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隊,出了這種事情,我們也想不到啊。這可真是給您添麻煩了,對不住您啊。”吳瘸子誠懇地說道。
葛守富哀嘆一聲,搖着頭說道:“沒啥對得住對不住的。也許我就沒那種當官的命。”
“我說不一定。”吳瘸子突然說道。
葛守富眼睛一亮,說道:“你啥意思?”
吳瘸子胸有成竹地說道:“葛大隊,用不了一週,七一之前吧,我一準讓你轉正。至於小魏的事兒,也絕不會讓您坐蠟。”
這一次葛守富面無表情,他自己點上一支紅塔山,什麼話都沒說。
吳瘸子知道葛守富不相信他的許諾,但他也沒過多解釋,只說道:“葛大隊,我吳瘸子在瀋陽也不是無名之輩,答應朋友的事兒從來沒有辦不到的。您等我的電話就是。”說完,吳瘸子拉起白東方出了葛守富的辦公室。
一離開大北窯監獄,白東方便對吳瘸子道:“這可咋整啊?小魏怕是不來了。”
吳瘸子說道:“你傻啊東方,判個無期怕啥?不是還能減刑嗎?咱再給小魏整個保外就醫不成啊?”
“行是行,我就怕小魏在裡邊再受罪,再受委屈。”白東方說道。
“只要能把這姓葛的搞定,小魏受不了什麼委屈。將來辦減刑,辦保外就醫,全靠這姓葛的了。”吳瘸子說道。
白東方又問道:“那你答應讓姓葛的升官,有把握沒?你有那麼大本事嗎?搞砸了怎麼辦?”
吳瘸子無奈地笑笑,說道:“東方你就是一根筋、死心眼啊,忽悠他姓葛的又不犯法,你怕個啥?大北窯監獄又不是他開的,他當不上監獄長,自然有人能當得上。可不論是誰當,我都有辦法搞定,絕對不讓小魏吃虧。再說了,讓他姓葛的升官,我未必就辦不到。”
“你打算咋辦哪?”白東方又問。
吳瘸子神秘地一笑,說道:“我有個朋友,沒有不服他的,沒有不拿他當親爹供着的。就是你白東方,在他面前也得矮三分。只要他肯幫忙,沒有辦不成的事兒。”
“誰那麼牛屄啊?我咋不知道有這麼個人?”白東方認真地說道。
吳瘸子哈哈大笑,說道:“我這個朋友啊,名字叫做‘人民幣’!”
事情後來的發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甚至也是吳瘸子都沒能想到的,他的“人民幣”朋友甚至沒來得及粉墨登場,就有了一個戲劇性的圓滿結果。
吳瘸子是機牀二廠的供銷科副科長,因工作的緣故,他和當時的瀋陽物資局、經貿委、外貿局、計委,都有着良好的合作關係。光這些還不算,當時瀋陽有一個主管物資調配的副市長,吳瘸子通過人託人的方式,也能說得上話。這個副市長就是日後大名鼎鼎的慕向東,官至瀋陽市委書記。正是慕向東,一手挽救了魏巍,又一手成就了劉涌後來的輝煌。而最後,他們三人又幾乎在同時,以相同的方式,但以不同的心態,一齊退出了歷史和人生的舞臺。
真正瞭解這其中紛繁複雜的恩怨糾葛之人,不得不感嘆,世事之奇妙,因果之不虛,實非人力所能窺測。請記住一句話:唯一能比文藝作品更加離奇、更加巧合的就是現實生活本身。我不記得這話是誰說的,但我記住了這句話,因爲我對此感觸頗深。
從大北窯回到瀋陽後,吳瘸子設了一個飯局,在盛京大酒店。主要請的都是與他有業務往來的職權部門,比如銀行啊,物資局啊,計委啊等等。當時有一個參與飯局的計委外匯管理科科長,名字叫章全力,此人就是慕向東老婆章亞非的堂弟。在席間,吳瘸子把魏巍在大北窯連殺六人的事情給透露了出來。他透露此事,並沒別的意思,僅僅是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同時也顯示一下他的消息靈通。可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章全力對魏巍的事情表現出了特殊的興趣,他詳細詢問了此事的前後經過。當時吳瘸子如實相告,但也沒有想太多。
不料,到了第二天,章全力卻又突然找到吳瘸子,問他在大北窯監獄有沒有熟人,能不能想辦法讓獄方暫時把魏巍連殺六人這事兒給遮掩下來,不要曝光。吳瘸子一聽就愣了,魏巍的事情和他章全力有個屁相干?章全力便又給吳瘸子解釋了這其中的玄機。
原來,當時任職副市長的慕向東,不但掌握着物資調配的大權,同時還兼管着城市治安。恰巧1988年瀋陽市委把創建“治安模範文明城市”作爲了當年的一個首要政績來抓,慕向東就是“創建治安模範文明城市領導小組”的組長。“創城”的成敗與否,直接關係到慕向東的政績,甚至是仕途。
魏巍在大北窯連殺六人,此事一旦曝光,勢必舉國震驚。這樣一來,無論慕向東工作再怎麼努力,其他方面做得再怎麼出色,瀋陽也不可能被評爲“治安模範先進城市”了。爲了保住政績,爲了自己的前途,慕向東當然不希望魏巍殺人的事情給曝光。所以,他才授意章全力先把魏巍的事情先壓下去,再慢慢想辦法解決後續問題。總之,不要影響到他慕向東的政績。
看到這兒,有的朋友可能奇怪,慕向東堂堂一個副省級城市的副市長,那是多大權力、多大的影響力?這個問題難道不能親自去解決?幹嘛還要授意吳瘸子這樣一個小人物去替他出頭?這其中的原因有兩個,一是大北窯監獄歸省裡管,作爲地方政府,慕向東管不着人家,也就沒有權力干涉大北窯的任何事情,否則就是越權。二來,作爲政治新星的慕向東,這幾年仕途坦蕩,升遷太快了,這不免得罪了許多人,也招了許多人的嫉妒,他自己心裡明鏡也似。如果他親自出馬,動作就太大了,難免暴露了弱點,這將使魏巍事件成爲競爭者打擊慕向東的一塊板磚。啥叫低調啊,這就是低調。
吳瘸子提前和葛守富接觸過的,瞭解葛守富的心態和處境,知道該怎麼去做,可是他成功的把握並不大,畢竟這個事情太大了。吳瘸子也不隱瞞,一五一十都給章全力交了底。章全力想了想,感覺這其中責任太大,他不敢拿主意,便又帶上吳瘸子去見了慕向東。
吳瘸子和章全力見了慕向東後談了些什麼,我無從得知。但分析一下,也不外乎就是“沙盤推演”,將運作此事的各方面因素加以綜合分析和判斷,制定一個可行性的操作方案。但無論怎樣,在運作此事的過程中,沒有輸家,參與的各方都將是大贏家,甚至包括魏巍在內。
那天告別了慕向東後,吳瘸子給葛守富掛了個電話,他要求葛守富把魏巍事件寫成一份生產事故報告,然後親自去交給慕向東。葛守富一聽就暈了,說:“我們大北窯歸省裡管,憑啥要給地方上交報告,沒這個道理呀。”吳瘸子也不解釋,只是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若想升官的話,就按照他說的去做。
當時的葛守富還猜不透這其中的玄機,但是升官的誘惑,以及吳瘸子那不容置疑的口氣,促使他下了賭一把的決心,他真的就寫了份生產事故報告,親自去交給了慕向東。在這之後慕向東又是如何去運作的,我真的不清楚了,而且那些事兒與本文無關,所以此處就不再贅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