反而又藉着給您解毒的機會回了姜國。當時老朽看到您的第一眼,便知您天生主貴,也曾爲您再觀天象,原是想推算您的命程,卻無意中現了一件事。” “什麼事?”微濃全神貫注傾耳細聽。 “北斗紫微星芒忽明忽暗,南鬥天府星趁機出世,星軌正從姜國趨於寧國方位。” 天府星是雲辰的說法,微濃從前也曾聽過,便問道:“真的是雲辰?” 連庸點了點頭,予以確認:“其實他剛到姜國投靠王后娘娘時,老朽便猜出來了。但當時有個異象,天府星的星軌一直不動,星芒也不亮,老朽推算了兩位楚國王子的生辰,都與天府星對不上……” “您推算過楚璃和楚珩的生辰?那您推算的日子是?”微濃突然打斷連庸,因爲她想起了姜王后生前所說過的“雙生子”事件,而她隱隱預感到,此事與天府星有關。 連庸見她問起此事,便低聲報出兩個生辰八字。 這的確是楚璃和楚珩對外公佈的生辰不假,微濃聽後不禁追問:“您推算這兩個生辰,都是什麼結果?” 連庸也不隱瞞:“很奇怪,一者死,一者根本不存在。” “楚璃死?楚珩不存在?”微濃忙問,這才能與姜王后說的“雙生子”內情對上,因爲楚珩對外的生辰是假的。 豈料連庸搖頭否認:“不,恰恰相反。楚太子的生辰不存在,譽侯是死。” 微濃感到吃驚不已。姜王后以前明明說過,楚璃和楚珩是雙生子,因爲楚國那則不祥預言,楚王纔將楚珩秘密藏了一年多,假裝是翌年出生的次子。 既然如此,連庸推算兩人的生辰,應該是楚珩的不存在纔對,怎麼會是楚璃? “老朽知道您在想什麼,”連庸極其隱晦地指出,“兩位楚王子都不是天府星,直至其中一位換了身份改了名字,以姜國國士之名進入仕途,天府星才突然星芒大閃——正是雲大人。” 微濃恍然明白過來,楚璃的生辰不存在,是因爲雙生子一個死,一個改頭換面做了雲辰。而楚珩對外公佈的假生辰,大約死的是別人吧。 “雙生子誕,必有國難”——所以國難就是楚國會亡國,即便其中一個註定是帝星,也是以另一種身份出現,即便雲辰完成統一,也是新朝,而不是復國。 “這就是您所說的異象,天府星是用別人的身份才能出世。”微濃剎那間感慨萬千,百般滋味涌上心頭。 “這只是其一,異象還不止於此,”連庸表情肅穆,“如您所言,老朽一生所習頗雜,有醫術、有毒術、亦有占星推演之術,雖無一事大成,但也自認皆有小成。可老朽習得觀星之術足足有五十年了,翻閱過無數典籍、記載,從來只聽說紫微星芒蓋過天府,可從沒聽說過天府星會突然變強,壓過紫微的星芒,因而老朽認爲這是更大的異象。” 是啊,紫微星芒蓋過天府,聶星痕也是讓雲辰家破人亡的主使者。這應該和連庸的認知是一樣的,可是…… “您的意思是,雲辰是天府,聶星痕是紫微,但云辰比聶星痕更強?”微濃忍不住細問。 “星相也有其時其運,從前紫微星正值時運,星芒自然大放;可一旦時運過了,或是天府的星軌更當時得利,二者總要分個勝負高低,畢竟帝位只有一個。”連庸仔細解釋道:“簡而言之,不是誰比誰更強,而是看誰時運更濟,更佔天時地利。” 微濃卻是越聽越覺得疑惑:“您既然知道楚瑤王后的家事,就必定知道雲辰是誰。若論天時地利,雲辰揹負國仇家恨,應該樣樣不佔,怎麼可能比紫微星時運更好?” “您所言正是這異象的根本,天府不應蓋過紫微。老朽原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查了無數的典籍,費了無數心血,才現有一種可能會造成這異象。”連庸說到此處,語中已不自覺地帶上驕傲之感,面上也突神采:“因爲南鬥第六星——七殺星與其入廟相會,促使天府得利。” “七殺星?這又是誰?”微濃聽得茫然。 連庸沒有正面回答,只道:“七殺星煞氣重,其人個性急躁,性情偏激,喜好投機,逞兇鬥狠,犯上心極強。只有紫微、天府才能壓制得住他,他也只能爲帝星所用。” 話到此處,微濃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七殺是原澈。” “正是寧國魏侯世子,原澈,”連庸感慨不已,“老朽相信雲大人並無占星之才能,可他卻能找到七殺星,並能化爲己用,可見是天意如此,天命所歸!” 微濃聽到此處,已經感知到了冥冥之中命數的神奇。星相上七殺能襄助天府,而事實上,魏侯父子也的確一直是雲辰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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