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引《戰國策》的一句話“樹德莫如滋,除害莫如盡。”前番書中提及,浙江巡撫潘汝楨依權傍勢、阿附權奸魏忠賢,爲了達到仕途的步步高昇,他將周順昌之子茂蘭解赴京師交給魏閹處置。天地有正氣,密信被逍遙書生截獲,茂蘭得以死裡逃生。然而百密一疏,逍遙書生未及細察,押解親兵只是傷重昏厥,由此埋伏了一場慘烈的禍事。
潘汝楨坐在鏤花太師椅上,手端青瓷蓋碗,神情悠然地品着武夷巖茶,一股沁心入肺的幽香,令人回味無窮。師爺梅漣池俯首帖耳、臉現諂媚,他那張漣漪泛起的枯皮老臉,擠出一絲令人作嘔的微笑。他對潘當汝楨說道:“潘大人,這次擒拿反賊有功,您又可以加官進爵了。”
潘汝楨捋着長鬚,呲牙咧嘴地笑道:“這都是梅師爺運籌帷幄,本官高升之日,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處。”梅漣池一聽,蛤蟆大嘴笑開了花。
正是樂極生悲,二人正在高談闊論、憧憬美好未來之時,一名家丁神情慌張,像只沒頭蒼蠅一樣闖了進來。他一頭撞在梅漣池的懷裡,滾燙的茶水,將梅師爺燙的吱哇亂叫。他惱羞成怒,劈面給了家丁一個耳光,對他說道:“幹什麼慌慌張張的,趕着去投胎啊。”
家丁捂着半邊火辣辣的臉,告訴梅師爺,劉七受了重傷,現在躺在院子裡。一聽此言,潘汝楨和梅漣池呆若木雞,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梅漣池汗流浹背,臉上慘白如紙,他告訴潘汝楨,紙裡包不住火,唯今之際,一面要立刻報知魏千歲,另一方面馬上施治劉七,以便從他的口中探知歹人的消息。
潘汝楨反剪雙手,嚇得屁滾尿流。他指手畫腳,滿口唾沫星子亂飛地指着梅師爺說道:“都是你這個狗頭軍師,想出這麼個餿主意,現在好了,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我的項上人頭,要拱手送人了。”
梅師爺瞟了他一眼,心中暗罵道:“翻臉比翻書還快,算個什麼東西?”他臉現愁雲,認爲襲擊劉七的人,絕非泛泛之輩,事涉江湖中人,處理起來就會更加的棘手。
潘汝楨見梅師爺神飛九天、目光遊離,他歪眉斜眼的衝着他吼叫道:“若是魏千歲降責,我第一個就先把你殺了。現在你最好想個補救的辦法,否則誰都別想好過。”說罷,潘汝楨甩袖揚長而去。
保命要緊,梅師爺立刻知會下人,到城北濟春堂找來神醫黃濟善,他爲劉七把脈之後,告訴梅師爺,此人內傷極重,血瘀結胸,恐怕活不過半月。梅師爺點了點頭,心中暗想道:“莫說半月,只要你醒轉過來,問明事情原因,管你是死是活。”
黃濟善針石刺穴導出血瘀,又給他開了固本培元的方劑,便起身告辭。到了暮色晨昏之時,送信人漸漸甦醒過來,梅師爺喜出望外,趕忙去請潘汝楨。
劉七見到了潘汝楨之後,將當夜事發經過一五一十的向他講述了一遍。潘汝楨一對鼠目眼放射出兩道狡獪的光,死死地盯着劉七。劉七與他目光相接,脊背泛起一陣寒意。潘汝楨略帶懷疑的眼神,彷彿在探尋劉七的內心世界,令他感到渾身不自在。
短暫的沉默之後,梅師爺詢問劉七,可曾看清歹人的真面目,劉七搖了搖頭,他說那人出掌快如閃電,還未看清他的武功家數,自己就已經中招倒地。聽了此言,潘汝楨臉上陰雲密佈,現出了一股子的慍怒。顯然大費周折的將劉七救活,卻沒有收到意想中的效果,劉七察言觀色,品味出潘汝楨懊惱神傷實則另有深意,自己倘若提供不出有價值的東西,很快就會兔死狗烹。
想到了這一層,劉七對潘汝楨說道:“大人勿需煩惱,索性小的命不該絕,苟延殘喘地跑回來,正是有重要的事情向大人稟告。”
聞聽此言,潘汝楨與師爺梅漣池兩人,面面相覷,他們眼光閃爍,面帶喜色地對劉七說道:“你快說,有什麼發現?”
劉七倚在塌上,忍着徹骨的劇痛告訴潘汝楨,魏千歲派了十幾名錦衣衛好手,協助在下押解人犯,結果在密林被人盡數斃殺。
“啊!十幾名錦衣衛,同時都被殺了?”潘汝楨和梅漣池聞聽劉七的講訴,驚得目瞪口呆,若非親耳聽聞,他們實在難以置信。
劉七吞嚥着唾沫,理了理嗓子,將潘汝楨和梅漣池二人,都是心存疑惑,他將伏殺經過,又是作了一番詳述。
潘汝楨捋着長鬚,自言自語地說道:“歹人處心積慮,用瞞天過海之計,騙過了魏千歲,待錦衣衛一行隨着他們走到密林,這夥歹人趁着他們歇馬落腳,解除戒備的情況下,突下殺手,所以纔將毫無提防之心的錦衣衛悉數殺死。這裡面一定有人,知道信中的內容。”
梅漣池和劉七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潘汝楨的分析入情入理。查獲一人難,捉衆人易,這些人配合默契,一定是經常在一起。梅漣池提醒潘汝楨。
潘汝楨雙眉緊鎖,陷入了沉思。劉七告訴潘汝楨,一切正如梅師爺設想的那樣,伏殺錦衣衛的人,都是金信鏢局的人。而且爲首之人,手持金背砍山大刀,人稱金刀無敵王義山。
潘汝楨勃然大怒,對梅師爺說道:“這夥江湖草寇,擅殺朝廷侍衛,
簡直是公然反叛,我要擂鼓聚將,點齊兵馬之後,將金信鏢局殺個雞犬不留。”
梅漣池擺了擺手,告的潘汝楨萬萬不可這麼做,潘汝楨聞言,瞪大金魚眼睛,又衝着梅漣池咆哮道:“前番就是聽了你蠱惑,以致損兵折將,今番你還有臉給我獻計獻策?”
面對潘汝楨的冷嘲熱諷,梅漣池並未打退堂鼓,他告訴潘汝楨,如果大張旗鼓的去剿滅金信門,定然是一無所獲。
潘汝楨大爲不解,厲聲喝問梅漣池,這是爲什麼?梅漣池不緊不慢地回答道:“大人,俗語說的好,民不與官鬥。王義山喬裝打扮去救人,咱們一來沒有抓到他的把柄,貿然抓人只會落下口實,另外這麼多兵將招搖過市,豈不是等於向王義山通風報訊嗎?”
此言一出,潘汝楨思索片刻,表示贊同。他詢問梅漣池,如何對付金信鏢局?梅漣池將計策說出來之後,潘汝楨愁雲慘淡的臉上,又是一掃陰霾。
接着潘汝楨對劉七說道:“劉七,你的傷不重,最好安心在牀上調養,待本府剿滅金信鏢局,你的大仇自然可以報了。”
劉七喜不自勝,對他潘汝楨說道:“大人恩情,小人粉身碎骨,結草銜環也難以報答。”
潘汝楨哈哈大笑,跟着梅漣池轉身出去了。待到僻靜無人之處,潘汝楨對梅漣池說道:“劉七知道的太多了。”梅漣池心領神會,偷偷地在劉七的湯藥中,加了熱性草藥,劉七服藥之後,七孔流血倒地而亡。結果了劉七之後,梅漣池派人將劉七扔到亂葬崗草草掩埋。他惡眼上翻,面帶殺意,對下人說道:“都把嘴給我閉的緊緊的,誰要是泄露半個字,我就要他好看。”前車之鑑,下人們俱是心驚膽戰,誰還敢蹚這渾水。
回到巡撫衙門之後,梅漣池來到潘汝楨面前交差,潘汝楨嘿嘿冷笑數聲,對梅漣池說道:“梅師爺,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明天這戲你壓軸,能不能演得好,就看你的本事了。”
梅漣池對潘汝楨說道:“大人儘管放心,我必定馬到成功,將金信鏢局連根拔起。”
潘汝楨“哼”了一聲,他告訴梅漣池事情不成,小心他的腦袋。梅漣池一言不發, 回到屋中換了蜀錦掐花軟緞袍,手執綾絹扇,挑選了十幾個身強力壯的軍卒,化作了豪商巨賈,一路風程僕僕的直奔湖北而去。
到了金信鏢局之後,梅漣池並未急於進去,而是派人將持着拜帖和禮物,來見王義山。王義山也仗着夤夜無人發覺,金信鏢局一如往常接單招徠生意。
鏢師將書信遞給他之後,王義山見信中字裡行間對自己渴仰不已、崇敬有加,他的神情甚是得意。丈夫處世,揚名立萬,誰不想在人前風風光光。王義山讓送信人進來,對他說道:“請問你們家老爺貴庚,哪裡人氏?”
送信人答道:“王老英雄,我們家老爺世居佛山,現已過了花甲之年。”
王義山“哦”了一聲,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接着他又向送信人詢問:“我與你們家老爺素聞謀面,何以特意對老夫如此格外推崇?”
送信人告訴王義山,他們家老爺的夫人,正是湖北襄陽人氏,只因多年未回本鄉,人老了自然要落葉歸根,這次探親,一路千里迢迢,
爲恐歹人攔路劫財,只要請王老英雄出馬。雖然是生意,但都是本鄉本土的,老爺認爲只談生意,對王老英雄來講,就顯得生分了。
王義山哈哈大笑,他告訴送信人,承蒙你們家老爺看得起,這鏢他們接了。送信人弓身施禮,再次向王義山表示謝意。隨後他將準備好的蜀錦送上。王義山看了讚不絕口。
送信人回府向梅漣池告知,王義山答應接這趟鏢。梅漣池咬牙切齒地說道:“王義山這個老匹夫,居然還敢堂而皇之的開張接攬生意,這次嶺南之行,定要他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