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琉璃這邊,未婚男女之間是不能再大婚拜堂前見面的,這也就是剛纔小樂爲難的地方。但是北辰風俗開放,北辰冥更是灑脫不羈,心疼美人,方纔派了人過來詢問。
池玉煙嗯了一聲,纖纖手指從錦簾探了出來,小樂連忙伸手去扶。
輕紗掩面,蓮步輕移,端的一身雍容高雅。池玉煙擡目四望,在那個北辰侍衛的帶領下來到了前面北辰冥休息時臨時搭建的簡單帳篷前。
這裡是一望無際的原野,加之是晚上,夜風吹來,涼森森的,有些浸骨。
池玉煙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剛坐下肩上就感覺一片暖意,黑色大麾搭在她削弱的肩膀上,隔着薄薄的輕紗,透出一絲絲暖意。
她似有片刻驚訝,秀麗的眸光呆呆的凝聚在肩膀那大麾上。
耳邊傳來北辰冥清冷無波的聲音,“夜裡天寒,公主身子骨弱,不要着涼了。”
池玉煙愣怔後回神,黑夜明月光下,她巴掌大的陰柔臉上不自然飄飛起兩抹紅暈。垂低了頭,啓脣道:“謝謝大王。”
北辰冥不經意牽起她的手,彎脣盪出一絲冷冽的笑意,“你就要是本王的妃,本王自然要對你呵護關心。”
他握緊了手,斂去眼中那一絲猶豫的暗沉色。那句話是池玉煙說,也是對自己說。
她是他的妃,這是個不可改變的事實。這也是自己當初選擇的人,唯有指定的女子。他會對她好,也可以試着給她一絲憐意,因爲這回事一身陪着自己走下去的女子。
北辰冥堅定的想着,大腦中卻不期然再飄出一段青影,讓他剛剛堅定下來的心,有了一絲裂痕。
池玉煙接過下人遞過來的牛皮裝的水,倒了一杯,捧着喝。
“我有些悶,可以出去走走嗎?”
北辰冥點點頭,視線掃過那一望無際的原野,說道:“這裡四面平坦,但是天黑夜深,不要走太遠了。”
“長鴛省得。”
帶着貼身侍女一起走了出去。她站在一面稍微高一點的小丘,負手,迎風而立。輕紗隨着風在空中飄了起來,肩膀上那件大麾像被風颳的呼啦啦響,將她削弱的肩膀勾勒得更加單薄,好像下一刻就要掙脫她的身子。長髮挽成了琉璃女子出閣時常用的桃花髻,耳鬢兩邊鬆散下來兩縷。飛散在她面頰前,將那秋水淡淡色的雙眸浸染了幾絲哀涼之意。
小侍女站在她背後,看着這一幅靜謐的畫面,以爲是公主因爲要遠去和親而心底悲傷,出於奴婢的身份也不驅使着她往前走了兩步,勸慰道:“公主,奴婢瞧北辰王對公主一路上也算是呵護備至,公主和親到了北辰也一定會備受寵愛,斷不可吃了半點虧去。”
池玉煙出神,像是良久之後才明白婢女口中的話,沉默的點了點頭。
“好了,公主回吧,可不要讓大王等久了擔心。”小樂見自家公主心境開闊了一些,也不由自主跟着開心了起來,說道。
池玉煙正要轉身回去,不料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剎,空中突然綻放起了一朵絢麗的煙花。墨菊色夜幕下,那多眼花開得美麗又纏爛,虛渺的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小樂看着,皺眉心想:這原野無月的晚上,怎麼會有煙花呢?
可是,池玉煙卻瞪大了眼,眸中閃過一絲驚慌色。四邊馬蹄驅近,像是平地升起來一樣,黑衣詭異,四散在周圍,呈現出包圍的趨勢。
小樂被眼前架勢嚇愣了神,嘴因爲驚詫而微微張動着。突然,身邊冷氣一揚,眨眼工夫,北辰冥已經站出來將池玉煙護在身後。
沉冷的聲音響在這廣袤的夜空下,沒有半點溫度:“什麼人?”
馬蹄由遠及近,卻又停在了不遠不近的地方,隔着一段距離,一個素色身影從隊伍深處走了出來。那是一匹黑色駿馬,四肢矯健,馬蹄如飛。馬背上,站着一個人,那人似內力極高,在飛奔的馬背上還能穩燃不動。這時,原本無月的天,蓮月像是穿透層層雲朵,透出一絲絲光亮。混着着夜色,將那人的身形勾勒得如有若無,明滅難辨。
北辰冥視線鎖在那人身上。身形那股熟悉讓他心跳慢了一瞬,視線再往上一旋,那張期待中的臉被一塊白布包了起來,只留下一雙清剪如月牙的眼,冷冷淡淡的,與他身上那一股無形的貴氣相襯。突然,那上弦月眉眼彎了彎,似笑非笑。
刻意壓低了的聲音隱隱透出一絲蠱惑人心的磁性,他說道:“一介布衣,不敢在北辰王面前賣弄。在下今日來,只爲向大王討求一個人。”
勁敵當前,北辰冥還能鎮定自若,這份膽識讓卿鎏相不由得佩服,但是今日她既然來了,就註定了一場硬仗。她出手,就沒有無功而返的例子!
北辰冥寒目一閃:“噢?那人是誰?”
卿鎏相沒有說名字,手在空中劃出一段好看的弧度,朝着他背後池玉煙,猛然一指:“她……”
此話一出,立即有北辰侍衛站出來呵斥:“放肆!你可知你手指着的人是誰?”
卿鎏相懶洋洋一笑,身影一旋,款款穩穩的落坐在馬背上。不是騎姿,而是慵懶地橫坐,身子一俯,單手抵在馬頭頂上,托起下巴,彎彎笑看着那邊。
她不說乎,但是那綻放笑意的眼中卻隱隱透出一絲壓迫人的狂氣,讓那出聲之人直覺得有萬千箭矢對準了自己,刷拉拉往自己身上射來。
他身子一顫,不自覺王后退了幾步。
“在下斗膽,請大王成全在下這卑微的請求。”卿鎏相語氣一凜,下了最後通牒。
北辰冥鳳眼一眯,冷光凝聚了起來,墨色濡染的青絲張狂的飛動在空中,劃過他的面,將他脣角邊那一絲似笑非笑拉得越發意味深長。
“本王若是不答應呢?”
卿鎏相身子一下子端正過來,猛的擡眸,兩道冷光射出去:“那就休怪在下無禮了!”
像是相應她的話,一語落下,背後那些蒙面黑衣人全都勒緊了馬繮,做出預攻狀,如弓在弦,一觸即發!
北辰冥哼笑了一聲,似不屑至極,氣勢一狂,說道:“本王倒要好好見識見識怎麼個無禮法!”
兩人,幾乎是同時揮袖。雙方往前,交接在一片。
池玉煙握緊了手,不知道是被風吹冷着了,還是被眼前景象給嚇住了,全身微微一顫。
北辰冥握住她的手也感受到了她明顯的一絲顫抖,按住她肩膀,給她無聲的庇護。
池玉煙幾次張了張口,說道:“大王,長鴛不願大王爲了長鴛而折損兵力,他也只說要長鴛一人,所以……長鴛懇請大王讓長鴛出去平息這場惡鬥。”
她說的激動,一下子就脫開了北辰冥的懷間。看着那兩方惡戰,心中似有不忍,面上也緊張的有些蒼白。
北辰冥臉色一寒,睨着她的視線,也漸漸寒了一層。
“大王?”池玉煙拽緊了袖子,邁出一步。
卻被北辰冥一拂袖打斷了後面未出口的話,“孤決定了的事,就絕沒有改變注意的!”
池玉煙微微蒼白的臉,這一先變得慘白。
還想說些什麼,一旁旁觀的小樂忙拉了拉她的袖子,可憐兮兮的朝她搖了搖頭。
示意她大王似乎有些怒了,公主還是不要再挑釁他。
池玉煙何曾不知道北辰冥那一閃而過的寒意,但是……她視線一伸,盯着那黑衣人羣背後同樣袖手觀戰的青衣人,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那個人,她熟悉了這麼多年,不要說是蒙上一塊白布,就算是毀了容,那一雙眼,那曾經笑起來會彎成一剪無邊秋月的雙眸,何曾陌生過?
這一刻,她才猛然間恍悟過來,之前她對自己說的那一句。她說,若是自己不願,任何人也不能勉強自己。那時候,她以爲那只是一時寬慰的話,沒想到,她是說的那麼認真,認真的即使此刻清晰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她都還有些不敢置信。
她爲何要來?她知不知道,北辰冥軍隊龐大,她一介文弱之身,又如何與北辰冥強大的侍衛們對抗?
想着想着,池玉煙就發現了矛盾。
迷茫的眼望着那涼風秋月下倘然清冷的身影,愈加迷茫了。阿卿,不是一個文官嗎,何時,懂武功了?
想起她剛纔在馬背上那番如履平地的場景,池玉煙心中更是震驚無比。
看着眼前的戰況,卿鎏相凝了凝眉。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錦曳挑選的雖然都是一些精英人才,武力上雖然不錯,但是論起體力。北辰人久經沙場,加上在極寒的北方,耐力性定是要遠遠勝過自己這邊的人。現在雙方還不能分出勝負,要是等一會兒體力消耗殆盡,北辰冥那邊一下子就會顯出優勢。到時候士氣一漲,自己這邊怕是……
卿鎏相定定神,一瞬間掂出形勢,看着北辰冥的目光充滿了挑釁。縱身一躍,衣袂當空,獵獵作響。
幾乎是在她脫離馬背的同時,北辰冥也脫弦如箭,與她交接了上去。
畢竟是北辰一國之王,卿鎏相動手時,心中還是有一定的顧忌的,所以招式之間就不免受到侷限。而對方也像是刻意避免正面與自己交鋒,赤手空拳與自己的冷劍對峙。這種局勢下,一時間誰也沒有佔到上風。
突然,卿鎏相看破北辰冥心思,挽着劍花虛晃了一招。北辰冥果然中計,猛的伸手貼近她,那手眼看就要掀開她面上白布,卻在觸碰到邊角那一刻猛的僵硬住。
卿鎏相與他正面相對,拿劍的手飛斜在自己背後。既然那劍在自己身後,遠不足以對北辰冥造成半點威脅的。那麼北辰冥爲何會突然僵硬動作?
仔細往下一看,原來,兩人交錯的身影下,卿鎏相左手上,正拿着一隻短匕首,月光一出,映出那匕首尖的寒光,一如她眼中冷冷浸染了笑意的光芒。
匕首抵在胸口處,北辰冥愣了一下,看着近在眼前的,僅隔着一面白布的面容。
“北辰王還是留神一下,在下一緊張就容易手滑,要是一不小心傷了大王,在下可以就罪打了。”壓着手中的人質,回頭宣示着,“都給我住手!”
那些原本還糾纏在一起的人,聞聲望過來,北辰的侍衛們頓時驚訝在原地!而卿鎏相那邊的人卻透退身回原地,形成剛纔出現的包圍趨勢。只不過,最開始來的時候是攻勢,現在任務就快完成了,所以變成了防守狀!
卿鎏相用匕首抵着北辰冥,畏與北辰冥的好身手,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便伸手點了他身上幾處大穴。她點穴的手法很驚奇,北辰冥劍眉一擰,面色冷厲了幾分。
不過,他也不愧是一國之君,面對此時此刻,還能面不露懼色。
“統統給我退下!”卿鎏相挾持北辰冥面對着北辰侍衛往自己的陣地裡後退。
“大膽賊子,你可知你現在手上之人是誰?!”一個護主的侍衛衝出人羣,眼紅的呵斥道。
卿鎏相眉一挑,哼笑了一聲,“這個就不勞煩衆位提醒了,不是那個人,在下也不會勞駕各位陪在下的屬下們練手。”
“你!”那侍衛氣煞,一張臉黑了黑。
“廢話少說,想要你們大王活命,就將四公主交過來!”她面色一厲,凜然道。
那些人面面相覷,像是猶豫不決。
卿鎏相全身一寒,頓時爆發出無限氣場,身後的衣也猛然間狂飛了起來。
匕首抵在北辰冥小麥健康色脖子上,冷冷威脅道:“不要考驗我的耐心!”她剛說完,力道徒然一緊,匕首尖端壓出一條血痕。
那些原本還坐觀的侍衛這纔看出她不似開玩笑,而是,真的沒有顧忌。若是不按照她說的做,大王怕是真的性命危險了!
比起這個才定名爲妃的琉璃女人,又何曾比得過他們的大王,於是毫不猶豫就將池玉煙送了過來。
卿鎏相眼一斜,示意身邊人去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