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二原本是想出來覓食的,哪想到會遇到這樣的破事?好在他讀書多,這才憑藉着重生者的優勢,從宋朝的小故事中破解了這一樁疑案。
圍觀羣衆對範二的機智自是讚不絕口的,但他卻只給他們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從此深藏身與名。
瀟灑地離開冉小賤的豬肉鋪後,範二才發現西邊的太陽就要落山了。
想起出門時說好的天黑前返回的話,範二隻得帶着阿仁急匆匆地往回趕,終於在天黑前趕回了衙門。
府內的晚餐早就準備好了,範寧夫婦此時正心不在焉地等範二回來吃飯,左等右等之餘,就差沒派人出去找他了。
範二自然能看出兩位老人的擔憂,到家後就趕緊告了罪,而後才急急忙忙去洗手、就餐。
這一頓飯自然又在沉默中過去,倒是餓了一天的範二算是比昨晚多吃了一碗。
吃過飯後,範二便將已經做出藏書樓設計方案的消息,旁敲側擊地告訴了範寧;範寧自是高興無比,當即便要先睹爲快。
於是兩人又很沒風度地扔下了甘絛,一前一後地到了內書房中。
範二先回了一趟臥室,將辛苦了一宿和今天一天才做出來二十餘張紙呈給了範寧。
範寧雖沒做過工程設計圖,但這半輩子總算是修過幾個城門、建過幾所學校的,他對工程設計圖自是不會陌生。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所以範寧一開始聽說他,只用了一天時間就做出施工計劃時,是並不太敢相信的。
接過範二遞上來的一大摞散發着墨香的蜜香紙時,範寧也並不以爲然,他帶着異樣的心思開始在搖曳的油燈下看了起來。
放在最上面的幾頁紙,是以範寧的口吻表明的建造藏書樓的初衷,還有對藏書樓百般好處的詳細論述;接下來就是藏書樓的選址和施工的方案了,施工計劃中的用人精確到了十人,施工時間就連雨天也都計劃在內了。
從第六頁紙開始,上面詳細記錄着範二計算出來的材料用量,這些材料包括石材、木料以及磚瓦沙土等等,每一樣材料都做了精準的預算,誤差在千斤以內。
範甯越看越是動容,他實在不敢相信這些功課都是範二做出來的,而且是隻用了一天時間做出來的。
有了這個想法後,他不由得擡起頭看了一眼範二,又低下頭繼續看下面的設計圖。
看到詳細的設計圖時,範寧的心就更震撼了,越往下看,他越發覺得心中有一股無形的壓力,
“這纔是真正的工程設計圖啊!”看完了完整的施工方案後,範寧再次失神了。
範寧真不知如何誇讚範二纔好,巧奪天工?匠心獨具?
他從未想過範二竟會如此出色,他也實在無法想象,範二到底是從哪學來的這麼妖孽的技能。
範寧迫使自己安靜下來,語重心長道,“安彥,你這份方案可把我震住了啊,可笑我昨天還低估你,以爲你連術算都不過關!如今有了這完美施工方案,我實在想不到他們什麼理由不支持!”
拿着範二做出的施工方案,範寧頓時就有了指點江山的氣勢,對未來的信心簡直是要爆表。
範二明知不會這麼簡單,卻也不好打擊他,只是提醒道,“要說這是完美的施工方案,至少還缺山一幅圖,一幅建成後的藏書樓效果圖。可惜我不太擅長繪畫,所以.......”
範寧哈哈一笑,心內道,“原來你也有不會的啊,我還以爲你是生而知之的妖孽呢!”
範二愕然地看着他臉上呈現出的笑容,不解地問道,“叔祖父難道想到人選了?”
範寧很快回過神來,點頭道,“正是。咱們可以找青衣居士幫忙。”
“青衣居士?”範二茫然起來。
“你聽說過二範吧?”範寧不無得以地說道。
範二恍然大悟道,“他還有個別號叫連山居士啊。”
範寧搖搖頭,“這下你可猜錯了,顯章先生其實是連山居士之父。他再過兩遍便已年屆八旬了,雖說他還能偶爾給學生們上課,可作起畫來只怕是有心無力了啊。”
範寧嘴上又是先生又是居士的,就如繞口令一般,但範二卻聽得明明白白的。
與範寧合稱爲“二範”的,是同樣爲豫章教育事業做出卓越貢獻的顯章先生,也就是範宣,字宣子。
說起範宣子,第一個讓人想起大概是春秋時的晉國人士匄,他既是法家的先驅,又是著名的軍事家和政治家;士匄的封地在“範”,諡號爲“宣”,所以後人稱之爲“範宣子”。
進入東晉後,人們再說起“範宣子”時,說的多半就是豫章的範宣了。
範宣的郡望是陳留範氏,出生地則是豫章。
他從小就聰明好學,所以博綜衆書,尤善《三禮》,他的才名也因此傳到了朝堂。朝廷幾次三番徵召他出仕,各地大員也想引他爲幕僚,但他一直都沒有離開豫章。
範宣淡泊明志,只以講授經學爲業,他也因此而天下揚名。
天下許多名士由此慕名來到豫章,或是聽他講經,或是乾脆拜倒在在他門下。
與顧愷之齊名的畫家戴逵是範宣的學生,高僧慧遠在年輕時也曾求學於範宣,與他一起向範宣求學的還包括盧循之父盧瑕。這些人的歲數比範宣小不了幾歲,卻都甘願以之爲師,這足可說明範宣並非徒有虛名的。
範宣子之子範輯,別號爲連山居士,他歷郡守、國子博士、大將軍從事中郎等職,現在亦是以講授經學爲事。
從範宣的年齡看,範輯和範寧的歲數應該差不多,但世人卻稱範宣子和範寧爲“二範”,這也是範寧說起這個別號時欣喜的緣由。
那麼問題來了,年近八旬的範宣無法作畫,難道範輯就能畫?
範二對第一次聽說的連山先生並不抱太大的希望,卻還是笑着對範寧道,“那咱們明兒一早就去找他幫忙?”
“時間不等人啊,現在離開學也不過十日而已,何況他們離此也並不算遠,咱們不如現在就去找他們吧!”範寧倒是急性子,說着話已是把剛纔看過的施工方案收了起來。
範二也希望自己作出來的建藏書樓的計劃,能早點有個了結,可這事急不來啊!
擺了擺手,範二趕緊對範寧笑道,“叔祖父,您着急忙慌做什麼?咱們要請人家作畫,得先把材料準備好吧?”
“額,那你倒說說,需要些什麼材料。”範寧只得耐住性子,做出一副學生模樣。
“咱們要作畫,先得想想畫在什麼上面,這效果圖小了肯定沒法看。就按十比一的比例,畫布就得有兩丈方圓的。”範二說着話,便用手比劃起來。
方圓是周長,長寬按黃金比例走,需要的畫布至少是六尺長四尺寬的。
範寧點點頭,笑着道,“我也知道蜜香紙太小,但家裡有雪浪紙,又大又托墨。”
範二搖搖頭,“雪浪紙托墨、禁得皴搜,用來寫字或是畫山水、寫意還可,畫效果圖就不行了。我還是建議用一塊重絹,先讓人礬了,再在上面描出建築比例,填色即可。只是配這些青綠顏色並泥金泥銀,也不太好弄;還得需要風爐子,預備化膠、出膠、洗筆。還得一張粉油大案,鋪上氈子。”
“還要寫什麼?”範寧點點頭表示記住了。
“頭號排筆四支,二號排筆四支,三號排筆四支,大染四支,中染四支,小染四支,大南蟹爪十支,小蟹爪十支,鬚眉十支,大著色二十支,小著色二十支,開面十支,柳條二十支,箭頭朱四兩,南赭四兩,石黃四兩,石青四兩,石綠四兩,管黃四兩,廣花八兩,蛤粉四匣,胭脂十片,大赤飛金二百帖,青金二百帖,廣勻膠四兩,淨礬四兩.......”
範寧聽了一半就瞪大了眼,直到他告一段落時才抱怨起來,“就做個畫而已,用得着這麼多畫具嗎?這些玩意我大部分都沒聽過!”
“這.....咱們不是求人辦事嗎?準備得充分一點,也顯得誠意十足不是?”範二吐了吐舌頭,這不是爲了擡高逼格嘛?
“你說的也是,那我先記下來吧。”範寧準備了筆墨,又讓範二把剛纔說的重新唸了一遍。
範寧寫了半張紙,正準備擱筆時,又聽範二繼續道,“再要頂絹籮四個,志籮四個,擔筆四支,大*鉢四個,大粗碗二十個,五寸粗碟十個,三寸粗白碟二十個,風爐兩個,沙鍋大小四個,新瓷罐二口,新水桶四隻,一尺長白布口袋四條,浮炭二十斤,柳木炭一斤,三屜木箱一個,實地紗一丈,生薑二兩,醬半斤。”
範寧沒好氣地問道,“還要不要鐵鍋一口,鍋鏟一個,然後炒顏料吃啊?”
“您真會開玩笑。”範二笑着搖搖頭,又解釋道,“那粗色碟子保不住不上火烤,不拿薑汁子和醬預先抹在底子上烤過了,一經火就炸了。”
範寧扶額一下,對範二算是徹底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