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蘇明安終於找到了那個問題的答案。
媽媽表達愛的方式,是去死。
原來,“愛”含義是……
去死。
……
“……林女士。”
樹林間,那個女人依舊對着他笑,笑容溫煦而喑啞,白裙在夜色下飄動着,像年輕時自由的她。
他無法原諒她的家暴,卻也能理解她的痛苦。所以時至今日,他依舊不想面對她。不諒解,也不接觸。
她發出笑聲,像一枚快要破裂的琴鍵。
但很快,她的身形就消失了,彷彿一場幻覺。
他大概是看到幻覺了,這個副本有攻心之計。
“你……你不要殺我。”這時,付雯雯聽到了這邊的聲音,連忙轉過頭,露出恐懼之色,向蘇明安祈求:“我就是個普通人,不得不參加遊戲,不管你是誰,我都不會阻礙你獲勝的。請放過我,求求你……”
她似乎很早就明白了弱肉強食的道理,雙腿一軟,下意識想向他下跪求饒。
蘇明安身形一閃,出現在她身前:“你的摯友是誰,宿敵是誰?”
付雯雯猶豫了一會,知道自己不能隱瞞:“我……我的摯友是12號錢樂心,宿敵是15號劉崇平……”
蘇明安問道:“你爲什麼在這裡燒紙?”
付雯雯咬了咬嘴脣,放輕了聲音:“今天……是我哥哥的忌日。”
蘇明安不太相信:“那你也不會冒着死亡的風險在遊戲裡燒紙,風險太大。”
付雯雯睜大眼睛,似乎想解釋什麼,但很快,她露出了恐懼之色。
風聲呼嘯,蘇明安順着她恐懼的視線向後看去——幾隻鮮紅色的蝴蝶,突兀出現在林間,朝他們飛來。
“快跑!”付雯雯立刻拉上蘇明安的手臂,加速狂跑。
“咳,咳咳咳……”她跑了一會,開始咳血,似乎是因爲奔跑而體力不支。
蘇明安果斷放開她的手,幾步上前,一把抱住她瘦弱的身軀,爆發出明狀態的瘋狗速度,向前奔。
這是一種坐在飛馳大卡車上的體驗,她的黑髮滿風亂飄,愕然地扶住他的手臂,連忙擦拭嘴角的血跡,避免落到他的身上。
這樣近的距離,她擡眼就能望見他隱隱泛光的眼眸,那是空間能量蓄勢待發的狀態。這般保護她的姿態,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解釋一下吧。”忽然,她聽到聲音。
蘇明安目視前方,感受着身後如影隨形的粘稠黑暗,腳步不敢放鬆一下:
“你燒紙的理由合不合理,決於我會不會把你扔下來。”
……好可怕。
付雯雯這才清醒過來,猶豫了一會,將事情全盤托出:
“前年,我家收到了門徒遊戲的邀請函,家裡必須要出一個人來玩遊戲。原本選定的是我的哥哥,他聰慧又強壯,有體格,有武力。”
“所以,整整一年他都在訓練。我也專注於打工,爲家裡母親的病籌錢。”
“我們都相信着,進入遊戲的會是他,而不是我。因爲我進入遊戲,幾乎不可能活着,我連跑步都困難。”
“結果,他因爲揭露了上級的黑暗,被上級殺死了。我只能進入遊戲。我知道,前兩關是我運氣好,但這一關有存活率的要求,我幾乎不太可能……活下去了。
說着這樣殘酷的話,她的神情卻很平靜,一路掙扎到了最後,迎接的還是悲劇。
“我燒紙時在想,哥哥,如果你能看到,請帶我走吧。比起被參賽者欺辱至死,或是被怪物蹂躪至死,我寧願你帶走我。”
“我見過太多活不下去的可憐人,他們死亡的唯一原因是弱小。第一關,我看見了全身沒有一絲衣服的女人屍體,第二關,我看見了四肢都被斬斷的嬰孩。而我和他們,本質上沒什麼區別,都無力反抗這個世界。”
“然後,你出現了,1號。你救下了我,讓我以爲……這個殘酷血腥的遊戲裡,原來真的有好人。”
蘇明安聽着她的話,心中微微波動着。
“這個校園很奇怪。”付雯雯說:“必須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校園四處藏匿着奇怪的生物。比如保安養的大黃狗,在夜晚會變成獵殺生物的三頭犬。還有剛纔看到的紅色蝴蝶,如果持續盯着它三秒以上,就會被它鑽進胃裡,吃得一乾二淨……這些都是我在公告欄上看的,你有時間可以去看看。”
“14號,你給了我信息,我不殺你。之後你若是還有信息,可以來找我,只要消息有用,我可以庇佑你一段時間。”蘇明安說。
付雯雯聽到這樣的話,輕輕“嗯”了一聲,眸中觸動。
她幾乎以爲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在這樣的大逃殺遊戲裡,這個好人不僅沒有迫害她,甚至願意幫助她。
凌晨一點十分,蘇明安抵達宿舍樓下,這裡有一盞孤零零的燈光。在他跑到燈光下後,身後那粘稠的黑暗終於不再緊隨着他的脊背,漸漸退去。
他回頭看了一眼,路突然消失了,只剩下密密麻麻的草坪。
“謝謝你……”付雯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蘇明安朝她點了點頭,目送她上樓。
他決定去教學樓看看。也許能遇見其他參賽者。
偌大的建築物如同黑夜裡的血盆大口,窗格反射着藍月的光。他走到教學樓下,看到了付雯雯口中的公告欄。
……
【明溪校園·公告欄】
【教師夜間出行請注意。】
【在夜裡,牆上的魯迅照片,眼珠子會從左邊轉到右邊。】
【樓梯會從十一階,變爲十二階。】
【走廊盡頭的水池,會流出血水。】
【如果遇到上述情況,請立即離開教學樓並及時入睡,全程不要回頭,不要回頭,不要回頭。】
……
這讓蘇明安想到了,小時候他在網上看到的一個恐怖故事,講的就是校園怪談。
一羣學生不信邪,他們晚上溜進教學樓,想驗證怪談的真假。他們發現魯迅的眼珠子在左邊,樓梯始終是十一階,水池也沒有流出血水。他們不禁嗤之以鼻,說怪談果然是假的,失望離開。
最後的結局是什麼呢?
記憶有些模糊了,他不太記得那個恐怖故事的結局,但應該不是個好結果……
“……琉錦?”
這時,身後傳來溫和的聲音。
蘇明安回頭。
路燈下,一位金髮青年笑着看着他,馬尾披在肩頭,碧色眼眸宛若翡翠,身着米咖色風衣,手裡抱着一個玩偶。
……原來是美瞳大俠。
蘇明安感覺自己的腦中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徽碧在24人中嗎?他點開系統界面一看,在一衆人名中找到了【23號徽碧】。
他擡眸一看,也許是剛纔夜色太黑了,他沒有看到徽碧頭上的名字,但現在,他看見了。
【23號·徽碧】漂浮在金髮青年頭上,端端正正,沒有奇怪之處。
徽碧笑得溫和,走近幾步:“你要進教學樓嗎?我的角色是【實驗室管理員】,我們一起吧。”
彷彿有一抹猩紅色的東西在他的身上游動,片刻後又好像是錯覺。
“等一等,我把公告欄上的注意事項看完。”蘇明安說。
“那些不完整,沒有參考價值。”徽碧似乎極力想和蘇明安一起進樓,又靠近幾步:“你瞧,你已經看完了。”
蘇明安回頭一看,發現公告欄上原本密密麻麻的文字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剛剛看的幾條。
“……”
徽碧走上階梯,把玩偶遞給他:“害怕分散的話,抓住我的玩偶。我在前面領路,你在後面跟着。”
蘇明安倒想看看這個人賣的什麼藥,伸手抓住玩偶。
這一抓住,他感到手掌下傳來黏黏的觸感,不像是抓住了一個布質玩偶,更像是抓住了一塊柔軟粘稠的血肉……
“徽碧,我之前探查到了消息——你消失了?有人在抹去你的痕跡,連食堂消費記錄也不放過。”蘇明安說。
“嗯?我一直在大學裡啊,從沒有消失過。”徽碧篤定道,語氣不像是撒謊:“是給你帶消息的人,欺騙了你吧。”
他們一同走入教學樓,裡面很黑,四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蘇明安特地數了數。
二,三……九,十,十一。
樓梯確實是十一階,沒什麼問題。
他又看向牆壁上的照片,眼珠子向左。同樣沒問題。
他想起自己曾經玩過的遊戲《八番出口》,遊戲內容是在環境裡尋找異常。如果明溪的教學樓也類似,那麼規則就是“如果沒有發現異常,就正常前進上樓。如果看到或者聽到任何異常,就立刻往回下樓”。
他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徽碧表示可以試試。
“滴滴答答……”走廊盡頭傳來水聲。
散光下,他們腳下的影子被拉長。彷彿有臃腫的東西附着在他們的影子上,或者是身上……
走到二樓時,蘇明安聽到上面傳來兩個人的聲音。
影子拉長,一高一矮,對比鮮明。
貌似是……諾爾和呂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