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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百姓蜂擁出城, 衛傅就下過命令。
只限今日,天黑之後將關閉城門,近日不再開啓。
這些出城的人並不是跑了就不管, 還關注着城裡的情況,甚至各個屯莊, 也關注着黑城情況。
可黑城卻緊閉着城門,誰也不知道里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謝家從一開始就命人盯着城門的動靜, 黑城只有一處城門, 所以很好盯梢。他們主要是盯官衙的動靜, 怕安撫使扔下百姓跑了。
不過在他們想來, 其實跑了也不是不能接受, 既然跑了就沒那麼容易再回來, 即使回來,百姓也不會再信服,炭礦之危不會吹灰之力就能解決。
“如果早知道這麼容易,也許當初我們也不用去聯繫那羣羅剎人。”謝雲不禁道。
謝家主瞥了兒子一眼。
若是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事實證明那個安撫使依舊沒有想跑的打算, 似乎真打算據城和羅剎人對抗。
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就憑着毛蘇利留下的那兩門小鋼炮?
“那羣羅剎鬼何時能到?不是昨天就該到了?”
越是臨近節點, 人的心就越是焦躁,哪怕沉穩如謝家主,都不禁有些煩躁,畢竟成敗就這一遭。
“昨天沒到,今天應該就能到, 畢竟人多, 路上難免耽誤。”
“讓人在來路盯緊了,一旦看見人, 就上前交涉一二,把城裡的大致情形告訴對方。至於剩下的,就不是我們的事了,謝家還要在江東立足,就不能在人前顯露和羅剎人有所聯繫。”
“知道了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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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就在距離江東還有十里不到的地方。
一個幾百人的隊伍,正緩慢前行着。
他們有一部分人騎着馬,有一半人徒步行走着,同行還有二十多輛大車,其上裝着他們此行的輜重。
司棋洛夫是一個探險隊的隊長。說是探險隊,其實不過是爲了好聽,實際上探險隊又叫遠征隊。
用白話點講,就是經過官方允許的民間遠征隊。
諸如他們這樣的遠征隊,在他們本國有許多,民間探險隊先行到達一個本國人沒有去到過的地方,摸清楚當地民情土俗以及地貌後,回去彙報給官員、貴族乃至國君。
因此得到大量的支援或者獎賞,再以此來召集人手和購買武器,對此地進行更深一步的‘探險’。
探險隊先行,正規軍後進。
就這樣,他們一路向東,征服了許多地方。
馬穆爾河(黑河)流域是司棋洛夫的爺爺發現的,只可惜他爺爺當時所在的探險隊人數太少,後來又慘遭解散。
這些年經過司棋洛夫的爺爺和父親,各種鼓吹馬穆爾河流域有無數的貂皮、糧食、魚、牛羊,甚至還有金銀礦藏,願意前來馬穆爾河的冒險者越來越多。
司棋洛夫從還是少年時期,就跟着父親來過這裡,他相信自己的爵位一定可以在馬穆爾河獲得。
根據他們國君所頒佈的法令,若是有探險隊能‘探’到一處資源豐富之地,便能被國君授予土地和爵位。
爲了這次能一舉打下黑城,爲王國打下位於馬穆爾河流域第一個據點,司棋洛夫積累已久。
甚至不惜對當地督軍許下承諾,得到了三門火炮和五十支火/槍的支援。
馬穆爾河周邊燕國朝廷在此的勢力並不強大,他們也缺乏火器,司棋洛夫有信心憑着這次籌集到的人馬和火器,拿下那座叫做‘黑城’的城。
又往前行了數裡,路旁出現了一輛燕國人所用的馬車。
司棋洛夫制止手下擡槍的動作,道:“夥計們都別激動,這是我們的夥伴。”
兩個黑眼睛黑頭髮的中年燕人,匆匆走過來。
其中一個燕人竟會說羅剎國的話,由另一人口訴,此人轉達,不過一會兒,司棋洛夫就明白對方的意思了。
由於祖孫三代都耗在了這個地方,司棋洛夫除了會說一些簡單的漢話外,對燕國人的性格也有些瞭解。
之前那一夥人找上他時,他就覺得蹊蹺,此時想來這夥人明顯就是打着用他們燕國人的說法,‘借刀殺人’的打算。
不過哪又如何呢?
司棋洛夫並不在意被人利用,反正他此行目的就是爲此,利不利用,他都會來。有個內線當然更好,更便於瞭解當下黑城的情形。
那個說漢話的中年人,丟下留下一些話,就匆匆離開了。
司棋洛夫渾不在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鬍子,並未覺得冒犯,反而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叫來兩個手下,低聲吩咐了幾句話。
這兩人忙又叫了幾個同伴,綴在那兩個燕人後面,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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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主沒有想到,有一天搬了石頭會先砸上自己的腳。
更沒有想到兒子派去了兩個蠢材,竟被人跟在後面還不知道,把人帶到了謝家屯。
當初聯絡上這羣羅剎人,是王家牽的線,他們並未暴露自己身份,只是付出了一些金銀和到時會提供一些消息。
對方什麼也沒說,就答應了下來。
他們得意於羅剎人好說話,卻又不想和對方牽扯過深,之後也就聯繫了一次,確定他們什麼時候會到。
萬萬沒想到,他們視對方如傀儡蠢物之時,對方到了後,頭一個主意就打在了他們身上。
當聽說這羣羅剎鬼堵在謝家屯外面時,謝家主當場失態地砸了手中的茶杯。
至今,謝家裡知道他們和羅剎人有所聯絡的,不過只有他所在的這一脈的有數幾個人。
“爹……”
“別慌,羅剎鬼不會說漢話,他們想堵就任他們堵,別讓跟他們聯繫過的人冒頭露面。你派人從地道出去,去王家問問王老鬼到底怎麼回事!”謝家主滿臉厲色,他覺得自己是被王家給坑了。
謝雲覺得他爹慌了。
這種時候各屯莊都是緊閉屯門,不到萬不得已既不會出來,也不會放人進去,這時候問王家又有什麼用?!
王家就算坑了他們,也不會承認的,這根本就是無作用功。
可當下情況他也不敢多說什麼,忙命人下去辦了。
與此同時,處在屯外的司棋洛夫,見屯莊一直沒有動靜,咧嘴摸了摸鬍子,讓手下從後面叫出來一個做當地族羣部落打扮的漢子。
顯然此人是他們的俘虜,面露出幾分懼怕之態。
“你這麼跟裡面人喊話……”
羅剎人一通用他們言語訴說,漢子連連點頭。
不多時,他來到屯子的大門前,開始朝裡面喊話。
這些喊話引起了裡面人的騷動,大家彷徨四顧。
“到底怎麼回事?這羣羅剎鬼爲何稱呼我們是夥伴?什麼早就約好了,爲何不開門迎朋友進去?誰是夥伴,誰是朋友?”
“到底怎麼回事啊?”
也許一些年輕人不懂,但一些年長的聽了這話,當即目光微動。
屯莊中一片亂糟糟,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看向祖宅。
幾個年紀長的長輩,自以爲是悄悄地來祖宅詢問怎麼回事,實則都落在屯中人的眼裡。
謝雲這會兒不在,謝家主不得不出面應付這些族老長輩們。
一時間,真如熱鍋上的螞蟻,又似油鍋裡的惡鬼,十分煎熬,萬分難受。
可這事還沒完。
眼見喊話了,裡面還是沒動靜,此時司棋洛夫終於露出自己猙獰的面孔。
其實他早就想好,這回不同以往,幾百人來到當地,勢必需要一個臨時駐紮的地方。
在野外駐紮,容易被人偷襲,不如尋個屯莊住着。
所以謝家和王家打算利用羅剎人的同時,司棋洛夫何嘗不打算也利用他們。
和魔鬼交易的人,就要提防被魔鬼狠狠咬上一口。司棋洛夫的家鄉有這麼一句諺語,這一次他不介意教會他們這個道理。
以前只有火/槍,沒有火炮,他們來到馬穆爾河後,只能望着當地人的高牆興嘆。
這次出於立威,也是急於想找到一個駐紮地,司棋洛夫讓人直接搬出了一門火炮。
謝雲剛從密不外傳的地道出來,就感覺到一陣地動山搖,他甚至懷疑是不是地龍翻身了。
等他從隱秘處出來,面對的就是屯門被人轟開,一羣持着火/槍的羅剎鬼蜂擁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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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屯的動靜,早就被附近幾個屯看在眼裡。
消息很快就傳回了黑城。
哪怕福兒巴不得謝家王家倒黴,聽到這個消息都不禁有些惻然。
這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可衛傅考量的卻不是這個問題,而是黑城的城門可夠牢固?
他沒有多做遲疑,命令下去,讓人挖雪燒成水,順着城門和城牆澆灌下去。
如今正是滴水成冰的時節,水潑上去後,很快就會被凍成堅硬的冰,既能加固城門城牆,還能防止人的攀爬。
他怎麼之前沒想到這個法子?
衛傅不禁在心裡道。
老爺子收到消息趕來,聽到衛傅如此吩咐,當即放下了心。他也是想到這點,特意趕來的,沒想到衛傅倒想在了他的前頭。
不同於黑城這邊忙得熱火朝天,但有條不紊,附近一些屯莊在收到消息後,無一例外開始着急起來。
當初有些人從黑城跑出來,就是因爲知道若非必要,羅剎人不會攻擊屯莊。這次羅剎人衝着黑城去,自然黑城最危險,所以他們跑回屯莊了。
現在謝家屯的遭遇,讓他們意識到一個問題,也許屯莊還不如黑城安全。
畢竟黑城有那麼高的城牆,和結實的城門。
“我當初就說不回來,你非要回來,現在好了吧?城裡的家丟了,丟了那麼多東西,若是羅剎人再跑來打屯莊怎麼辦?這屯莊的大門夠人家一炮轟的?”
“你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
諸如此類抱怨的話語,出現在各個屯莊裡。
一時間,大多數屯莊都顯得人心惶惶。
只有幾個屯莊還能保持鎮定,無一例外就是在這次事裡,和黑城官衙站在一個方向的屯莊。
後東山屯的屯民最光棍,聽說這個消息,非但不慌,反而笑嘻嘻的。
“當初都說咱們屯的地勢不好,處在山旮旯裡,現在讓羅剎鬼來,他們也不敢來。就算來了,藉着這山勢,老子們也能讓他們有來無回。”
前東山屯的老屯長,又一次生出了想退下來的想法。
其實一開始,他是不願惹事上身的,但無奈屯裡那些年輕人堅持,此時想來,倒給屯裡的人多找了一條路。
“大家都別慌,大人命人在城牆和城門上澆水加固,咱們也可以仿效一二。大人還說了,若外面情況不好,就讓我們進城去,所以我們有兩手準備,千萬別慌。現在分出一半人去燒雪融水,另一半人結繩編繩梯……”
一時間,無數屯莊都在想方設法加固屯門屯牆,生怕步了謝家屯的後塵。
而謝家屯裡,此時無疑宛如煉獄一般。
稍微好點的宅子,都被羅剎人給闖了,所有金銀細軟值錢之物,都被羅剎人給搶了,所有男人都拉出去關在一處,敢抗的都被殺了。
到處都是慘叫聲和女人的哭嚎聲。
司棋洛夫看着手下擡出來的一箱又一箱金銀,還有大量的數不清的糧食,摸着鬍子哈哈大笑起來。
爺爺和父親說得沒錯,果然馬穆爾河流域有金礦銀礦,一個小小的屯莊就有這麼多的金銀,那麼多屯莊加起來,又有多少金銀?
如今金銀有了,糧食有了,駐地也有了。
他不用急着去□□城,還是多積攢點人手和勞力,再去攻那黑城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