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晨起的秋風吹落凋零的落葉,蕭索的秋意,直往人骨頭縫裡鑽。
厲懷風還在睡夢之中,景南風已經悄悄起牀,披着薄絨睡衣,步履輕緩地走向臥室外的露臺。
拉開玻璃門,迎面吹來涼爽的風,驅散開早起的牀氣,也讓腦筋變得清醒。
轉眼,秦穆澤已經離去兩個多月。
啪,景南風扳開打火機,微弱的火焰迎着風,隨時要滅掉的樣子,她微微低頭,用手圈住孱弱的火苗,蹙着眉低頭,欲點燃口中的香菸。
吸菸,是南風曾經在暗魅時經常會做的一個行爲,後來回到海城,她已經將這個動作遺忘很久。
很多人是因爲煙癮作祟,不得不吸,南風卻很討厭煙味,只是當心情煩悶到極點,或者壓力特別大時,辛辣討厭的煙味卻是她唯一可以傾訴的朋友。
一隻手橫空出現,抽走她的煙,薄責道:“怎麼還學抽菸了?”
景南風聳肩一笑,“心裡堵得慌,抽一支解悶。”嘴上雖然這麼說,可她並沒有執意要從懷風的手中再拿回香菸。
厲懷風又爲她披了一條薄毯,這纔將她輕輕攬入懷裡,“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他的懷抱,總是能讓人從煩躁的思緒裡獲得安心的力量。景南風靠在他的胸口上,遼遠的眼神,穿過微薄的霧氣,落向遠方。
天際望不到的地方,一縷縷金色似乎要掙脫某種桎梏般,奮力地往上拼搏着,光芒漸盛,連帶着薄霧也被化掉。
靜謐的清晨,她跟厲懷風第一次相擁着看日出。
“南風,已經都過去了……”厲懷風輕輕拍撫着景南風的後心,神色幽深得看不出他在想什麼,景南風卻有些觸景生情,眼眶漸漸發紅,眼角溼潤。
“我是不是做錯了?已經過去兩個多月,可我心中的自責卻越來越深,明知道阿澤他做得不對,我不該同情,但是我忘不了珊妮的淚,珊珊還那麼小……她們母女一個沒了爸爸,一個丟了丈夫……”
景南風說不下去了,人死不能復生,秦穆澤的下場,誰也無法挽回。
“南風,很多時候,我們的私心也許會讓自己安心,卻會給更多的人帶來更大的傷害,那要怎麼去算?”
景南風是個聰明人,她明白厲懷風話裡的意思,可明白歸明白,她對秦穆澤到底做不到“路人甲”般的釋然。
“我需要時間……”千言萬語,千傷萬疤,景南風需要時間去淡化這一切。
隨着秦穆澤的離去,他背後的整個製毒販毒團伙也被一網打盡,放眼全球這都是一件緝毒大事。
新聞、報紙、媒體爭相報道,對於社會來說,這是一件好事,喜事,可沒有人知道事情的背後,又有多少人伴着眼淚度日。
厲懷風來到警局,將聘書推到嚴烈的面前,嚴烈用眼神詢問他的意思,厲懷風只是說,他想換一種生活。
嚴烈本來還想把位子交給懷風,可是通過秦穆澤這件事,他已經改變了以往說一不二的性格,每個人的個性都不該被誰強行改變,秦穆澤是個悲劇,他不希望懷風也會變成那樣。
“隨你吧,不過……我需要你時,你必須回來。”嚴烈拍拍厲懷風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吩咐。
“是,嚴局!”厲懷風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兩人相視一笑,他擁抱了嚴烈大病初癒的身子,“嚴局,多保重。”
“你小子……什麼時候當爹了,可一定要告訴我啊!”嚴烈是個硬漢,雖然老了,可他受不了兩個大男人婆婆媽媽地道別。
“會的!”厲懷風輕鬆一笑,終於離開了警局。
шшш_ T Tκan_ C○ 返程途中,厲懷風一直沉默不語,景南風坐在副駕上,側首望着面沉似水的厲懷風,無聲勝有聲。
“既然喜
歡,爲什麼不留下?”景南風知道,做一個好警察是厲懷風一直追求的夢想,包括他以臥底的身份接手風遠集團,他瞞過所有的人,包括他的父母。
聽見景南風這麼問,厲懷風終於有了一個表情。他如海般的深邃眼神,看着前方的路況,微掀的脣角透出從未有過的輕鬆,“曾經我的夢想是如何滿足自己,可是現在……我只想爲你而活。”
“少扯。”景南風推開他故意靠過來的俊臉,“誰離開誰,地球還不是照轉?別把話說得這麼甜,小心膩死人都不知道怎麼掛的……”
“所以,我的老婆……你是不是該笑笑了?”厲懷風順着她話往下引,“拿出你的堅強吧!我的女王……”
景南風無奈地一笑,卻洋溢出從未有過的幸福和溫暖。
翌日,景南風將鬧鐘調到凌晨四點半,鬧鐘一響,她整個人都從牀上彈了起來。
“怎麼了?”厲懷風揉着惺忪睡眼,不知道南風起這麼早要幹嘛!
“你睡吧,我去一趟機場,珊妮今天要離開海城。”
厲懷風也睡不着了,他比南風動作更快地穿好衣服,順帶着幫景南風也套了一件厚料子的運動服,“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珊妮大概現在誰都不想見……”
“走吧。”厲懷風牽起南風的小手,沒有理會她話中的含義。
海城風遠機場,是風遠集團在五十年前投資建設的,那時候風遠的大當家是厲懷風的爺爺厲天行,歲月轉眼又過去半載。
徐珊妮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她懷裡抱着一個黑布包,背上揹着一個深藍色的雙肩包,另隻手牽着女兒徐珊珊,蒼白的小臉,沒有一絲血色。
剛要進安檢口,徐珊妮聽見有人喊她,一回頭,她看見了景南風夫婦。
“都說別來送了,怎麼不聽呢?”徐珊妮強扯出一抹笑,落在南風的眼裡,只覺心疼。
景南風擁抱着徐珊妮瘦弱的小身板,昔日的高傲女王,如今哪還有一點風光的模樣?
“珊妮,你決定落腳在哪兒時,一定要告訴我。”景南風以爲她這輩子跟徐珊妮都會是一對冤家,沒想到陪彼此到最後的人,恰恰是她們這對諍友。
徐珊妮點點頭,“會的。”
景南風總覺得自己欠她一句對不起,可她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徐珊妮看出她的窘態,沒好氣地捶了她肩膀一拳,“我真沒事兒,過段時間就好了,你可千萬別自責什麼的,你想想……秦穆澤死在我手裡,總好過他被關起來逼供吧?我還算給他個痛快,你別亂想了。而且……她拋棄我們母子這麼多年,有時候我真恨不得親手宰了他!”
語畢,她還朝南風擠擠眼,調皮的樣子卻讓人更覺哀傷。
景南風做不到像她那樣輕鬆,“珊妮,可我還是覺得欠了你一句對不起,就算你覺得沒必要,珊珊……她也需要。”
徐珊妮一直強忍的淚,終於情不自禁地落下,“南風……你真是我的剋星……我已經好幾宿睡不着,就想讓心情平復,你又提這事兒幹嘛?珊珊現在還小,可長大後我會告訴她全部的,她很懂事,她會明白的,她的爸爸曾經是個好人,最後成了壞蛋,可是他愛過她,所以他是個好爸爸。珊珊會明白的……”
厲懷風突然走上前,攬過徐珊妮的肩膀,對南風誠懇道:“老婆,建議把你老公我……借出去一會兒麼?”
南風搖搖頭,主動拉過珊珊的小手,對他們擺擺手。
徐珊妮依偎在厲懷風的懷抱裡,也許厲懷風說得對,她現在真應該租一個男人,陪她度過這段最困難的時期。
他們二人站在機場立柱的後面,景南風聽不見他們說什麼,只是能看到厲懷風認真交代的樣子,徐珊妮還是淚眼婆娑,
可是突然她整個表情都亮了……
“好好帶着珊珊生活,隨時可以回來找我們。”厲懷風拍拍徐珊妮的頭,在他眼中,這個跋扈又高傲的女人,不過是他好兄弟的女人,他能幫的,一定拼盡全力幫。
“謝謝你,厲懷風……如果你早一點出現,可就沒景南風她什麼事兒了。”徐珊妮會開玩笑了,這讓厲懷風很欣慰。
送走徐珊妮,景南風困惑不已,“你到底跟珊妮說了什麼?她好像整個人都滿血復活了耶……”
“天機不可泄露。”厲懷風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又繼續專注地開車。
若換成別的女人,早就撒嬌討賤地央求男人,快點告訴她們。可是景南風覺得那種手腕太掉價,她絕對不會做的。
“不說就算了,本來還想讓你今晚告別和尚的生活,現在一看……算了吧!”景南風調整好座椅,又優雅地蓋好薄毯,準備小睡一下。
厲懷風卻一腳剎車踩到底,像中了彩票一樣地驚詫,“南風……你說真的?”
“看你表現,我心情嘍。”這座椅有點硬,改天買個軟乎一點的坐墊鋪上。
“徐珊妮懷孕了,那天阿澤中槍後,她情緒激動暈倒,送到醫院時檢查出來的,她自己並不知道,今天上飛機前,我才告訴她的。”
景南風“蹭”地一下子坐起,“你說什麼?你之前怎麼不說!”
厲懷風眼神特無辜,“徐珊妮一副跟所有人都隔絕的姿態,你讓我怎麼說?我還想用這個做籌碼,換一個日後知道她落腳處的機會,可今天在機場……反正就是這個樣了。”
“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趕緊送我回機場,我買下一班飛機票去陪她!”景南風催促厲懷風,更氣急敗壞地指責道:“她一個人本來心情就不好,現在又大着肚子,珊珊還小,誰照顧她!”
這個樣子的景南風,纔是他熟悉中的南風,活力四射,明豔如火。
“南風……我表現的怎麼樣?”厲懷風突然靠近她,雙手攬過南風的腰肢,驀地將她壓在身下……
景南風怎麼也沒想到,剛剛“還俗”的男人會這麼瘋狂,竟然在車上就把她給吃了……
暈暈乎乎醒來時,景南風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風閣的臥室裡。柔軟的大牀,溫暖的羽被,空氣中乾淨好聞的氣息,來自……身旁這個男人。
“嘶……”景南風剛要做一個翻身的動作,突然感覺全身像散架一般的疼。
“南風……醒了?”厲懷風壓根就沒睡,他怕她初次有諸多不適應,帶她又是沐浴又是熱敷,看南風女王安生了,他才閉眼打個小盹。
“你個……你個瘋子……”景南風俏臉微紅,他們現在名副其實地成爲最親密的人,她卻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了……
“老婆,你真美……”厲懷風攬過她的頭,在她眉心處落下一吻,大掌熨燙在她的後背上輕拍着,像哄一個任性的奶娃娃。
“美你個頭啊!很痛的你知不知道!還有……我們離婚了知道麼!離婚了!”
景南風在他懷裡不安分,厲懷風卻任憑她折騰着,寵溺地表情裡帶着說不出的饜足,腦海裡甚至幻想着他們的孩子,出生時的樣子……
“喂……我們、我們……離、離婚了……”景南風以爲自己會不自在很久,可眼皮卻漸漸發沉,沒多久又呼呼睡去……
“睡吧,南風……”厲懷風將她臉龐的髮絲撥到一側,溫柔地輕撫着她如細瓷般的肌膚,喉間涌動着千言萬語,全部化爲指間的愛憐……
放下心中的石頭,重新爬出曾經那個囚困住身心的黑洞,感受陽光,感受花香,感受彼此的心跳,是多麼一件奢侈的事,至少對於他跟南風是這樣。
如今,終於……他們擁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