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要求述職公函後,葛守富一直在想,述職的時候要不要彙報魏巍殺人的事情呢?又該如何彙報呢?如果要追究責任的話,自己又該如何去推脫呢?對葛守富而言,這是一個相當頭疼,但又不得不去面對的問題。在糾結和痛苦中,葛守富一直都沒想出好的對策,所以也就一直沒去司法廳述職。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啊,拖下去終歸也不是辦法。
就在葛守富彷徨無計時,兩個人適時的出現了,不但替他解決了所有難題,而且挽救了他的仕途,同時也拯救了魏巍的命運。
這兩個人正是白東方和吳瘸子。白東方在廣州迷上了賭博,一輸就是十幾萬,劉涌和宋建飛多次規勸他戒賭,可是都沒什麼效果。賭徒心理,一般人很難理解。其實賭徒真正追求的不是贏錢,他們追求的是那種在一瞬間決勝負、定生死的刺激,那種大起大落的過程,玩的就是一個心跳。白東方玩撲克牌機也不是沒贏過,有一次他一晚上贏了四萬多,可是第二天他還要去玩,玩到輸光爲止。
後來劉涌給白東方出了個主意,他說:“老白既然你這麼喜歡玩撲克機,乾脆自己回瀋陽搞一個遊藝廳吧,自己也過了賭癮,還能賺大錢。”此可謂是一言點醒夢中人,白東方當即下了決心,準備要回瀋陽自己也搞一個遊藝廳。1988年時,街機廳在中國已經很普遍了,坦克戰、超級瑪麗等,相信70後的孩子應該還記得。但當時撲克、麻將等遊戲還沒興起,當時這些賭博遊戲只在廣州、深圳等少數城市流行。
1988年五一勞動節過後,白東方拿出自己剩餘的十幾萬積蓄,又從宋建飛那裡借了十萬,在廣州購買了十五臺天開眼,十五臺撲克王,然後僱輛車返回了瀋陽。回到瀋陽後,白東方讓陳青梅出面,在工人文化宮租賃了間營業房,又由吳瘸子給協調了手續,開辦了當時瀋陽第一家專營賭博的遊藝廳。從此,白東方結束了他漂泊四方的浪子生涯,迴歸了故鄉瀋陽。
在白東方迴歸瀋陽的同時,白潔也找到了她的歸宿,她已經和大志領了結婚證。通過和大志半年多的接觸,白潔感覺大志人還不錯。最主要的是大志不嫌棄她被毛天哲強姦過,也不在乎她有個殺人在逃的哥哥白東方,倆人決定在1988年7月1號舉行婚禮。其實大志能和白潔結婚是頂着很大壓力的,他是農村出來的孩子,他母親胡雪英是一個特別封建的人,對白潔過去的遭遇以及家世,都有着很深的誤解,要不是大志以終身不娶相威脅,胡雪英是絕不會同意這門婚事的。這也爲後來的種種悲劇,種下了前因。
結婚是大喜事啊,注重義氣的白東方想起了魏巍。在距離白潔和大志的婚期還有一週多的時候,白東方和吳瘸子帶上喜糖以及許多的生活用品,去了大北窯監獄探視魏巍。
正所謂怕處有鬼,癢處有蝨,往往就是人怕什麼,他就來什麼。白東方和吳瘸子到了大北窯說要見魏巍,負責犯人探視的獄警一聽魏巍的名字,毫不猶豫地就說魏巍不能接受探視。白東方問爲什麼,獄警也不解釋,只是一個勁把白東方和吳瘸子往外轟。獄警的態度立即激怒了白東方,他一拍桌子,就要動手揍這個獄警。吳瘸子連忙攔住了白東方,又對獄警說要找監獄長葛守富。
吳瘸子和葛守富算是點頭之交,把魏巍弄到大北窯來服刑,這事本身就是吳瘸子給操作的,當時吳瘸子還請葛守富吃過一次飯,還要送給葛守富五千塊錢,不過葛守富拒絕了。
獄警聽吳瘸子點名要見監獄長,態度立時緩和了許多,他詢問了吳瘸子和白東方的姓名、單位,然後給葛守富掛了個電話。葛守富接電話時,正在爲了魏巍的事情發愁,一聽是吳瘸子來找,他思量着魏巍的事情終究是掩不住的,倒不如聽聽吳瘸子有啥辦法,便讓獄警把人領到他辦公室去。
一進了監獄長辦公室,吳瘸子就堆出滿臉熱情洋溢的笑容,小跑兩步,雙手緊緊握住了葛守富的手,說道:“哎呀葛大隊,老長時間也沒來拜訪您,您可得原諒我,一定原諒我啊。”葛守富也是場面上的人,應酬的事情他都懂,可此刻他哪裡還有心情打官腔,他皺着眉頭,示意吳瘸子和白東方坐下,開門見山,把魏巍連殺六人的前因後果,一一都如實說了。
白東方聽得熱血沸騰,差一點就要叫好,吳瘸子則驚得目瞪口呆,心想這魏巍活脫又是一個白東方啊,而且似乎更有過之。
“吳科長,你可是害死我了,這可是給我整了個凶神來啊。本來我扶正的事情是十拿九穩,可魏巍這事兒一出,鐵定沒戲了。你說咋辦啊?”葛守富最後對吳瘸子說道。
吳瘸子的大名叫吳寧,現在是瀋陽機牀二廠的供銷科副科長。嚴格來說,吳瘸子不是道上混的,他也從不和人打架,但是很多道上混的大流氓見了他都要尊稱一聲吳哥。之所以這樣,除了他和白東方的關係之外,他自己的能力也起了很大作用。他這個人沒別的本事,就是自來熟,無論是什麼樣的人,用不了倆小時他就能和人家交上朋友。這是與生俱來的本事,不是靠學習能獲得的,這就是傳說中的天賦吧。
不過吳瘸子和白東方的交情是個例外,他倆之間的感情,應該算是那種患難之交吧。當年在“文革”時,吳瘸子和白東方是同班同學,後來一次在歌頌大會上,吳瘸子喊口號時,不小心錯把“萬壽無疆”給喊成了“無壽無疆”。這不過是一次口誤而已,但是在當年那個瘋狂的年代,就成了足以掉腦袋的罪過。
當時羣情激奮的紅衛兵,把吳瘸子暴打一頓,又用繩子捆了遊街,準備游完街就把他活活打死的。那時白東方已經走了黑道,他偶然看見了正在遊街的吳瘸子,就出手趕走了紅衛兵,救了吳瘸子一命。他們倆雖然性格迥異,但類似的遭遇,共同的仇恨,讓二人成爲了生死之交。
聽了葛守富的問話,吳瘸子沒有立即回答,他點上一支菸,思量了一會兒才說道:“葛大隊,那您是打算咋辦呢?”
葛守富也不隱瞞,他長嘆一聲,說道:“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這麼大的事兒,傳出去那是要轟動全國的。司法廳已經給我發來了述職公函,怕是我這個代理監獄長要一擼到底了。”
這時白東方說道:“那小魏他現在咋樣?”
葛守富翻了翻白眼,沒搭白東方這茬。吳瘸子扯了扯白東方的衣服,示意白東方不要說話。吳瘸子比白東方冷靜得多,他明白葛守富不會把魏巍的生死放在心上,葛守富唯一擔心的是頭上的烏紗帽。其實這也就說明一個問題,只要能幫葛守富保住監獄長的職位,也就能保得住魏巍。可這是多大的事情,談何容易啊。吳瘸子也皺着眉頭,犯起了難。
吳瘸子號稱“能爺”,是那種手眼通天的人物,但他在公、檢、法這些部門卻沒什麼關係可用,因爲一般情況他用不着這方面的關係,他的主要人脈資源都集中在經濟、行政等部門。何況,六條人命啊,這不是靠權力和金錢就能擺平的,捂住此事的可行性太小了。有利的地方在於,魏巍殺人的時候,還不到十八歲,無論怎樣都不會被判死刑。將來不論判死緩還是無期,只要人不死,吳瘸子就有把握把魏巍給撈出來。而眼前的葛守富,正是將來撈魏巍時一個很好的可用資源,所以幫他保住監獄長的職位,也不失爲一條良策。
一瞬間,吳瘸子權衡利弊,該怎麼做已經是成竹在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