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輕衣打量這個稱平陽公主爲“皇姐”的黃衣女子,那麼,她也是皇室中人?是公主?
這黃衣女子大約十六歲,姿容嬌媚,身段窈窕,內穿雲錦長裙,外披杏黃羽緞斗篷,巴掌大的小臉洋溢着明媚的微笑。
她從旁側摟住平陽公主的頸部,咯咯嬌笑,“皇姐,大半年不見你,想死你了。”
平陽公主溫柔地笑,拍拍她白皙的小手,“你去外面瘋玩,入冬了纔回來,你母皇想你纔是真的。你怎麼不回宮見你母皇,怎麼跑來我這兒了?”
“哎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回宮了,母皇就不讓我出來玩了。”黃衣女子一屁股坐在一張凳子上,拿起一杯茶水就喝,“我要在京城玩兩三日再回宮。”
“你呀。”平陽公主寵溺地睨她。
月輕衣猜測,莫非她就是傳說中最得女皇鳳氏寵愛、喜歡周遊天下的永陽公主?
仔細一瞧,果然是。她這張嬌媚的小臉與鳳氏有三四分相像呢。
不過,永陽公主年方十六,平陽公主比她年長一半多的歲數,而且平陽公主出嫁時,永陽公主不知道是否出世沒,這兩人爲什麼感情這麼好?
“對了,你的生辰快到了吧。”平陽公主溫和地笑,“應該是七日後。你母皇應該會在宮裡爲你舉辦一個盛大的生辰宴。”
“每年都舉辦生辰宴,都是那些玩意兒,無趣。”永陽公主嘟嘴道。
平陽公主看見月輕衣還沒走,便道:“月姑娘,勞煩你了,稍後本公主派人去府上取藥。”
月輕衣施禮告退,掃了一眼正生悶氣的永陽公主。
平陽公主道:“去年你及笄禮也沒什麼名堂,不如今年的生辰宴,你想一些花招,辦得熱鬧一些。”
永陽公主明眸善睞,“唔,那我好好想想。對了,讓六皇兄幫我想想。”
平陽公主輕柔地笑,只是笑着笑着,變成了陰冷。
……
宇文凌雪在流光別苑住了五日,搬回鄭國公府,畢竟鄭國公府不能沒有主人。
月輕衣見她情緒還好,就讓她回去了。
這夜,月輕衣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站在窗前望天上那孤獨的月亮。
夜雲時不時地遮蔽月亮,星辰暗淡,寒風呼呼地吹。
她長長地嘆氣,不知道鳳凌天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不好。
而在外面,北影寒靜靜地站在黑暗裡,默默地望着那扇窗,默默地看着那張素白的小臉。
他沒有想過進去,就站在這兒看看她就好。
鳳凌天捨命救她而死,對她的打擊太大,她的心情還沒復原,他會給她一些時日,待她忘記這段傷痛,他再與她恢復之前的親密關係。相信到那時候,她會接受他的。
過了半晌,月輕衣關了窗扇回去睡覺。北影寒仍然站在寒風裡,變成一尊萬年冰雕,癡癡地看着。不知站了多久,他才飛身離去。
這日,月輕衣想着到了去隱玉山莊給玄公子複診的日子,正打算去,卻見王管家帶着一個青袍小廝走進別苑。
青袍小廝說,他家公子在城裡等她。
她恍然大悟,原來玄公子今日進城了。那麼,她倒是方便了。
準備好東西,她隨着青袍小廝來到城東的一戶宅院。這宅院不大,房舍精巧,古樸雅緻,頗具匠心,深具田園風格。
玄公子在一棟精巧、古雅的小木樓裡品茗,外面的水風車不停地轉着,流水嘩啦啦地響,動靜相宜。她走上小木樓,笑道:“玄公子。”
“月姑娘。”他站起身,溫雅地笑。
“此處是你的宅院?挺不錯的嘛。”
月輕衣環顧這木屋,屋裡的佈置擺設還是田園風格,木香隱隱,很是好聞。
玄公子頷首,淡淡道:“月姑娘見笑了。”
她收回目光,進入正題,“這半個月,公子覺得如何?”
他摘下銀色面具,手勢緩慢,那麼的優雅,而且有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清貴之氣。
這張坑窪不平、傷疤縱橫、令人驚怕的臉龐,變成了一張傷疤淺淡、色若清霜的臉,冷峻立體的五官輪廓猶如冰山浮出水面,眉似利劍,眸似深潭,鼻如峭壁,雙脣棱角分明,下巴堅毅冷峭,是一枚令人心醉的美男。
月輕衣心裡讚歎,倘若這些淺淡的疤痕統統消失,這美貌絕對不比鳳凌天遜色。
可惜啊可惜。
“月姑娘,如何?”玄公子盯着她,語聲似一股清風,吹進她的心。
“哦,恢復得相當好。”她尷尬地收回心神,還想再欣賞一下自己的“傑作”呢,“今日可以進行最後一步了。公子,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他輕輕地眨眸,溫潤如初。
“那就開始吧。”
月輕衣讓他躺在斜坡四十五度的竹榻上,打開美容箱,取出所需的東西。
玄公子閉上雙目,百分百相信她似的,任她擺弄。
她取出一張日月靈鏡出品的人皮面具,確切地說,這張人皮面具薄如蟬翼,恍似透明,融合了高科技製作而成的,材質與人的麪皮百分之九十五類似,對人的肌膚沒有任何傷害。
接着,她把藥膏抹在人皮面具上,抹了薄薄的一層,然後敷面膜似的敷在他臉上。
尺寸一致,很好!膚色一樣,很好!無縫貼合,太棒了!
月輕衣以適中的力道摁了摁,讓人皮面具與這張臉完全貼合,水乳絞融。
最後,她後退兩步,左右打量他,心頭驚奇不已——這張人皮面具太逆天了!
她以爲他戴上人皮面具會變成另一個人,容貌大變,卻沒想到,這張人皮面具與他原本的容貌高度相似,彷彿只是抹去臉上的傷痕。真要說得精確一些,那便是:戴上這張人皮面具的容貌與他原本的容貌有八成相似。
玄公子見她遲遲沒有動靜,睜開眼,從案上取了銅鏡——他的俊眸慢慢睜大,不掩驚詫之色。
日月靈鏡興奮地嗷嗷叫:“哇哇哇,太帥了,帥呆酷斃了簡直!我的技術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連我都崇拜自我自己呢。”
月輕衣翻了個白眼,臭美。
現在的玄公子,姿容不輸鳳凌天,不過是另一種畫風的男神俊色,清冽,高冷,雅緻。
用一個詞來形容,那便是:完美。
不過,和北影寒相比,貌似他還是差了一點點。畢竟是人皮面具嘛。
“月姑娘當真是巧奪天工,這手美容術,無人能及,天下無雙。”玄公子讚歎道,冷玉般的眉宇縈繞着淡淡的喜色。
“公子滿意便好。”月輕衣笑道,“其實,讓公子整日戴着面具,我心慚愧。”
“人世間很多事,無法盡如人意。”他寬慰道,語聲清冽,“其實,之前沒戴人皮面具,傷痕淺淡,我已經很欣喜。”
“這人皮面具,戴着還舒服嗎?”
“並無不適。”
“那就好。對了,這張人皮面具半個月要取下來一次,抹上藥水放在陰涼處晾乾,次日再戴上。”月輕衣囑咐道,“改日你選一個手巧細心的丫鬟,我教給她爲你戴人皮面具的手法。”
玄公子頷首,心裡卻希望,每次都是她幫自己戴上人皮面具。
再聊片刻,她聲稱府裡有事,便告辭了。
他送她到大門,清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捨得移開,“月姑娘,你修習‘幻影’如何了?”
她笑道:“我練成第二境了。今後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再向公子討教。”
玄公子溫潤道:“月姑娘可隨時來找我,後會有期。”
直至她登上馬車行遠了,他才轉過身。
張管家走過來,看見他時大吃一驚,欣喜地笑起來,“少爺你的臉……”
“如何?”玄公子輕淡一笑。
“少爺這容貌,並沒怎麼改變,像,太像了。月姑娘當真是妙手回春。”張管家驚喜連連,“少爺,咱們哪日回山莊?”
“先在城裡住些日子。”
玄公子淡淡道,徑自前行,風吹廣袂,翩翩欲飛。
張管家一愣,搖頭嘆息。沒想到少爺也過不了情這一關。
……
沈府派人來傳話,沈夫人做壽,邀近親遠戚聚聚。
月家是沈家的近親,自然是要去的。雖然月夫人沈氏過世不久,月家人不宜到別人府上走動竄門,但沈府是沈氏的孃家,另當別論。再者,沈氏是當家主母,庶出的子女也是沈氏的子女,因此,名義上,沈家也是月家庶出子女的外家。
除了月老夫人,月家所有人都要去沈府賀壽,熱鬧一番。
原本,沈夫人不想做壽的,不過,沈淮山覺得近來家宅黴事連番發生,不僅女兒出事,兒子也重傷,於是就想着借壽宴喜事來沖沖黴氣。
這次沈夫人的生辰宴,並沒有邀請親戚與知交好友以外的人,因此算是家宴。
午後,月家的小輩們就都來到沈府,月紹謙晚些時候再來。
一回到孃家,沈如意就鑽進以前住的小苑,跟親孃吐苦水去了,月冰染、月冰煙各做各的事,月輕衣和李清姿在一起,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待着。
若非礙於祖母的囑咐與兩家的情面,月輕衣纔不想看見沈家的人呢。
良辰道:“五小姐,方纔奴婢看見沈家二小姐。她盯着你瞧的時候,那眼神挺可怕的。”
李清姿也知道沈如萍這件事,蹙眉道:“她會不會心有不甘?”
“心有不甘,那是肯定的。”月輕衣冷冷地笑,“說不定今日會有不少好戲上場呢。”
“五小姐,那如何如是好?”良辰擔憂道。
“還能怎樣?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月輕衣的眉目溢滿了清寒。
這時,沈如萍站在她們身後不遠處,望着坐在小亭子裡的她們,目光淬了毒。
小賤人,今日我要你喪命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