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權利3
季衡轉過頭來一看,只見皇帝正走了過來,他身後只有幾個隨身侍衛和宮侍,而且遠遠地就停了下來,只皇帝走到了季衡和趙致禮的跟前。
趙致禮更加恭敬地對他行了禮,皇帝神色倒是溫和的,只是眼神很深,道,“季庸,不必多禮,平身吧。”
趙致禮這才謝恩起身來,皇帝又看向季衡,季衡沒有行跪拜禮,但是也對着皇帝躬身行了一禮,皇帝已經伸手將他拉了起來,而且把他拉在了自己身邊,然後問季衡道,“皇后,你在同季庸說些什麼。”
季衡方纔要拍趙致禮的肩膀,完全是條件反射一般的行爲,反應過來中途就將手轉了方向,此時聽皇帝這般說,也許是他方纔看到了兩人的動作。
而皇帝喚他皇后而不是君卿,就可見皇帝可能還生氣了,季衡便道,“談到將火器工匠遷了一部分入京的事情,在京城南邊建京畿火器廠,工匠從餘杭調了兩百人,這些人有些在餘杭有家眷,之後也當朝廷安排到京郊。”
皇帝伸手拉住了季衡的手,雖有袖子的遮掩,但趙致禮恭敬地垂着頭,正好看到那袖子的動靜,不由想皇帝這是在做什麼。
皇帝道,“站在這裡談此事,風大,別吹得頭疼。再說今日賞/春,就不要再談這些政事了。且季庸半月後又要離京,今日就讓他好好休息一日。”
季衡說道,“正是,是臣爲難趙大人了。”
趙致禮趕緊道,“微臣不敢。”
皇帝已經拽着季衡往樓前走,趙致禮遲疑了一下,纔跟在了後面,但是隔了五六步的樣子。
在三四點鐘,季衡招待了一頓下午茶後,各位臣子帶着家眷也就走了,楊麒兒和趙小貓在春陽裡你追我趕玩了一下午,趙小貓比他大很多,什麼都讓着他,甚至還揹着他,讓他去摘花,便博得了楊麒兒的歡喜,兩人都玩得一身汗,楊麒兒更是累得趴在女官的懷裡睡着了,女官抱着他給他擦了身又換了一身衣裳,然後乘輿轎帶他回蘭芷樓讓他睡下了,等他醒過來,外面天色都暗了下來,已經是黃昏。
他爬起身來,四處看了看,發現這裡是自己的臥室,就一陣詫異,因他記得自己是在園子裡睡過去的。
女官過來伺候他穿好了衣裳,又爲他洗臉收拾頭髮,然後喂他喝蜂蜜水,他這時候才頭腦清醒過來,問,“雲銑哥哥呢?”
女官笑着道,“趙小世子隨着侯爺回家了呀。”
楊麒兒一愣,“丫丫姐姐也回去了嗎。”
女官應是,他又問,“渚堂兄也是?”
女官又應是。
楊麒兒失落了,下了樓後,聽到他阿父在小廳裡和人說話,就跑了進去,只見小廳裡面中間放了一架屏風,三個女人坐在屏風一側,他阿父坐在屏風另一側。
楊麒兒這麼大了,自然認識那三個女人,乃是他父皇的後宮宮妃,但他和她們幾乎沒有接觸,也並不是很喜歡她們。
三個女人也看到了他,便笑着向他問候,他沒有回答,就繞過屏風,衝到了他阿父的跟前去,一下子撲進季衡的懷裡。
季衡摸了摸他的臉,低下頭小聲和他說道,“爲何這般失禮。嗯?”
楊麒兒愣了一下之後又直起身來,轉過屏風過來對三個宮妃問候道,“娘娘們好。”
三個宮妃便又起身對他行了禮,他還一本正經地說,“三位娘娘不要多禮,請坐。”
說完後,看她們坐下了,他又蹬蹬蹬跑回季衡身邊去了,他些微失落地對季衡說自己的委屈,“阿父,雲銑哥哥走了啊?”
季衡道,“他父母皆回家了,他自是要跟着父母走的。”
楊麒兒便又問,“那他什麼時候又來。”
季衡便笑道,“你乖乖跟着宋太傅讀書,等宋太傅說可以時,他每日都來陪你讀書。”
楊麒兒趕緊道,“我很乖。”
楊麒兒看季衡要和那三位娘娘說話,就趕緊出來了,找到他弟弟,便去逗他弟弟玩去了,楊歆兒雖然愛睡覺,但睡了一大下午,現在也來了精神,正在乳母和宮女們的看顧下坐在墊子上自己玩自己的。
別的孩子四五歲不一定能夠玩的華容道,他才一歲多,就能夠想辦法將裡面的木塊取出來了。
楊麒兒便也去和他一起玩,看弟弟把一枚棋子往右撥,他就趕緊道,“不是這樣,要把這個弄上來。”
楊歆兒看了他一眼,繼續把那一枚往右撥,楊麒兒趕緊捂着棋子,“這樣不對。”
兩人就爭執了起來,楊歆兒雖然不說話,但是性格很蠻橫,最後楊麒兒也拿他沒辦法,只好道,“隨便你了,真是不聽話。”
楊歆兒道,“哥哥討厭,讓開。”
楊麒兒震驚地看着他,被打擊得體無完膚,作爲哥哥的自信都要沒了,哀怨地說,“你說我討厭,我纔不討厭。”
楊歆兒不理他了,由着他自己在那裡嚷嚷。
季衡和三位宮妃隔着屏風說了一陣子家常,其實他實在不會說家常,就是問問她們在宮裡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這一年可有什麼計劃,就像個上級對下級的關懷。
三個宮妃心裡能想什麼,要說不滿意的地方,那就是皇帝從來不去寵幸她們,有什麼計劃,那就是得皇帝寵幸然後生個皇子。
不過三人不能說呀,於是就說一切都好,好,好。
季衡不知道怎麼和女人交談,一會兒就冷場了,連一向蠢話連天的徐貴人也無話可說,對着季衡,她就緊張,生怕自己犯蠢。
然後季衡說等皇上政事處理完,晚膳時候,一家人一起用膳,就讓另外兩個宮妃下去休息了,只留了邵貴妃在屋子裡。
季衡這時候才說道,“封地在菏澤的順平王,不知貴妃娘娘可知。”
邵貴妃愣了一下,心中已經有些明白,前陣子,她受皇恩,又見了一次家人,這個家人便不是如這一日可見的女眷,而是見了她的兄長,便是現在西寧侯邵家最能說得上話最得皇帝看重的世子邵歸。
邵歸本沒有資格繼承世子位,乃是原世子病逝,這個位置才輪到了他,現在三十多歲的他,並沒有靠着祖蔭爲官,而是自己在前幾年考了進士,雖然只是三甲,但到底不同一般,他又得了世子位,又很會爲人,皇帝念着邵貴妃在宮中的辛苦,也就提拔了他。
邵貴妃同兄長相見時,便聽他說了順平王之事。
順平王乃是先帝叔父的封號,他當時就只有一位庶子,先帝時,要是沒有嫡子,庶子也能繼承王位,但是到了現在這位皇帝爺,已經於這陣子定下了藩王后代襲爵的新規定,那就是庶出一概不能襲原爵位繼承封地,表現好的,庶子能夠另外得封,但是封地肯定就要縮小了,各種福利也要減少,這種侵犯藩王利益的事情,藩王們自然是不樂意的,不過皇帝從前幾年開始已經在爲此事做準備,先不說京中扣留的質子已經不少,就說那提拔了一部分皇族擁有實權爲他辦事的事,也拉攏了不少皇族,這道政令一下來,即使有藩王想要造反,首先願意附和的人就沒幾個,而且現在天下太平,皇帝手中權利幾乎達到頂峰,可能會蠢蠢欲動的藩王也都在皇帝的監視中,要鬧也是鬧不起來的。
而順平王之事,也正是與皇帝這個政令有關。
第二代順平王就是庶出也就罷了,他的正妃又沒生出兒子來,唯有一個女兒,而且還是老來女,現在只有四歲,他又有兩個庶子,皆是十幾歲二十歲,就在前陣子,他暴斃了,說是暴斃,其實是在侍妾身上馬上風沒救過來,畢竟這很不好聽,便只說是暴斃。他死了也就罷了,還有王妃主持大局,沒想到王妃一病一着急,也沒了。
於是問題就來了,順平王府是直接去封地還是看他處在政令下達的邊上,讓他那庶子襲爵。
邵貴妃所知,便也是這些了,她也沒有藏掖着,就對季衡道,“回皇后,今日倒是聽幾位夫人說起過。”
季衡便道,“順平王沒了,皇上決意接他的嫡女進宮,封爲公主,去順平王封號,收回封地。”
邵貴妃倒沒震驚,皇帝一向是殺伐決斷,順平王這件事完全就是直接送到他手裡來落實這次的政令的。
只是那位要入宮來的公主,皇后這般同她說,難道是……
季衡已經說道,“皇上感念貴妃娘娘的辛苦,又膝下無子女,便準備將這位公主放在娘娘身邊教養。”
邵貴妃已經激動得面色泛紅,她馬上起了身,下跪對季衡行禮,“臣妾謝皇上皇后恩德。”
季衡在心裡嘆了口氣,道,“據聞這位公主乖巧可愛,只盼能夠解娘娘寂寞。”
邵貴妃又趕緊謝恩。
一月之後,這位被封爲寧和公主的小女孩兒上了京,到了皇宮做了邵貴妃膝下的養女。
而順平王府,皇帝倒沒有太過分,雖然奪了親王爵和封地,卻還是給他的庶長子封了一個郡王,只是沒有封地,只給一些份例,另一位庶子就比較慘了,只按一般皇族享有每月的月例,而且他的孫輩,連這份份例都會沒有,只保有一個皇族身份。
就如劉皇叔曾是賣草鞋的一樣,這些皇族子弟,要是不好好謀生,也要去賣草鞋了。
雖然順平王府看着這般慘,但順平王府畢竟還是有幾十年的積累,有房有地有錢,雖然沒有了親王爵,其子孫日子也並不差,而且嫡出的女兒還入宮做了公主,又讓人覺得了皇帝的人情味,特別是順平王的岳家,更是對皇帝感激得很。
季衡這日親自到京郊火器廠視察,因季衡已經旁聽政事和替皇帝處理政務了,這般去視察火器廠,官員們都只是在私底下說一說,不會再去皇帝跟前上書討人嫌了。
對蘅蘭行宮的擴建,甚至專門擴建了靶場,皇帝和季衡都是火器的愛好者,有時候還會去練手,季衡的射擊技術一向不錯,在火器廠試新品的時候,他甚至親自上了手,還打得十分精準。
做了火器廠監察官的邵歸一直陪在季衡身邊,之後招待季衡喝茶的時候,兩人先談了一陣火器廠的事情,季衡發現邵歸雖是一個文人,且到火器廠沒多久,但是對火器卻有着自己的癡迷,對每一款火器都十分了解,而且對改良還很有看法,季衡便對他很滿意,讚揚了幾句,在送季衡離開時,邵歸便小聲表達了對季衡將寧和公主放在邵貴妃膝下教養的感激。
季衡愣了一下道,“此乃皇上意思,皇上看到你家的忠誠和上進,自然不會虧待。”
邵歸還是又行禮致謝,要是沒有季衡同意,以皇帝對皇后那份寵愛,恐怕也不會將這位本是郡主的小女孩兒接來給他妹妹。
季衡上了馬車,在上百的鳳羽衛的護衛下回城。
一衆火器廠的官員下跪恭送,邵歸看着鳳輦漸行漸遠,不由一陣失神,他依然記得第一次見季衡時,季衡只有十歲,還是一個小孩子,如今,他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且做了很多實事,讓人敬佩。
看着他,邵歸便覺得自己的人生單薄,又起了要做出一番事業來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