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出現了
聽得侍衛急來傳話,東方不敗並無多大反應,可一看胤禛臉色有異,他心裡這才起了疑惑,便沉下心來回想一下來人是誰。
此時他已然發現,若是他不遇上那個人,不努力去回想那個人,這具身體的記憶是不甚清晰的,更有甚者倒是混亂無序的。只有他靜心去查探,纔會出來那麼一兩分。可若是情之極致處,便是東方不敗不願去思及,也會被往日印象情緒所迷、所轄制。
侍衛所言,來人是八阿哥胤禩,胤禟的八哥……遺留在少年身體裡的記憶讓東方不敗記起了那人,一個相貌文雅、性子溫和,爲人處事也有幾分玲瓏的少年。
胤禟幼時便與這位八哥親近,後來一同在無逸齋上學,又是鄰近的位置,兩人日日相見,每日從寅時至酉時,能有十多個時辰一道相處。這兩人間,即有兄弟親厚之情,又有同窗相攜之愛,走得越發近了。
東方不敗在記憶中略略搜尋一番,立時得知此兩人感情深厚,而且……從兩年前開始,這兩人間的親密更是非同一般,簡直,有幾分太過了。
東方不敗便是稍微回想,心中也生出幾分甜蜜安然,又多出些期盼立時見到那人,渴求着與他傾訴,聽他安撫……
他心裡一驚,勉力從那感覺當中掙脫出來,再一回神,額間都生出了點點細汗。
這兩人……絕不尋常。
東方不敗想明白這些,心中又不由氣惱,想他東方不敗前生一世英名,武功高絕機智過人,掌控神教號令英豪,即便後來自殘身體去練那葵花寶典移了幾分性情,可終究做的是波瀾壯闊、翻雲覆雨的大事!可他今生,卻只是個生性嬌貴、脾氣直莽,還滿心糾纏在小情思小愛戀上頭的皇子阿哥。
不是太子胤礽,就是八阿哥胤禩,這少年胤禟仗着一張稚嫩秀麗的小臉,到底招惹了多少是非!如今可都要他來處置。
東方不敗心中發狠,也不管此胤禟到底是不是他今生轉世,或又與他有何淵源,徑直便把少年胤禟責成一個幼稚淺薄心智未開的孩童。有這等性子,除非有人一直護着,不然如何能在這深宮朝堂中存活,安然壽終?
幸而這胤禟如今被他東方不敗奪了軀體,也免了他往後在朝堂當中處處受挫、鬱郁不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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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不敗此時卻忘了,便是東方不敗自己,何嘗不是也有過待一人好,就滿心滿意只有那人的時候……這不過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再有,少年胤禟相比起他自身來,年歲差了許多,此時的胤禟不過十二三歲,對好些事情執着投入也份屬應當,並不是他就有這麼愚笨單純。因而往後待他成長起來,也不至於就風花雪月毫無成就。
不過這些可能,東方不敗此時自然是不會去想了,既奪了少年的身體,莫非還要他爲他夭折心傷感念,轉而又生出些虧欠愧疚麼?他自然不會。
便是得知少年胤禟對八哥胤禩的感情,那般濃烈純粹,那般真摯誠心,他感受到了體味到了,轉而清醒過後,就狠狠把它壓制住。
東方不敗這一番沉思,在心中百轉千回,但實則也不過短短片刻,等他想得明白,再看胤禛時,正好胤禛也是自沉吟中回神,兩人雙眼便對了個正着。
東方不敗從胤禛眼底看出了幾分肅然冰冷,與之前兩人相處時大爲不同,瞬間,東方不敗心裡的戒備重又提起。
胤禛此時心中已然有些明白,他之前對昨日之事的推測錯了方向,可事情的真相其實如何……太過於驚駭荒誕,就連沉穩如他,越往深處想,就越是有些把持不住。
胤禛此時也知,此前他是過於深信自己推斷,這才錯了路子。此時再有想法,卻不可僅僅靠猜測。當下他穩住心神,身下移了個位置,從與胤禟相對而坐變成左右而坐,這般說話便又能貼近許多了。
“小九,”胤禛低喚了一聲,面容沉凝,“你昨日是見着了……太子?不是胤禩?”
東方不敗聞言一愣,他自然是遇到了太子,跟胤禩又何關係……片刻後這才心中瞭然,原來如此!昨夜胤禛的態度都有了解釋,爲何他見了他身上傷痕卻毫無所動,爲何他知道了底細只勸他即便心裡有氣也不可聲張,爲何他燒了他昨日所穿的外裳,卻不去理會那侍衛屍身。
原來胤禛,他的好四哥,根本不知他的九弟被人淫=辱,只以爲胤禟與胤禩有私做了錯事。他東方不敗之前的發作嘲弄,看在此人眼中,怕不只是迷於林中、半夜受挫之後的怨怪發泄和亂使性子罷了。
“你以爲,我是跟胤……跟八哥做了那事?”東方不敗便是如何警惕剋制,得知這個答案也不由覺得幾分好笑。可笑的就是他不過是方纔才記起胤禟與他八哥胤禩之間的感情,還藉此對少年胤禟的單純幼稚鄙夷了一番,想着胤禟惹上了多少麻煩要他來料理,此時這麻煩就出現了。
之前他認定的或是處心積慮佯作不知實情以圖往後的胤禛,或是優柔寡斷行事遲疑一味逃避的胤禛,現下成了糊塗到頂不分青紅皁白,胡亂揣測旁人私情的胤禛!因胤禟與胤禩之事,累得他完全錯了方向。
東方不敗明明該是生氣的,遇上這等蠢笨迷糊的人,跟他多說一句也是白費力氣,哪兒夠格讓他昨夜費了好大精神去探究思量,今早又與他敷衍周旋?
可他明知先前與此人一番試探交鋒都徒勞無功,此刻心中卻只覺得好笑。
東方不敗嘴角微彎,輕輕笑了笑。
胤禛看見,立時便是一愣。眼前的少年肌膚蒼白,只有脣瓣上有着淡淡一抹粉色,此時一笑,卻生出幾分瀲灩秀色,當真勾人心魂。
半響,胤禛纔回過神來,開口的言辭都有些窒礙,心裡也是一急,“……你怎的,你怎的還笑得出來?你以爲這是小事嗎?”他輕責一句,很快又道:“小九,你爲何先前不說清楚?”
東方不敗見他有幾分氣急模樣,比起昨日他醒來時見到的那個冷靜自矜的四阿哥,可是有趣多了。此時東方不敗早已沒有昨日剛遇事時的氣恨惱怒,反倒是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你倒是問我一句?”
這句話語氣平淡自然,可聽在胤禛耳中卻是比之前嘲諷更甚。
“是我想岔了。”胤禛想岔了,自然是有緣由的,畢竟胤禟與胤禩之間那種親近他是親眼所見,很難不令人想岔,可此時胤禛沒有再提起胤禩,乾脆承認了自己的錯處。他思索片刻,終於冷靜了些,又道:“到底昨日生了何事?”
東方不敗心知,此人雖問了出口,但實則心中早有推斷,說不定已然下定了決心如何處置了,而那處置法子還很有可能與先前胤禛只以爲他跟胤禩有私時的決斷相同,便是假作不知、隱瞞不報。不過昨夜東方不敗最悽慘虛弱的時候也未曾希冀過此人能依着憐憫關切站到他一處幫他,此時他身體稍好、精神也養回一些,自然也不會期望胤禛的全心全意的維護。
因而胤禛要問,他便答,幾句話概括簡潔風輕雲淡,似乎口中遇上暴行的人不是他本人一般。
胤禛聽完,一臉沉靜,良久不發一言。
東方不敗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心裡只略略生出幾分嘲諷,他自知雖說他不做期待,但也不是完全沒去設想過那等情景,此時,自然是……不做妄想。
他移開眼神不再看他,可他方一轉頭,身旁那人卻轉了過來,伸出手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身子。
“小九,委屈你了……是四哥不好,親眼見你被人引去,卻愚笨無能,沒有將你護着。”胤禛靠在少年頸側,輕輕道。
他的聲音低沉,低到極致了便似有幾分苦澀泣意,聽得東方不敗心中一顫。此時此刻,彷彿又如昨夜他方醒時,聽得胤禛恍惚間在他耳際低低訴說一般,僅僅一句一詞,就有那等撫慰人心的功效。
那時東方不敗還當是受那身體記憶轄制,遇着親人倍感心安罷了,可此時卻有些不同,是他自己……被胤禛輕輕一言,撫慰了。
他怎不知,不過是短短一夜,此人一句言語就有這般分量了?
東方不敗不明白,也不願去深思,維持着半轉開身子的姿勢,臉也向着別個方向。可他卻沒有掙脫胤禛的動作。
兩人各有心思,卻默契地停住了不動。
直至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草木簌簌而響,東方不敗轉過眼神去看,卻見遠處停駐了一小隊紛亂人馬,其中一人俊秀挺拔、溫潤如玉,正略顯急切地快步走來。
是八阿哥胤禩。
“小九?小九……”那人喚他。
東方不敗心口一熱,瞬間,眼底就有幾分溼潤之意,彷彿……就要落淚。
他記起來了,這個人,承諾此生會一心一意護着他,待他好。
他記得,約莫是兩年前,八阿哥胤禩忽而生了一場大病,日日高燒不退胡言亂語,那皇帝康熙命太醫們勉力救治,湯水藥物日日不斷,但那大半月中,胤禩還是越發氣弱,彷彿生機已絕。
那時的胤禟不過剛滿十歲,對這生離死別雖也有幾分認識體悟,可旁人又如何及得上他一同成長、日日相見的兄長胤禩?那日胤禟進了八阿哥胤禩的處所,見了他那副虛敗無神的模樣,心中早已慌了,旁的話也說不出,只流着淚,一聲聲地勸他:“八哥,你會好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也不知是何道理,那時胤禩聽得胤禟的話,竟然有了幾分力氣,伸出手與胤禟相握,眼中閃過幾分欣然希冀。
他那時說:“……胤禟,只有你……不離不棄……我此生……定會……一心一意待你……”
胤禟自然是不明白的,只當他是熱症嚴重了又說了些胡話,但他回道:“是,八哥,你好起來,你答應了要一生待我好,你就要好起來……”
過了那日,胤禩卻彷彿有了些心氣,掙扎着喝藥扎針,似要與那病痛周旋到底了。不過幾日,他身上那熱度便褪了,整個人雖瘦得狠了,初一看,還似有幾分形容枯槁的意味,可他那眼睛裡是有精神的,溫煦怡人,令人心安。
那時胤禟日日去見他,胤禩待他……也愈見親近。
似乎就是從那時起,胤禩與胤禟之間的情誼,才越發脫離了尋常兄弟友愛,變得略有幾分曖昧,再往後,便漸漸有了另一番模樣。
東方不敗回想起來,身上抑制不住地輕顫。沒見此人時,回想與胤禩的舊事,他不過稍有觸動,及至見了此人,東方不敗才深知,胤禟餘下的眷戀不甘大半都系在此人身上,實是他心智再堅韌,神情態度也顯露出異樣來。
他似乎等他太久了。
東方不敗輕輕一掙,把腰下胤禛圈抱着自己的手臂掙開,坐直了上身,擡眼看向來人。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碼字碼得手好痛。。我真的痼疾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