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爲被調教的多了，聽到許時的制止，東方曉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停下了動作。
但她也的確有點疑惑。
“你……什麼意思？”
什麼叫借他的手下完這盤棋？程古劍要下什麼棋？
如今他不是已經輸了麼？爲什麼許時還要阻止自己殺了他？
“還看不出來麼？”
許時的表情並不是很好，“他是在用自己的命給你鋪路啊，女皇陛下。”
“你說什麼？！”
小女皇還以爲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確認了一下還是覺得不可置信。
程古劍，用他的命，給自己鋪路？
這說出去誰信啊？
反正她不信，在她的心裡，對方早就是根深蒂固的權臣加奸臣形象，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我知道你不信，一開始我也不信。”
許時解釋道，“可如果他真的是要造反，這個時機未免選的也太差勁了點。”
是了。
剛纔和教廷鏖戰的時候，他就覺得有點不對了，只不過那時候重心都在聖女小姐身上，也來不及思考太多。
事後冷靜了一下他才反應過來，程古劍起兵的時間有問題！
要知道，如今的華蘭帝國，最有實力的無非就是三方，教廷，以程古劍爲首的王室，以及自己這個外來者。
這種情況下，如果想獲取最大的利益，最好的辦法無非兩種。
第一種就是聯合，兩方聯手先幹掉其中一家，然後彼此之間再慢慢磨。
第二種就是偷家，趁着其中兩方斗的不可開交之際，出其不意趁亂偷取勝利果實。
硬要說的話，之前的格局更偏向第一種，自己和王室達成了合作，先將矛頭指向教廷。
這倒是不用擔心誰會暗通款曲，第一次來主城時許時就知道王室和教廷有多勢如水火，程古劍自己對教廷更是有着很濃的個人傾向，指望他們合作就是做夢，哪怕是聯手對付自己這個外來者都不可能。
而許時自己也有自己的原因，當然不會和教廷如何如何。
但是。
從今天的事情開始的那一刻，這種局面就變了。
之前顧怡說程古劍是在利用他們，這一點絕對沒錯，畢竟剛纔和教廷你死我活之際，倒是沒見到程古劍做出什麼幫助的舉動，這顯然是借刀殺人，希望藉助這個機會讓自己和教廷兩敗俱傷。
如果其中一方徹底覆滅那就再好不過，就算沒有，最起碼也會有一方人馬元氣大傷。
根據相對論，別人變弱那就相當於我變強，他當然是最大獲益者。
只不過，道理雖然如此，程古劍也不可能真的什麼都不做，趁着兩敗俱傷的時候攪和進來才能讓利益最大化，最好是能一舉將兩個競爭對手全部消滅掉，這樣他日後便是妥妥的一家獨大。
反正如果角色互換，許老闆是絕對會這麼做的，他不信這麼簡單的道理程古劍不懂。
這也就是奇怪的地方了，既然知道了不來黃雀在後？反而是掉頭去皇宮篡位奪權？
這樣的操作堪稱迷惑，就算以華蘭帝國的國情，王位天生自帶自信力，這也絕對是一步臭棋，先解決掉其他威脅再安心造反不好嗎？等了這麼多年還在乎這點時間差？
更不要說他還是在自己和教廷的紛爭塵埃落定後纔開始舉兵——許時很清楚，程古劍百分百是有一直在關注他這邊的，自己和教廷之間具體什麼情況他當然也一清二楚。
不謙虛的說，自己幾乎是壓着教廷在打，用數據說話的話，戰損比幾乎要到兩位數往上。
這麼誇張的數據，也代表一旦他許時處理完了教廷，是完全有實力和程古劍繼續Battle的。
別說他程古劍是SS有恃無恐，教廷也有SS的老教皇，不一樣被解決了？
那麼，既然前前後後都這麼一目瞭然，古劍大公還要這麼做，就只有剩下了一種可能。
他是故意的。
故意就代表他的最終目的不是造反當皇帝，反而，他是要主動給自己，或者說東方曉一個機會，讓她名正言順的除掉自己。
換言之，這場所謂的造反，他本身就沒想要成功，哪怕成功了，他都會想辦法令其失敗。
“如果我的想法沒錯，即便沒有我這個外來者攪局，你也是會決定自絕於女皇陛下面前的，對吧？”
許時深深吐出一口氣，平靜道，“不過考慮到我也是你眼中的潛在威脅，你的做法只怕還要更極端。”
“比如說……自爆？”
“……”
程古劍的臉色本來就隨着許時的分析越變越差，而在聽到他說出“自爆”這個詞後，也終於認命般的發出了一聲嘆息。
很明顯，許時說的和他心裡所想不能說完全一樣，最起碼也有八九成是對的。
他壓根就沒想過要將東方曉取而代之，而是一直都在遵循先皇遺詔，盡心竭力的輔佐小女皇成才，最後獨攬大權，穩固這片江山。
只是東方曉繼位時年齡太小，根本做不了主，所以他也不得不展示出雷霆手腕，把持朝政爲其肅清障礙。
這樣的做法當然沒錯，但壞就壞在他的能力有點太強，久而久之就會處於一個很尷尬的，無法抽身的境地。
至少平滑的讓權是不太可能的——王室，或者說整個帝國恐怕都更認他程古劍甚於小女皇，如果只是單純的還徵，一樣會被擁躉架在火上烤。
屆時即便他不想，沒準都會被裹挾着造反——倒不是說他壓制不了手下人，可一旦這樣的情況出現，華蘭帝國勢必會陷入動盪，他之前所作的努力也會毀於一旦。
這樣的情況下，他必須用自己的命來換東方曉的皇位穩固——連古劍大公都能扳倒的新任女皇，不說全部，但絕對能讓大部分人信服並敬畏。
尤其是壓制並解決了自己叛亂的東方曉，說服力還要更強。
不過說歸說，這個計劃的阻力還是很多的。
首先就是教廷，想死很容易，可一旦沒有了自己這個牽制，以教廷這些年的野心，勢必會藉機發動戰爭。
所以在死之前，必須要想辦法先將其徹底摧毀。
他原本的計劃就是扶持另一股勢力，與自己形成抗爭之勢的同時，也讓華蘭帝國進入三足鼎立的局面。
然後再讓這股新勢力，可以稱之爲保皇派的勢力消滅教廷，從而爲東方曉樹立更多的威信。
最後由他們來解決掉自己，這就是最完美的結局。
而許時的到來可謂是瞌睡送了枕頭——在他看來，許時有野心，實力也足夠強勁，更重要的是他也站在教廷的對立面，簡直再好不過。許時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不僅帶來了更新更好的技術，也真的消滅了教廷這個最大的威脅。
唯一的缺點恐怕就是他不受自己的控制，很有可能會成爲第二個自己，還是威脅更大的第二個自己——畢竟他無心奪權篡位，這個外來者可未必。
所以，他必須再深一步，和他同歸於盡，不能讓他影響到自己的計劃。
自爆便是他的選擇——擁有毀滅能力的SS級「神選者」，自爆那就是人形核彈，後果如何不言而喻。
還正好可以將自己的擁躉一併帶走——這些人的存在同樣是對皇權的威脅，他可從沒指望過自己的死就能讓這些人忠於小女皇，所以無論他們對自己多忠心，都是不能留下的。
總而言之，只需要保住東方曉和她的支持者就足夠，朝中還是有不少忠於王室的臣子的，之前他沒有選擇殺掉，而僅僅是暫時將這些人控制起來便是這個用意，他需要這些人在自己死後支持輔佐她。
但最終還是功虧一簣——許時沒能讓他完全如願以償，如今他這般模樣被文盛魁死死壓制，自盡是可以的，自爆就不太可能了。
更不要說許時直接將這一切搬到了明面上，這就更是和他的計劃背道而馳。
他不需要，也不希望東方曉知道自己的計劃，只有這樣她才能毫無牽掛的帶領帝國走的更遠。
“……怎麼會是這樣呢？！”
看着眼前的程古劍，東方曉震驚到久久不能回神，不住的喃喃道，“怎麼會是這樣啊！”
她是真的有點沒法接受，畢竟多少年前她就把對方定位在了“亂臣賊子”這個位置上，忌憚的同時也無時無刻不想着將其除之而後快。
你現在告訴她對方其實是對自己最爲忠誠，甚至可以說是愚忠的那個人，那豈不是意味着自己這麼多年都活在了錯誤之中？
她下意識不想相信這是真的，努力的想找出理由來反駁。
可偏偏她找不出來，反而越想越發現事實就是如此。
最直觀的恐怕就是剛纔程古劍和夏無憂的交鋒——仔細想想以他的實力真的無法殺死對方麼？顯然是可以的，但他並沒有，而是真的遂了對方的意，和夏無憂切磋了一番。
爲的也不過是等到許時趕到，好將他們一網打盡罷了。
至於對方剛纔那句“就差一步”，說的當然也不是就差一步便能殺了東方曉篡權奪位，而是就差一步便能讓這個計劃完成閉環。
但所謂失之毫釐差之千里，文盛魁的出現，或者說許時的安排還是技高一籌。
反過來說也是一樣，如果不是文老爺子實力足夠硬，程古劍的計劃絕對能成功。
突如其來的反轉，甚至讓小女皇有點崩潰。
“所以我是不會讓你如願的。”
許時沒有理會她怎麼想，而是繼續冷漠道，“至少你想要我的命不可能，而我，要讓你死的毫無意義。”
是了。
只要在他自己無恙的情況下解決程古劍，對方的計劃就算是失敗了一半。
又或者說是全盤皆輸也不爲過，因爲沒有了教廷和程古劍，一家獨大的當然不會是東方曉，而是他許時。
屆時整個華蘭帝國也會徹底落入他的掌控，小女皇依舊是沒有實權的傀儡，這自然和程古劍的預期完全背道而馳。
但即便如此，許時還是有點不爽。
說到底他還是被對方擺了一道，不僅是被程古劍利用去消滅了教廷，而是自己差點做了對方扶持東方曉的墊腳石。
雖說那種事情也不太可能真的發生，但不爽就是不爽。 щшш ●t t k a n ●￠ ○
所以他才選擇了在對方功虧一簣之際揭開一切，是爲殺人誅心。
“許時……許時！”
程古劍發出了不甘的嘶吼，比起死亡，還真是這樣的做法對他打擊更大，誰讓現在的他已經無力迴天了呢？
“李吼辣麼大聲幹什麼嘛。”
許時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想要利用別人的同時，你就要做好失敗的準備，不是麼？”
“帶着遺憾去死吧，程，大，哥。”
他輕笑着朝東方曉示意了一下，“現在你可以動手了，女皇陛下，或者你想讓我幫忙代勞？”
“我……”
知曉了一切，東方曉當然沒辦法再對程古劍下殺手——不敢說能對對方這些年壓迫自己的陰影完全釋懷，但讓她親手殺掉這樣忠於自己的人，顯然也不太可能。
有一說一，如果不是因爲對王室的忠誠，他是有無數機會踹掉自己取而代之的。
可他並沒有這麼做，光是這一點就能說明很多了。
“……能不能不殺他？”
小女皇咬了咬牙，看向許時試探着問道。
“不可以哦，你有選擇的權力麼？”
許時不吃這一套，看着她戲謔道。
說實話她還真沒有，誰讓她早就被許時種了種子呢？雖然還不至於完全言聽計從，但在許時的言語蠱惑下，她心裡想要殺掉程古劍的念頭也是越來越深。
至於程古劍本人，見到這一幕後也瞬間明白了，許時對東方曉的掌控，似乎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深。
“……陛下，動手吧。”
他的臉色愈發蒼白，所謂哀莫大於心死恐怕就是如此，“如果我的死能換來你們之間的合作不破裂，倒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雖說不是他預想中的結果，但也是如今最好的結果了。
許時不語，默默欣賞着這一切。
“……行了，小王八蛋。”
就在這時，一旁的文盛魁緩緩開口，“我做主，留他一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