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萬象更新,朝廷在大年初一這一天正式改元爲隆安。
這一年已經是範二重生後的第三個年頭了,但他在這個時代生活的實際時間,卻僅僅只有十五個月而已。
相比於江左朝廷中各種政事的紛紛擾擾,範二重生後過的第二個年,也大可用乏善可陳來形容。
但論到這個年過得最鬱悶的那些人,自然是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後燕國民了。
從去年八月開始,北魏國大軍便侵入了後燕國,拓跋珪親自帶領大軍在十月中將後燕國國都圍了起來,併發起了無數次的衝鋒。
只是由於天氣實在寒冷,將士們的戰鬥力無法發揮出來,而城牆卻顯得更加堅硬,所以拓跋珪也只能“望牆興嘆”了。
無奈之下,拓跋珪只得採取“農村包圍城市”的戰術,開始分兵對後燕國的另外兩個大城鎮鄴城和信都發起了衝鋒,以便將中山鼓勵起來。
這麼一來,後燕國的中山、鄴城和信都三個城鎮都遭受了戰火,而其他地區則早已被劫掠了一遍,他們哪還有心思過這個年?
倒是拓跋珪對佔據的形勢太過理想化了,他們集中兵力尚不能拿下中山城,更何況分而擊之?
因爲惡劣的天氣和戰局不利的因素,北魏的士卒開始人心浮動,越來越多的人希望早一天回到屬於他們的草原。
慕容寶病急亂投醫,只得派出使者向後秦國皇帝姚興求援。
後燕的建立者慕容垂和後秦的建立者姚萇,當初同爲大秦天王苻堅最重要的戰將,他們當時曾做出過守望互助的協定,兩國初建時便建立起了友好的外交關係。
只是國與國之間哪有永遠的友誼?
當初還幫助北魏處理國內各種事物的後燕國,現在不是反被北魏侵略了嗎?
後秦看着後燕壯大,心中也是極爲害怕的,他們早在慕容寶兵敗三合陂之前,便已單方面撕毀了秦燕兩國的邦交關係。
當拓跋珪被後燕大軍追殺時,姚興主動派出了數千士卒,由楊佛嵩率領援魏。
可這世界的變化實在是太快了!
拓跋珪只用了一年時間就打了個翻身仗,後燕國的命運,大概可以用“成也慕容垂,敗也慕容垂”來敘述吧?
姚興接到慕容寶的求援信時,心情是極爲鬱悶的,這個忙到底是幫還是不幫呢?
如果無動於衷的話,拓跋珪滅完後燕肯定是要來滅自己的,如果是幫忙將北魏打跑的話,誰知道後燕哪天就強大起來大自己了?
今天幫這明天幫那的,自己東奔西跑的又得到了什麼呢?
要是以平衡國際關係爲出發點話,後秦國的確有理由幫後燕打北魏,只是後秦國的周邊現在也不安寧啊。
後秦的東方是國土面積最大的漢人朝廷東晉,西方則有呂光的後涼和乞伏部的西秦、鮮卑的吐谷渾,還有大大小小無數小部落......
姚興思前想後,乾脆命人將信使殺了,只當從未接到過這封求援信。
有人覺得時間如梭,有人卻以爲時間如螞蟻爬行,不管怎麼說,元宵節還是到來了。
因爲豫章籍員工的迴歸,三江源和梅嶺變得熱鬧起來,而貨運隊今年的第一次航行也即將開始了。
這一次出航,貨運隊除了販賣以前就販賣過無數次的玻璃製品和木板之外,又多出了宣紙、砂糖以及冰糖等新的商品。
他們之所以急着出航,就是爲了在王愉來江州接任刺史之前再大賺一筆。
至於王愉到來之後的買賣,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隨着甘純和蔡葵帶着近百個豫章籍的貨運隊員離開,蔡芝和甘絛也很快回到了工作崗位上,而周如海稍晚一些,他們正好趕在了正月二十七的傍晚進了豫章城。
範二得到消息之後,便帶着甘絛和王綿早早等在了草場碼頭。
甘夫人在小蝶、周嬸等人的陪同下走下了船,當她一眼看到仗劍而立的範二時,眼睛便頓時溼潤起來,心中又不由暗罵了一句,“這臭小子......”
她還未過完元宵就離開了吳郡,不就是因爲傳說中範二得了重兵嗎?可現在他好整以暇地站在一邊迎接着自己!
被這臭小子騙了啊......
可他沒病沒痛,不是比什麼都搶嗎?
範二當即迎了上去,參拜了甘夫人之後又與小蝶、周嬸等人打過招呼,這才引薦起王綿和甘絛來。
甘夫人對王綿和甘絛自是無比慈愛的,尤其是甘絛這個孃家的孩子,她與兩人一番親熱之後,又不免向範二問道,“那什麼,你那個公主怎麼不出來?”
範二訕笑起來,而後又沒心沒肺道,“她倒是想跟着來的,我讓她呆家裡看家了。”
“沒點正行。”甘夫人伸出右手食指點了一下他的額頭,便將手中的一封書信遞給了他。
“她還好嗎?”範二隻聞着信封上的木樨香氣,便知這是袁皙兒的書信了。
“她很不錯,去年王長史起兵路過吳郡時,多虧了她提前命人將我們幾個接到了府衙中,你啊.......真該回去一趟的!”
範二側耳傾聽着甘夫人的嘮叨,腦子裡卻不由浮現出袁皙兒的形貌來,但他們實在是分開得太久,她的容貌都已有些模糊了。
奇怪的是,偶爾纔想起的司馬慈安的樣子,卻越發顯得清晰。
範二不會懷疑自己對袁皙兒的情感,儘管與之會面不過兩次,可這年頭和後世談戀愛是不一樣的啊!
要是在後世,戀愛中的雙方哪怕只有兩天不見,都會懷疑對方是不是找別人了。
可現在不一樣的。
經過這一年來的通信,範二有理由相信,袁皙兒的心也是在自己身上的。
如果袁山鬆不對袁皙兒逼婚的話,她一定會嫁給自己的!
範二拿着袁皙兒寫來的書信,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只可惜忘了邁步跟上甘夫人;後者回頭看了一眼他臉上的傻笑,終於忍不住問道,“二子,你這是怎麼了?”
範二頓時回過神來,伸手指引道,“沒事沒事,母親快上車罷,咱們先去府衙。”
將甘夫人送上車後,他便叫過周如海,詢問起王廞作亂的細節來。
周如海正好也想向他彙報這件事,兩人便跟在甘夫人的車後,邊走邊低聲交談起來。
聽了周如海的敘述,範二才總算是大致估測到了王廞之亂的破壞力,——但是貨運隊的五十餘吳郡籍的隊員,就有六個人的親屬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害,其中還有三個人已是家破人亡!
得到這樣的消息之後,範二竟不知作何評價纔好。
周如海帶來的還有另一個消息,——朝廷對前江州刺史王凝之已經有了新的安排,也就是將他任命爲會稽內史;而信任的江州刺史王愉很快就會到任,他到任之後,朝廷將會從豫州劃四個郡到江州來,以擴大他的管轄範圍,加強他的力量.......
州刺史這個官職最初是由漢武帝開始設置的,其主要職責就是督查督察郡國,巡視吏治;刺史相當於後世的司吏大夫,僅僅只有六百石的俸祿,而他所監督的官員俸祿卻是兩千石。
州刺史後來就改成了州牧,隨後又改爲刺史......
由於漢朝出現了州刺史與州牧兩次反覆罷置,這兩個官職一直並存沿用至三國時期。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由於牧與刺史這兩個官職在職能基本相同,所以很容易引起混淆。
從嚴格意義上講,“刺史”的工作對象是地方官吏,是監察性質的職務;“牧”的工作對象是百姓,是行政性質的職務。
而古代的州相當於後世的省,所以州刺史和州牧相當於後世的省長,郡則相當於後世的市,太守、郡守、內史、國相、尹這些職務都相當於後世的市長。
可就算是市長,也還區分個大小不是?直轄市和三流小城市是絕對不一樣的。
當初王國寶就職的丹陽府尹,可以被認爲是與州刺史一樣的級別,可會稽內史比之江州刺史就一個在地一個在天了。
王凝之被司馬道子從江州刺史降職爲會稽內史,心情肯定是不痛快的,被他召喚出來的陶淵明又何嘗不是如此?
值此時刻,或許白居易在《琵琶行》中最末的兩句——“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溼”,怕是最符合陶淵明心境的吧?
當然,還應將詩句中的“司馬”二字,改爲“祭酒”纔好。
有人歡喜有人愁。
最開心的人當時新上任的江州刺史王愉無疑了,因爲司馬道子從豫州劃了四個郡到江州之後,江州的地盤明顯比荊州還大了啊。
如果經營得好的話,這何嘗不能與荊州、北府軍鼎足而立呢?
江州和豫州都有固定的地盤,增強江州的同時就必然削弱豫州,這讓豫州刺史庾楷情何以堪?
庾楷是司馬道子的人,但他面對老大從自己碗中夾肉的行爲還是表現出了憤慨,當即進言道,“江州只是內地而已,似乎不需要太多防衛吧?而豫州與強大的後燕、北魏相聯,絕不能被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