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冰染擺出一副幫理不幫親的公正態度,道:“舅舅,稍安勿躁,有話好好說。二表哥這是怎麼了?爲何跟五妹有關?”
月老夫人她這般態度,心裡是比較滿意的。
沈君豪將事情簡單地陳述一遍,重點、詳細說了自己被月輕衣惡整的過程,語氣極其悲憤,把月輕衣說的極爲心狠手辣、心腸惡毒。
月冰染不解地地問:“二表哥,我還是不明白,五妹是有分寸的人,好端端地怎麼會這樣戲弄你、傷害你?是不是你做了什麼事招惹了她?”
“我哪有招惹她?”沈君豪嗷嗷怪叫,心裡的憤怒如火山爆發,“她本來就看我們沈家不順眼,害死姑母和二表妹,還害得二妹清譽盡毀。下一個就是我!今日我在街上閒逛,遇到她,好心跟打招呼,她竟然……說我對她毛手毛腳,就把我綁在馬後面,騎馬把我拖拽在後面。老夫人,我被你的好孫女拖拽着在地上從城裡翻滾到城外十里,遍體鱗傷,到處都痛,臉也破了相,大夫說我必須靜養半年才能痊癒。老夫人,我實話跟您說,今日我一定要把那小賤人……把月輕衣送到京兆府治罪!”
“還請老夫人把月輕衣叫出來,給沈家一個交代。”沈淮山嚴肅道,正氣凜然似的。
“祖母,不如先把五妹叫過來問問吧,聽聽五妹怎麼說。”月冰染善意地提議。
“去別苑叫衣兒過來。”月老夫人不動聲色地吩咐王管家。
沈君豪滿目悲愴,喋喋不休地哭訴:“老夫人,我身上的皮膚沒有一塊是好的,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坐着疼,躺着也疼,可慘了,以後這半年我都不知道怎麼過。而且我這張臉,若是以後不能恢復如初,我還怎麼活下去?我這輩子就這麼毀了啊,月老夫人,你就可憐可憐我吧。”
月老夫人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冷冷地繃着,分明有怒氣。
沈如意用可憐的語氣道:“祖母,這回二哥傷成這樣,的確是五妹的錯。不如這樣吧,二哥的醫藥費,我們府裡先墊上吧。”
月老夫人陡然喝道:“事情還沒問清楚,你就妄下定論,這是嫡女該有的氣度與頭腦嗎?現在你是哪家的媳婦?就這麼幫着孃家?”
沈如意錯愕地愣住,委屈地低下頭,心裡非常不甘心,她說錯了嗎?這本來就是月輕衣那小賤人的錯!今日她就看那小賤人遭殃,被京兆府治罪!
沈淮山的臉膛頓時沉下來,她當着自己的面呵斥女兒,不就是呵斥自己嗎?
“老夫人,如意被我寵壞了,說話爽直,還請老夫人多多擔待。她這樣說,也只是擔心君豪的傷勢,沒有別的意思。”他心裡自是惱怒,可是月老夫人德高望重,得陛下敬重,他也不好得罪。
“大嫂,等五妹來了,聽聽五妹怎麼說吧。”月冰染道。
流光別苑,月輕衣睡了一覺,剛剛醒來,就聽見王管家在外頭說話。
她知道,是沈淮山帶着沈君豪來興師問罪了。
穿好衣衫,收拾好之後,她走出去,良辰給她打傘,一起前往前院大廳。
看見沈君豪的腦袋包裹成那樣,月輕衣就忍不住想笑,不過還是憋住了。
看見她,沈君豪炸了毛,破口大罵:“小賤人,你把我傷成這樣,我不會輕饒你!”
她無視他的怒火,對祖母和沈淮山見了禮。
“月輕衣,君豪說你在街上騎馬拖拽他,讓他在地上翻滾,直至城外十里,把他傷成這樣。當時不少人都看見了,你敢否認?”沈淮山威怒地問。
“確有其事。”月輕衣淡然道。
“哦,她承認了!老夫人,我要帶她到京兆府治罪!”沈君豪激動地站起來,咬牙切齒道。
月冰染眸光冷冽,很希望這一次月輕衣被京兆府重懲。不過,她太瞭解月輕衣了,月輕衣應該不會這麼容易被定罪。
沈如意的心裡興奮不已,這小賤人終於要遭殃了,太棒了!只要這小賤人遭殃、被狠狠地懲治,她就非常開心。
月老夫人怒道:“跪下!”
月輕衣不跪,從容道:“祖母容稟。”
接着,她將看見的事情說出來,“祖母,二表哥在街上撒金葉子,引起不少路人哄搶,我只是從那裡路過。不知怎麼回事,二表哥從肩輿摔下來,認出在街邊走的我,更認定是我令他摔在地上,當衆出醜。我說了不是我,他不信,借了一匹馬,要把我綁起來,拖拽在駿馬後面。他還說,是我把他胞妹害成那樣的,你要替他胞妹教訓我!”
“你血口噴人!我哪有要拖拽你?”沈君豪立即反駁,神態囂張,語氣極爲肯定。
“那你敢否認你沒有撒金葉子嗎?”
“我家裡金山銀山多的是,撒幾片金葉子有什麼了不得?我高興,我開心,我就撒嘍。”他理所當然地說道,一副狂妄、不屑的神情,“撿到金葉子的百姓不知多開心。京城那麼多窮人,我這是解民生疾苦,你懂什麼?”
沈淮山氣得臉膛發黑,這小兔崽竟然又做這樣的事!真是屢教不改!
月輕衣又問:“你跟風雲騎騎兵借了一匹駿馬,你敢否認?”
沈君豪擡起臉成四十五毒,狂妄道:“是我借的,那又如何?”
她心裡冷笑,語聲冰冷:“你借馬不就是要拖拽我、教訓我嗎?難道你借馬來給我用,讓我拖拽你?”
沈君豪噎住,反駁不出來。
沈淮山恨不得揍死這個不成器的庶子,道:“即使君豪想過要教訓你,但事實上並沒有,是你把他傷成這樣。你不可抵賴!老夫人,這件事已經明瞭,不能就這麼算了,我一定要把她送到京兆府治罪!”
好不容易逮到這個機會,怎麼能錯過?這一次,他要好好地整治這個害死他親妹的小賤人!
月老夫人冷怒道:“衣兒,你還有什麼話說?”
“祖母,舅舅,其實這件事與我無關。”月輕衣雲淡風輕地說着,忽然轉身面對沈君豪,頃刻間畫風就變了,目光凌厲駭人,語氣咄咄逼人,“你拿繩子要綁我,你敢否認嗎?可是不知爲什麼,你把繩子綁在自己身上、手上,而且那匹馬不知何故忽然癲狂起來,往前狂奔。我看你被那匹馬拽在地上翻滾,不能見死不救,只好跳上馬背,控制住馬。不過我騎術不佳,控制不了馬,好幾次差點兒被馬摔下來。”
“不是這樣的……”在她的強勢攻擊下,沈君豪的氣勢立即弱了,變得猥瑣。他眉目絞擰,氣得冒煙,叫囂道,“是你綁住我,那匹馬根本沒發瘋、沒癲狂……”
“是嗎?有沒有癲狂,你如何知道?不如我們去問問風雲騎那兩個騎兵,他們應該最清楚。”她的語氣愈發凜冽,如刀如箭,目光森寒無比,直戳人心。
“那兩匹馬好端端的,沒有……”
聽見他提起風雲騎,他就沒來由地心虛,後退到椅子前,坐下,可是屁股受傷了,疼死了,他“哎喲”一聲,彈身而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月輕衣搶過話頭道:“還有,你在街上撒金葉子,引起鬨搶,路人、乞丐和孩童都去搶金葉子。兩個八九歲的小姑娘被撞倒在地,被大人踩踏,傷勢嚴重,想必已經死了。風雲騎那兩個騎兵親眼目睹,而且那麼多百姓看見,倘若這事經由大都督向陛下稟報,或是傳到御史大夫秦大人的耳中,不知會不會向陛下上奏彈劾,彈劾工部尚書沈大人二公子當街撒金葉子,以至於有孩童無辜喪命,草菅人命;彈劾舅舅家風不嚴、教子無方,鬧出命案。”
她看向沈淮山,譏誚地反問:“舅舅,如若秦大人彈劾你,陛下知道你教子無方,鬧出人命,不知對你的官聲、官途是否有影響?”
在北影國,朝廷大員的家風、家教相當的重要,倘若家風不正,家裡人鬧出什麼事,定會影響官聲與官途。
沈君豪面如土色,說不出半個字,沈淮山也是印堂發黑。
這個小賤人果然不可小覷,竟然讓她硬生生地掰出這麼多大道理。
月老夫人很滿意輕衣的機變辯才與機智頭腦,沉肅道:“倘若鬧出人命,這可是大事。如若京兆府或是風雲騎知曉,這件事必定會傳揚出去,說不定陛下會知道。”
沈淮山驚怒交加,對庶子怒喝:“君豪,有沒有鬧出人命?”
這小賤人的那張嘴,當真厲害!但是,他就不信,治不了這小賤人!
“我……我不知……”
沈君豪驚怕道,上次已經鬧出人命,但沒幾個人知道,很容易擺平。可是這次,這麼多人看見,還不知道能不能用銀兩平息。
沈淮山更怒了,一巴掌拍向他的臉,“你竟然不知?畜生!”
月冰染提議道:“舅舅,趕緊派人去查問一下。無論有沒有鬧出人命,這件事都不宜宣揚出去。如若把五妹送到京兆府查辦,這件事勢必傳揚開來。舅舅,三思啊。”
她這樣說,是做給祖母看的。
今時不同如往日,她失去了娘與二妹,爹爹的疼愛也朝不保夕,舅舅的支持更是不用指望了,她這個嫡女隨時有被棄卒的危機。因此,她只能靠自己保住在府裡的地位。
倘若她贏得祖母的歡心與信任,至少是表面上的,在府裡就能立於不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