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頓時變得詭異又緊張,因爲鍾吳雁不見了。
“南風,你在這兒等我一下。”厲懷風安撫好南風后,趕緊朝前方的女衛生間奔去。
景南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又不敢跑去追,因爲害怕病房這兒再出了意外。
女衛生間裡,厲懷風先挨個門敲了敲,發現無人應答,他又果斷把門拉開,一間間找。
“吳雁……鍾吳雁?”厲懷風神色焦急,那丫頭腳踝扭傷,應該走不遠!
找了一圈,一個人都沒有,厲懷風又去了男廁,依然無人。
“該死!”厲懷風又跑去護士臺,護士臺值班人員趴在桌子上睡得迷迷糊糊,聽到厲懷風喊她,整個人還呈現朦朧狀態。
找不到鍾吳雁,按理說倒也不會有別的事兒,一來那麼大個人,打扮得跟小男孩兒一樣,誰會對她下手?二來,鍾吳雁的父親鍾肅遠作爲國安局的局長,實力不容小覷,敢動他的女兒,也要掂量掂量。
可是,就怕有心之人,既不屬於前者,也不懼怕後者。
“南風,你電話借我一下。”
“好。”景南風將電話切換到正常功能,關掉了錄音竊聽等程序,她不想對厲懷風動用這些手段,沒必要。
厲懷風也沒有要避諱景南風,當着他的面給洛凡打了個電話。
結束通話後,景南風神色變得緊張,“你要給你爸媽也弄美國去?”
厲懷風點點頭,“南風,最近有事情要發生,我不知道爲什麼,可我就是很肯定。”
氣氛很壓抑,頭頂上方的白熾燈發出毫無感情的冷光,照在景南風跟厲懷風的身上,拉出兩條長長的身影。
景南風雙臂環胸,深思着這件事的可行性,她不禁想到了此時遠在美國的父母。
“南風,我決定把我爸媽,送到美國,讓四個老人在一起。”厲懷風走上前,攬過景南風微涼的肩膀,帶着她一同落座。
“今晚行動?”景南風壓低聲音。
“對,今晚,一會洛凡會跟直升飛機前來,一路跟到美國,順便也看看你父母怎麼樣。”
景南風想了想,覺得這個辦法還算穩妥,不然真出了事,兩家老人,東一個西一個的,確實不好辦。
“我把地址發到你手機上。”南風低頭開始編輯文字。
“你寫下來吧,我手機沒電關機了。”
景南風心內一鬆,她還以爲是厲懷風故意關機,不肯接她的電話呢,原來是她多心了。
“嗯,好。”景南風跑向護士站,去借紙筆。
厲懷風望着景南風瘦削的身影,心頭有種說不出的苦澀。
之前秦穆澤沒有現身時,他們兩個各自帶着使命,東奔西跑,然後見面時又貌合神離地應付微笑,他對南風是真心真意,可這份感情,他們彼此真的沒有用心經營。
現在,景南風雖然跟他登了記,是他的妻子,可這個登記前提是基於什麼,他倆都心知肚明。
“南風,對不起。”厲懷風深沉的眼神裡,劃過一抹痛色,他暫時給不了她要的安定,每天都要警惕着暗處的變化,緊繃的神經連在睡覺時都不敢放鬆。
“喏,給你。”南風小臉跑得紅撲撲的,將紙條遞給厲懷風,厲懷風複雜地看着微微顫動的紙條,一把握住南風的小手,將她整個人帶進懷裡。
“喂!你幹嘛?這是醫院!快放手啦!”南風不好意思地推拒着他,厲懷風卻驀地將南風雙手高舉過頭頂,壓她在牆,不由分說地深深吻住她……
結婚以後,每天朝夕相處,厲懷風驚覺自己對南風的愛,每天都更深一分。
“唔……懷、懷風……”景南風驚睜着水眸,不知道厲懷風吃錯了什麼藥,怎麼突然這麼熱情了!
景南風心裡很不安啊,照這麼發展,厲懷風天天心裡跟藏了無數個火爐一樣,遲早某天“不經意”之間,將她“焚燒殆盡”啊!
“厲懷風,別……別這樣……”景南風不敢亂撲亂打了,她感受到厲懷風的體溫瞬間飆高,肌肉緊繃得好像鐵塊,而且……最最最主要的是……他有了反應……
“懷風……老公……你別緊張,慢慢來……慢慢放鬆!來來……跟我學,呼……吸……呼……吸……”景南風鼓着小臉,像一隻可愛的小青蛙。
厲懷風望着小臉上染着動情紅暈的景南風,汗溼的黑髮黏在她的額前,泛着氤氳水色的雙眼,晶亮中帶着一點純真,他“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景南風好睏惑啊!她這邊緊張得要命,厲懷風竟然笑場?
“要不要這樣?我心都要蹦出來了,你居然還笑!你是在笑我嘛!”景南風趁機趕緊推開他,又往後跳離一大步,撲閃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忿忿地瞪着他。
厲懷風也沒想再繼續,確切說是不敢了,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失手”做了壞事,南風還不得掐死他?
“南風,再叫我一次。”厲懷風泰然自若地坐在長凳上,好像剛纔做“羞羞事”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景南風摸摸鼻子,不解道:“叫你什麼?厲懷風?懷風
?”
“都不對,好好想想,剛纔你爲了安撫我,叫的那個詞。”厲懷風微微閉眼,耐心地等着景南風想起。
景南風腦袋瓜子一轉,頓時明白了,剛纔她是情急之下才脫口喊出來的,以爲用貼心親密的言語,可以喚回他喪失的理性,沒想到他現在理性回來了,可是又開始耍流氓了……
“唔……不叫。”景南風爲了保證自身安全,索性坐在他對面。
厲懷風驀地睜眼,幽深的視線裡,藏着讓南風無法忽視的火熱,當然,這是文藝的說法,通俗來講,那就是“往肉裡盯的感覺”。
“不叫是麼?”厲懷風突然起身,抖了抖微皺的褲管,長腿一邁就要跨到景南風身旁,景南風像趕瘟疫一樣,“站住!不許靠近我!”
“聽不清。”厲懷風依然不急不緩地移動着。
“老公……你別過來!”景南風豁出去了!反正都是夫妻了,叫一聲怎麼了?雖然矯情了一點兒……可是……要清白要臉?
“哦?你說什麼?我沒聽清。”厲懷風倒是站住了,只是表情十分不屑外加不耐煩。
景南風暗咬銀牙,大有“磨刀揮揮向懷風”的架勢,可是……她有自知之明,真跟厲懷風比拼體力,她根本不行。
“老公……老公老公老公!你聽見了吧!”景南風索性奔到他身邊,踮起腳尖,輕扯厲懷風的耳垂,大聲地連喊四聲。
這下真聽見了,還聽得很清楚,耳鳴了……
“呵呵,乖……”厲懷風拍拍她的頭,像安撫一個小寵物一樣。
倏然,安全通道傳來咚咚咚地奔跑聲,厲懷風和景南風趕緊站在門口兩側,緊貼着門板,注意着動靜。
現在是非常時期,不得不防。
“啊……電梯爲什麼壞了啊!”來人是洛凡。
厲懷風收起戒備狀態,突然現身,嚇了洛凡一跳。
“靠,老大你這是要嚇死得力下屬的節奏麼?”洛凡撫着胸口喘粗氣。
“你是男人麼?爬個樓梯喘這樣?”景南風忽然出現在洛凡身後。
洛凡又被嚇到了,默默地捶牆流麪條淚,兩口子不帶這麼玩人的!欺負誰沒成家,誰沒媳婦兒麼?
“行了,別委屈了,準備得怎麼樣了?”厲懷風揪着洛凡的衣領,強迫他在長椅上坐會兒,穩定穩定心神。
長出一口氣,洛凡認真道:“老大,你跟嫂子怎麼想的?這個時候突然要把倆老人弄美國去?”
這聲嫂子叫得厲懷風很滿意,全身各種舒爽,苦了景南風,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洛凡說的是誰。
“嫂子?哪個嫂子?”景南風“無邪”地問。
厲懷風的臉白了,洛凡的臉綠了,只有景南風無辜地後知後覺。
“啊……對,你是再說我吧!對對……我是你嫂子,呵呵……”
南風,你還敢再“嬌憨可愛”一點麼?洛凡心裡偷偷腹誹。
“洛凡,這事兒說來話長,到美國你先別回來,按我說得做!”
洛凡點點頭,“行,老大我聽你的。”
一夥人剛要進屋,洛凡從衣兜裡掏出兩支針劑。
“這是什麼?”厲懷風不解。
洛凡剛要解釋,景南風一把搶過來,“洛凡,你心真細!還準備了阿普唑侖?”
洛凡震驚,“嫂子……你怎麼知道?”
“我經常用啊!”景南風順口一說,然後若無其事地走進房間裡。
洛凡剛要跟進去,厲懷風一把拉住他衣領,緊擰着眉頭,嚴肅道:“阿普唑侖是什麼?”
“一種抗焦慮、鎮靜、並有催眠功效的藥。”洛凡一副“你真孤陋寡聞”的表情,嫌惡地撥開厲懷風的手,他要去看嫂子注射了。
留下厲懷風一個人站在門口,他瞳孔微擴,裡面蘊含了一抹複雜和心疼的神色。
景南風將藥量控制得很好,既不會讓厲建遠和楊舒喬中途醒來,又不會等他們到了美國後,一直昏睡不醒,她算好時間,應該是飛機落地時,他們倆就可以轉醒。
“好了,出發吧。”
二十分鐘後,病房裡只有厲懷風和景南風。
“咱倆今晚……”景南風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麼,是留在病房裡,等到天亮辦出院手續;還是先回風閣。
厲懷風腦海裡,一直回放着剛剛南風看到針劑時的樣子,她以前經常用?這種鎮靜藥物,毒性都很大,副作用也不少,她是要承擔多大的壓力,竟然要靠這種藥物來維持!
“南風,過來。”厲懷風拍拍身邊的空缺,低沉的聲音裡,夾雜了一抹從未有過的嚴肅。
景南風蹙眉不解,厲大總裁這是又怎麼了?一副要教訓人的樣子……難道又換套路調戲她了?
“幹嘛?”景南風戒備地看着他,腳步悄悄地向門口移去。
“過來……南風,我不喜歡說重複的話。”厲懷風整個人都像從冥界走出來的修羅一樣,全身散發出一種“誰靠近我就得死”的氣息,景南風果斷不願送死。
“我……你有話說就是了,何必非要…
…非要身體力行呢?”她腦抽地說了這麼一句話之後,頓時有種想扇自己耳光的衝動。
景南風,你這是給厲懷風提醒麼!你要不要緊啊!
厲懷風眼角一挑,有力的指骨深深地壓在病牀牀墊上,壓了好久,再擡起來時,壓過的地方顯出一個坑。
景南風有種這坑是要把她埋了的感覺。
“你別陰陽怪氣的,我過去就是了。”
然而厲懷風身形很快,景南風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起身,又是什麼時候“刮”到了她的身邊。
“呼……你要嚇死我啊!”景南風小聲驚叫。
厲懷風將南風攔腰一抱,步履沉穩地走向離他們最近的一張牀,南風一看又要去牀上,小臉先不爭氣的紅了!
尼瑪……這是要告訴她,強悍的是宿命麼!
“懷風……別別別,咱能別一衝動就滾牀上來麼?這麼大的病房……這地方不合適……”
“南風……”厲懷風第一次用如此沉重的聲音,喚出她的名字,景南風全身莫名其妙地竄起雞皮疙瘩,好像有把刀,涼颼颼地貼着她的脖頸,就差咔嚓一下的感覺。
“嗯?”景南風乖順的史無前例!
“你……以前執行任務,有差點喪命的時候麼?”厲懷風問這句話時,粗糲的指腹,愛憐輕柔地拂去她額前的碎髮,景南風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迎着皎潔月色,清麗可人。
“要說實話麼?”景南風藏了個心眼。
厲懷風有點慍怒地挑眉,“當然!不許隱瞞!”
“有。”景南風坦白。
“具體點。”厲懷風神色裡劃過一抹痛,他放走她的五年,曾經……自詡是給南風自由,現在才知道……他讓她在槍口上舔血了五年,玩命了五年……
景南風微微垂下眼簾,彷彿陷入到一段很久的往事裡,“有一次我執行任務,一個同伴爲了掩護我,死了……”
厲懷風沒有說話,他只是默默地攬過南風的頭,讓她踏踏實實地靠在他的胸口處,景南風這次沒有拒絕,雙臂自然環住懷風精壯的腰身,他身上乾爽的好聞味道,讓她心安。
“其實,暗魅那樣的組織,人與人之間,並不存在所謂的‘戰友之情’,當時她掩護我,也是按照命令辦事,明知是死,她也必須這樣做。”
“嗯。”厲懷風輕輕了應了一聲,示意她繼續。
景南風吸吸鼻子,眼眶酸澀得厲害,“可是……那是我第一次出任務,她爲我擋槍的畫面,突然我想到了阿澤爲你擋槍的鏡頭,雖然……你們出事時,我不在場,可是……那種感覺,心痛又絕望無力的感覺,簡直要把人逼瘋……”
景南風說到最後,聲音哽咽又沙啞,她埋首在厲懷風的胸前,小手緊緊地抓住他的外衫,平整的衣衫被她攥出深淺不同的褶皺。
“可我覺得……是我的恍惚害死了她!她可以不死的!我們可以一起逃出來的!可是……”
“南風,過去的事情,別再懲罰自己了。”厲懷風理解那種感覺,他是警察時,與好兄弟的生離死別,是他最無法逃避的宿命。
“後來,耿千愷把我單獨關了起來,他說我定力不夠,心不狠,這會丟命。”
“確實。”厲懷風認同這個觀點。
“可是我做不到……我不敢睡覺,不敢閉眼,有點睏意的時候,腦海裡就回放着當時血腥無助的畫面……我甚至感覺整個屋子裡,四面牆上都流着鮮紅刺目的血……她很怨我,一定是這樣的!”
狠狠地長出一口氣,景南風繼續道:“那是我第一次被強制注射鎮靜劑藥物,耿千愷怕我疲勞致死,日夜不合眼,那時候的我……體重只有不到七十斤……”
她一六五的身高,七十斤的體重,厲懷風不敢想,那跟骷髏有什麼區別。
南風說到最後,全身都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她小手慌亂地在寂靜無光的房間裡揮舞着,好像要藉此來驅走那段記憶裡的晦暗。
“南風……都過去了,你現在有我……”厲懷風捉住她的小手,將它們放在心口的位置,讓她的恐懼感受到他的保護和堅定。
景南風漸漸地平靜下來,原本迷離的雙眸裡,逐漸覆上一絲清明。“懷風……那時候我才知道,阿澤曾經有多勇敢……更堅定了我要親手幫阿澤報仇的決心!對不起……我離開你那麼久,一句話都沒有留。”
這句遲到的對不起,就像一滴滷水,讓厲懷風原本散入豆花的心事,瞬間凝成如一的堅固。
“好了,是我不好,不該問這個問題。”懷風像哄孩子一樣,輕撫着她的背心,心疼、不忍、自責……種種複雜的心情在此時交匯,厲懷風第一次覺得自己很殘忍。
他口口聲聲說愛景南風,卻一直讓南風做着自殘的事情……
原本相依相偎,時光靜好的畫面,被門外的細微動靜打斷……
黑暗中,厲懷風和景南風全身瞬間進入備戰狀態,彼此交換一個眼神,迅速分開,各自佔據一張牀,拉過棉被將自己藏在其中。
幾乎是他們剛僞裝好,病房的門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