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晴天回頭望去,卻見他走到那字幕下方的祭壇上,用手摸了摸倒插在岩石上的那一把長劍,對着它,苦苦述說着,彷彿是對一個心愛的女人一般,那般地柔情似水,那般地慷慨激昂。
忽地,他又嘆了口氣,道:“雖然還是個孩子,不過我已經等不了那麼長的時間了。”話語聲中也帶上了幾分的悲涼,似乎也有什麼傷心的往事一般,在心中苦苦地煎熬着。
接着他便是不住地咳嗽,雖然勉強地支撐着身子,但卻還是步履蹣跚,做垂死之狀。
顧晴天看着他病態的模樣,連忙跑到祭壇上,想把他扶住,不料,卻被斷天涯一手推開,道:“你不用扶我,老夫還沒死呢!”說話聲中,彷彿也帶着一種又愛又恨的語氣。
顧晴天還是有些擔憂,兀自問道:“太師叔,您不要緊吧?”
段天涯沒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也有一絲一毫的悲哀一閃而過,而後,又對他緩緩地道:“好孩子,你過來,把這柄劍從岩石之中給我拔出來。”
顧晴天依言,走到那個祭壇邊上,伸手握住那把長劍的劍柄,頓時,在黑暗的石窟之內,霍然亮起了無數的火光,彷彿是地獄裡的惡魔,忽然睜開了雙眼,正在靜靜地注視着周圍的一切。
顧晴天心底一涼,眼光向外望去,卻見祭壇的周圍,岩石的周邊,都插滿了無數的利劍,都以這把龍淵劍爲中心,一層層緩緩地散開了出去,與此同時,在這個石窟內,突然起了一陣狂風,向着自己的臉頰呼呼吹來。
顧晴天他面容冷淡,忽而,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握緊手中的那把劍,霍然用力,此刻周圍的利劍也似乎感應到什麼,在同一時間內,亮起了無數的耀眼白光,通明刺眼,幾乎不能逼視。
接着,周圍的狂風霍然加大,呼呼作響,吹得顧晴天滿面生疼入骨,幾乎看不清周圍的事物。
此刻祭壇之上,段天涯望見這孩子的全身無風自舞,衣袂飄飄,沐浴在這耀眼的龍吟白光之中,不禁狂笑一聲,道:“龍淵古劍果然如傳說中所說的一般,具有靈性,能自行尋找自己的主人,如此看來,老夫多年的心血也算沒有白費。”
話音未落,伴隨着一聲轟天的炸響,龍淵長劍猶如長鯨吸水一般,在重重的白光閃耀下,霍然出世。
只見半空之上的那些字幕好似被什麼扭曲了一般,紛紛被那把古劍所釋放出來的九幽狂龍給深深捲入,與此同時,周圍的那些利劍也立即化作沙石,隨着狂風龍嘯之聲,瞬間消失殆盡。
石窟之內,熊熊的烈火,滾滾燃燒,彷彿也是在期待着這一刻的到來一般,閃耀着熾烈的光芒,翻滾不已。
此刻的顧晴天已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卻見握在自己手中的龍淵古劍好像復活了一般,顯得樸實無華,看起來就像是一支修長的鐵劍一樣,鋒利而沒有任何的雕飾,幾乎可以說是渾然天成之作。
顧晴天眼神一轉,雙手把那柄龍淵長劍給呈上,道:“太師叔,徒孫已把此劍拔出來了。”
段天涯看在眼裡,卻是微微一笑,道:“很好,很好。”說着,又摸了摸顧晴天的頭腦,繼續說道:“那麼從此以後,你就是這柄龍淵劍的主人了!”
顧晴天聽了,卻是微微一怔,而後又跪倒在地上,道:“太師叔之物,徒孫不敢要。”
段天涯料想他是爲學絕世武功而來,卻沒有想到他會這麼不好意思,當下,便把他扶起,隨即淡淡一笑,道:“老夫送你東西,你怎麼能不敢要呢,況且你現在想不要也不行,因爲是你解開這把劍的封印,任何人除了你之外都別想發揮此劍的威力。”
他的這幾句話雖然看似平平無奇,但在裡面的箇中玄機,卻是大有來頭,不僅爲他保住了面子,也免了別人寶物到手之時被搶去的後顧之憂,真可謂是一石二鳥,一箭雙鵰呀!
可顧晴天聽罷,卻是不明何故,但雙手仍停留在半空之中,呈着長劍,卻是默默地不可肯收下。
段天涯神態淡然,看了他一眼,道:“你還是先收下在說吧!”
顧晴天不想把場面搞得太僵,幾經思考之下,才把這長劍收下。段天涯看在眼裡,手捏鬍鬚,呵呵一笑,道:“想當年老夫用十年的時間鑄成這柄古劍,又用鑄造古劍的所剩餘的礦石,做了龍紋玉璧,設下了這個陷阱,目的就是爲了要找一個無所畏懼,敢作敢爲的人,來繼承這柄龍淵古劍,而今你通過了玉璧的考驗,也可以替我清理門戶了……”
顧晴天越聽越是心驚,似乎在話語當中,也有什麼事情要拜託自己去辦,不過自己的心中縱有千百個疑問,也不敢詢問太多。
這時,段天涯瞧見他不作半點聲音,知他的心中若有疑惑,便走了岩石邊,坐了下來,咳嗽了一聲,道:“好孩子,你先坐下來吧,先聽老夫述說箇中的緣由。過後再給你解釋這把龍淵古劍的用法。”
顧晴天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還是依他的言語,一屁股地坐了下來,靜靜地聽着。
段天涯咳嗽了一聲,緩緩地述說着:“在十年之前,當老夫還在鑄劍山莊裡潛心鑄劍的時候,在一次偶然的意外之中,發現一種特殊鑄造方法,那時,因爲我一直忙着鑄劍,一時間也疏忽了自己的妻兒,所以纔想在兒子生日的來臨之際,舉辦一場生日宴會,以此來彌補我的這個做父親的過失吧!”
說到這裡,他的眼神之中充滿了期待與光明,眸光也開始閃耀起來,甚至連說話的聲音,也都帶一絲一毫的歡喜。
顧晴天愣愣地看着身前的這個白髮蒼蒼的老者,覺得他會是一個好父親。
“可沒想到那一天,突然來一羣黑衣人,說是要用我們的鑄劍山莊震莊至寶“鈦金鬼礦”,來作爲他們研發武器的材料。”
他那蒼老的聲音開始變了,開始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之中,一如他的眼神一般,空洞而沒有任何的光彩。
“但是這個鈦金鬼礦畢竟是老夫的祖傳至寶,老夫豈能將它輕易送人呢……”
此刻他那兩支手已握成了拳頭,越來越緊,但依然沉聲說道“於是,我們就想反抗他們,但到了後來,那羣黑衣人卻暗中抓走了我的孩兒,想以此來威脅我……”
顧晴天怔怔地看着他,也隨着他的話語,漸漸地陷入到他的回憶之中……
曾經,在那些似風似水的記憶裡,總有會許多模糊的片段。
它們都被好好地保存在某一個角落裡,安靜沉睡,直到有一天,一次不經意的觸碰,一下子的刺痛,直如夢幻泡影一般,變得支離破碎。
“轟”的一聲,一個梅花瓶從半空之上掉落了下來,如一滴眼淚一般,碎落滿地,四散而開。
“辰兒,你是不是又打爛什麼東西啊?”一個嬌柔的責罵聲在內堂裡響了起來。
這裡所說的辰兒,姓段,名叫星辰,也就是段天涯的寶貝兒子,今年才十來多歲,雖然平日裡沒幹什麼壞事,但要是談到撒謊,那可是一流中一流。
在客廳裡的段星辰突然間一愣,看着地上碎落成七八塊的梅花玉靜瓶,又向着左右張望了一下,見四周無人,便撒謊道:“沒,沒有啊!”
“是你爹回來了嗎?”星辰的母親在內堂裡覺得奇怪,便問了一聲。
段星辰聽了,額頭開始冒汗,趕緊把地上碎片收拾乾淨,順便也回了一聲:“爹爹?……厄!他還沒有回來呢!”說着,只見他蹲下了身子,低着頭,逐一撿起地上的碎片,又提着大膽,把這些碎片裝進一個麻袋,跑出門外,想將這些碎片藏到一個較隱秘的地方。
但不巧是,他卻在半路上碰到了謝管家。
“少爺,少爺,你要去哪啊?”卻是謝管家突然問道。
段星辰立馬停下腳步,環顧四周,卻見眼前湖面澄清,波光盪漾,便覺得自己已經來到了“避暑寒潭”之上,又擡頭望見身前站着一個人,一身灰衣,滿口白牙,留着長長的鬍鬚,讓人看起來就如同玉面關公一般,威嚴無比。
段星辰在看清他就是謝管家之後,忽然扁起小嘴,直視謝管家的目光,鎮定地回答道:“謝二管家,有些事情,你還是不要知道太多比較好。”,
謝管家一怔,又見他身後揹着一個大包,猛然間醒悟,猜想少爺他定是受到了什麼委屈,心裡不快,想要離家出走,想到此處,臉部登時變作驚恐之狀,小聲問道“少爺,你該不會……該不會是想要離家出走吧?”
段星辰畢竟是少年心性,稚氣未減,聽他這麼一問,便露出那張略帶着幾分孩子氣的臭臉,天真地回答道:“纔不是呢!”
謝管家這才鬆了口氣,隨即又問道:“那……”
不料還沒等謝管家把話說完,卻已被段星辰打斷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想和你多說,總之,現在形勢非常緊急,我必須靜下心來,好好想出解救的辦法。”
謝管家聽罷一呆,問道“形勢緊急?難道還有人要來打劫山莊不成?”
段星辰見他誤會自己的意思,連忙解釋,道:“纔沒有人要來打劫我們山莊呢,只不過是我一不小心打爛了……”不料,這“爹爹的梅花瓶而已”八個大字還沒說出口,他卻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就此打住,不讓自己再說下去。
聽到這裡,謝管家眼中的邪氣忽然一閃而過,又把整張個鬼臉,湊了過去,笑嘻嘻地問道:“是不是少爺你又打爛了老爺的東西啊?”
段星辰瞧見他那副陰森森的模樣,突然在心裡面一寒,背上的冷汗同時也淋淋而下。
不過他深知謝管家雖然在平日裡來無影去無蹤,神龍見頭不見尾,但他對自己還算是疼惜的,起碼也不會去像其他人一樣去父親那裡告狀吧!
想到此處,段星辰便對着他說道:“既然你全都知道了,那麼這一項艱鉅的任務就交給你來辦吧!”說着,眼前精光一閃,卻是把背上的麻袋交到謝管家的手中,而後又笑呵呵地囑咐道:“記住,千萬千萬要記住,一定要將這袋東西藏好,否則的話,那個後果將會是不堪設想。”
此話一完,段星辰便如幽靈一般,冒着被敵人發現的危險,一邊隱匿在花叢之中,一邊摸索前進。
此刻避暑寒潭之上,謝管家聽得一頭霧水,摸了摸頭腦,又拿起手中的麻袋打開一看,見那裡面滿是磁瓦碎片,知是家中重寶又被少爺給打爛。而自己卻屢次成爲他的替罪羔羊,挨老爺的罵。
想到此處,又想起被老爺破口大罵的情形,謝管家的腳下登時一軟,卻是被嚇得暈倒在地,不省人事。
段星辰一路從避暑寒潭跑回了客廳裡,見犯罪現場還幾塊碎片,便不慌不忙地把它打掃得一乾二淨,又舒了口氣,拉了一張桌椅,坐下來歇息一會。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說話聲中,只見一個小女孩從佈滿陽光的門口闖了進來。
段星辰回頭看去,卻見表妹林非凡臉上的表情驚慌失措,像是一個失魂的小妖精一般,正彎着腰,呼呼直喘着粗氣。
段星辰見她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一愣,便問道:“表妹,什麼事這麼慌張啊?”
林非凡吞了口口水,站直了身子,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姐,她……”說到這裡,她細密的聲音竟開始變得不知所云,語無倫次了,只是站在那唧唧咋咋地說了一大堆讓人聽不明白的話。
段星辰聽得一頭霧水,但眉頭卻已是深深皺起,隨即說道:“你先彆着急,慢慢說,她到底怎麼了?”
這時,林非凡的呼吸才漸漸平穩了下來,一口氣直說了下去:“今日一早,我見大姐她獨自一人,跑到莊外的樹林裡,我覺得奇怪,便跟了去。可在途中卻看見大姐她一個人爬到了一棵大樹上,突然之間,張開了雙臂,想自尋短見。我本想叫她下來,但無論我如何勸她,她都不肯下來,於是,我在情急之下,就跑回來了。”
段星辰聞言,心中大震,急忙問道:“那她現在在何處?你趕快帶我去找她。”
林非凡向他點了點頭,道:“快跟我來。”說罷,拉起他的手,向着門外跑去。
段星辰只覺眼前突然一晃,便消失在寂靜的屋內。
這時,有一個貌美的少婦從內堂裡走了出來,發覺四周靜悄悄的,心中疑惑,便自言自語道:“咦?剛纔還明明聽到有人的聲音,怎麼在轉眼之間,就不見了?難道是我聽錯了?”說着,又靜靜地回到了堂內。
鑄劍山莊外頭,蔚藍的天空,悠悠的白雲,還有那一縷刺眼的陽光……
忽地,一陣山風從自己的臉頰上呼呼吹過,颳得樹葉嘩嘩作響,段星辰只覺滿面清涼沁心,隱隱之中還帶有幾點幽香,從不遠處飄來。
林非凡一身紅衣,作緊身打扮,跑在段星辰的前頭,只見她的髮絲在微風之中輕輕盪漾,如纖纖柳絮一般飄飛起伏,上下掠動,雖然雜亂,但卻顯得幽靈透亮,飄逸柔順。
段星辰看得暈頭轉向,前腦摸不着後腦,只覺身前的這羣髮絲會讓人漸漸地失去所有的方向感。
記得小時候,他就是這樣被撞上了一個大包的,氣得哇哇大哭,幸得母親在一旁安聲撫慰,才安靜了下來。
樹林深處,陽光從密密層層的枝葉間投射了下來,讓地上印滿許多大大小小的光斑。林非凡與段星辰穿梭在那些零零碎碎的影裡,猶如過往的那一段時光,讓人久久不能忘懷。
過不多時,林非凡忽然停下了腳步,彎着腰,呼呼着喘氣,用手指着前面那一片幽幽的樹林,道:“我現在……現在已經跑不動了,大姐,……大姐她就在前面,你自己……先過去找她吧,我隨後……就來。”
段星辰見她表情痛苦,心中憐惜,便胡亂地說了一聲,道:“那你,那你要好好保重身子,我可要走了。”
林非凡聽罷,臉色俏紅,可當她再擡起頭來的時候,段星辰卻不見蹤影,只剩下幾片枯黃破爛的落葉,隨風蕩飄在自己的眼中。
輕輕的晨風悄悄掠過,她的秀髮隨風飄蕩在悠悠的白雲之中,忽而被掠起,遮住了臉龐。
一個人靜靜地享受着夏日的時光。
一份安逸,溫暖,沒有寂寞,沒有爭吵的感覺,讓這裡一切都變得很是安詳。然而,就在此刻,卻有一個極端不和諧的聲音在自己的耳畔輕輕響起:“表姐,你在哪啊?”
樹林幽幽,時不時還有幾隻知了在樹上嗡嗡地叫着,段星辰一路走,一路張望着,張望着自己是不是迷路了,他靜靜地看着周圍瞬息萬變的風景,而心中卻開始害怕了起來。
忽地,一隻可愛的小蜘蛛從半空之中,落在他的鼻尖上,抖動了一下,發出吱吱的聲響,段星辰一怔,忽而臉色發青,接着便是哎呀直叫了起來,而後,惹得他團團亂轉,胡亂奔跑,幾乎睜不開眼睛,終於忍不住大叫了一聲:“鬼啊!”
“鬼啊!——”這一聲悽慘的叫喊,震得周圍草木拂動,羣鳥驚飛,更是傳到了林非凡的耳邊,只見她被嚇得全身冷汗直飆,目光還時不時地在周圍的樹林裡打轉,生怕會有什麼怪物突然間跑出來,將她捉了去。
她走着走着,忽然在心底間泛起了一絲涼意,更覺得周圍的環境有些陰森詭異,便停了腳步,自言自語,道:“我肚子餓了,還是先回去吃碗飯再說吧!”說罷,便轉過了身子,一路走,一路哼着歌,快步地消失在茂密的樹林裡。
樹影婆娑,輕輕晃動。
忽而,一片枯黃的落葉從樹枝上飄飛而下,慢慢地跌落在一片的空地之中,過後,又在那裡聽着風聲,漸漸地遁入了泥裡。
段星辰舉頭望去,卻見表姐林婉心就站在一棵大樹上,對着自己呵呵地嘲笑着:“你一個大男孩……大男孩,居然……居然在大白天裡說怕鬼,呵呵!呵呵!笑死了我啦!”
她在樹上癡癡地笑着,只怕連腰都給她笑彎去,但在隱約之中可以看到,她的笑容就像是那一縷刺眼的陽光一樣,輕輕地照耀在自己的心間,從來都不曾離自己而去。
段星辰一臉晦氣,哼了一聲,愣坐在樹下,也不去搭理她,可突然之間,忽聽一聲尖叫,卻是林婉心一個站立不穩,竟從樹頂之上,摔了下來。
段星辰擡頭望去,知道大事不好,連忙飛身躍起,一把拉住她的衣襟,不料,自己的輕功卻是差勁得很,居然也成了她的墊底,被她狠狠地壓在下面。
只聽“撲通”的一聲脆響,兩人同時摔倒在地裡。
段星辰被她壓得嘴角發麻,頭腦上的金星亂冒,在迷迷糊糊之中,說了一句:“好重啊!好暈啊!呵呵……呵呵……還是個大肥婆。”
這時,林婉心還在一旁幸災樂禍,突然聽到他的低聲自語,便湊近盯了他一眼,道:“你剛纔在說些什麼?”她說話的聲音剛勁有力,底氣十足,咋聽起來,粗暴卻不帶一絲溫柔。
段星辰被她這麼一盯,忽然心底發涼,隨即清醒,在慌亂之下,摸了摸腦袋,呵呵地笑了一聲,道:“沒,我沒說什麼啊?”說罷,便長出一口氣來。
林婉心的臉色忽地變得陰沉,向他邪笑一聲,道:“真的?”說話聲中,無不充滿了鄙夷之意。
段星辰一看她那副男人婆的模樣,就不會有什麼好的預感,但從小到大,只有自己被她欺負的份,從來沒有一次能夠取得勝利,所以每次見到她,不是避而遠之,就是十分忌憚,最好離她越遠越好。
林婉心見他心中嘀咕,便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道:“好了,今天的捉弄就到此爲止吧,但你別高興的太早,明天將會有更大更大的驚喜在等着你。”說着,又把整張臭臉向着他湊了過去,道:“怎麼樣?怕了吧!”
段星辰聽罷,心中雖然納悶,但隨即又想起自己是男兒之身,怎麼可以被一個女孩欺負呢,於是乎,哼了一聲,道:“我,我纔不怕你呢!”話一說完,便向她吐了吐舌頭,做了鬼臉,就溜之大吉啦。
林婉心登時被他氣得兩眼精光四射,握緊了拳頭,忍不住向他大叫了一聲,道:“段星辰,我,我恨死你了……”
段星辰越跑越遠,聽她在背後叫喊,心中更是害怕,連滾帶爬,溜回了家中,躲在被窩裡,瑟瑟發抖,無論林非凡如何叫他,他都不敢出來。
此刻,樹林之間,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那裡,動也不動,可忽然間,又低了下頭,對着自己的深心輕輕地問了一句:“我真的很恨你嗎?”
她久久地佇立在幽幽的樹林之中,任風把她的衣裳吹得獵獵作響,看上去就像是一朵的無期的繁花,在寒冷而落寞的冬夜裡,獨自哭泣。
傍晚時分,一記晚風從樹林間悄悄掠過,帶着幾點新鮮的空氣,飄入了段星辰的房間裡。
只見他在房間裡收拾好衣服,準備去洗一個舒服的涼水澡,可當他剛走到門外的時候,卻見林家姐妹二人站在浴堂門前,拉拉扯扯,也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霎那之間,在他的腦海之中也不知閃過了多少個念頭,忽而又轉了過身子,卻是心中十分忌憚,想借機逃跑,可沒走幾步,心中又是一怔,道:“我逃跑作甚麼?這裡可是我的家啊!”
想來想去,段星辰忽然鼓起了勇氣,提起心膽,大步邁開,像個男子漢一般,躲在迴廊的欄杆上,向着她們倆偷偷地望了兩眼。
“姐,你就陪我淋一回浴吧,我一個人太過害怕了!”走得近了,才聽見她們的說話聲。
林婉心愛理不理,只是瞥了林非凡一眼,道:“膽小鬼!”
林非凡聽了,忽然雙手合十,裝作尼姑模樣,在林婉心的面前,苦苦哀求,道:“阿彌陀佛,這位可愛的施主,就算我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還不行嗎?”
而林婉心卻是被她念得心中煩躁,很不情願地應了一聲:“好啦!好啦!我答應陪你就是啦!”
段星辰看罷,心中自是傻笑不已,又覺得林婉心也不沒想象之中那麼壞,可回頭想起今日一早的事情時,心裡面不知怎麼,卻是一片矛盾,總覺得自己越是害怕她,就是越是喜歡她。
“喂!你在這裡偷看些什麼呀?”忽地,一聲問話,聲音甜美,但聽在耳邊卻是震耳欲聾。
段星辰的腦袋登時“嗡”的一聲炸響,頓時,失去了所有光彩,彷彿是進了水似的,吱吱地不斷作響。
“呵呵呵呵呵……”一陣嫵媚的笑聲從自己的身前傳了過來。
段星辰站在那裡,呆立了許久,才慢慢清醒了過來,卻見身前站着一個俏麗的小女孩,眼波晶瑩,在那裡彎腰直笑。他下意識地看了她幾眼,見她不是那個魔女,便鬆了一口氣,問道:“聶小妹,你來這裡作甚麼?”
聶天香衣裳輕盈,忽然向前踏出了一步,對着段星辰嘻嘻一笑,道:“我來沐浴更衣啊!”
段星辰的臉色登時“刷”的一下,就紅了,紅得發燙,心跳也在不知不覺中忽然加深加快。
聶天香細眉彎笑,上下看了他一兩眼,見他手上還拿着衣裳,準備梳洗,便對他說了一聲,道:“不如,你也一塊來洗吧!”
段星辰的臉色突然漲得飛紅,羞答答地問道:“一塊洗?不好……”話音未落,忽覺手上一緊,卻是被聶天香牽住了自己的手,向前飛奔而去。
直到跑到浴堂門前時,忽見林婉心身姿楚楚動人,面帶微笑,佇立在門檻邊上,正要轉身離去,可忽然之間,不知怎麼,臉色驟然一變,拳頭握緊,向着自己大喊了一聲,道:“段星辰!”
段星辰嚇得臉色煞白,忽然停下腳步,看了她兩眼,便默默地低下頭去,卻是不敢出聲說半句話。
聶天香看着林婉心的模樣,覺得奇怪,便問道:“大姐姐,你怎麼了?”
林婉心臉色潤紅,雙眼嗔怒,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惡狠狠地瞪了段星辰一眼,但隨即又擺出一副囂張的模樣,冷冷地問道:“你們兩個人來這裡作甚麼?”
聶天香的性子一向單純淡泊,聽林婉心這麼一問,便回答她道:“當然是來淋浴的啦!”
林婉心一呆,問道:“淋浴?那你帶着這個小子來這裡作甚麼?”
聶天香和段星辰從小在一起住慣了,根本就沒當他是個外人,接着說道:“一塊淋浴啊!”
林婉心聽罷,臉色微紅,可忽然之間,瞪大了眼睛,用手指着段星辰,連聲罵道:“段星辰,你……你這個大壞蛋,臭壞蛋,死壞蛋!還有你……你無恥,卑鄙,下流,總之,總之,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你了。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隨着她的罵聲,一股痛心的涼意,在段星辰的心間,悄悄地瀰漫開來,只見他緩緩地低下頭去,不想再說些什麼?忽地一個落寞的轉身,便消失在深深的走廊之中。
林婉心一時語氣過重,不知後果,傷到他人,也傷到自己,可現在卻已是覆水難收,無法彌補,只能呆呆地站在那裡,看着段星辰一步一步地悄悄離開。
看着,看着,她的臉色也跟着黯然了下來,忽地一個轉身,在沒有人看見的情況,落了一滴眼淚,濺在地上,發出“叮咚”的脆響,開出飛花的夢。
“我究竟是怎麼了?怎麼了?……”伴隨着這幾聲低低的碎念,她也帶着全世界的眼淚,離開了。
入夜,月色朦朧,浮雲飄飄。
林非凡做了個噩夢,從黑暗之中驚醒了過來,卻見四周漆黑一片,靜無人聲,又聽屋外狂風呼嘯,樹葉嘩嘩作響,猶如人聲作祟一般,呢喃自語,便推了推身旁的林婉心,小聲道:“姐,姐,外邊好像有人。”
此刻的林婉心一整晚都沒有睡,正睜着眼睛對着天花板,怔怔出神,心中所想的,卻是段星辰,忽聽妹妹的話語,便撒謊道:“我睡了,你別煩我。”說着,一個翻身,便側身睡到一旁,不再去搭理她。
林非凡看了,一臉茫然,忽而又重新躺在牀上,用被子蒙起了頭,只露出一對眼珠,在黑暗之中,瞄來瞄去,而心中卻是害怕屋外有鬼,一時半會也難以安然入睡。
當下,她便嘆了口氣,轉頭看了看身旁的林婉心,見她不理自己,便坐起身來,嘟起一張嘴,披上一件外服,在黑暗之中小坐了一會,待到心神稍定之後,纔打開房門,溜了出去。
月滿大地,灑向人間,偶爾有幾陣的涼風在自己的臉上吹拂而過,頓覺心寒不已。
林非凡走在一片深深的迴廊上,眼見四周鬼氣深深,陰氣沉沉,心裡面就不知覺地發冷發涼,也開始在迴廊上奔跑了起來,一路奔跑到段星辰的房間門前,闖了進去,又溜上了他的牀,矇頭就睡。
段星辰被她嚇了一大跳,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看清是自己的表妹後,便低聲問道:“這三更半夜的,你跑到我的牀上來作甚麼?”
林非凡臉色微紅,拉低了被子,支支吾吾地想了老半天,才澀聲答道:“我……我擔心你一個人睡不着,所以……所以就過來陪你啊!”
段星辰聽罷,忽然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一時之間,也說不出話來。
林非凡見他默然無語,便問道:“你能講故事給我聽麼?”
段星辰聽罷一呆,又抓了抓腦袋,反問道:“你說現在?”
林非凡微微點了點頭,道:“嗯!就是現在。”
段星辰睡意朦朧,又捂着額頭,苦想了一會,才道:“那好吧,但是我說完之後,你就得回去睡覺,知道了嗎?要是明日一早被我娘看見你睡在這裡,肯定又會對我大發雷霆的!”
林非凡聽罷,立即來了精神,坐直了身子,對着他會心一笑,道:“知道啦!知道啦!”
段星辰臉色又是一紅,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起了故事:“似乎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不料,剛說到一半時,卻被林非凡幽聲打斷道:“這個故事我聽過了。”
段星辰一怔,又道:“那好,下一個,時間不明,地點不明,人物更是不明……”
林非凡忽然把嘴一撅,卻是柔聲道:“也聽過啦。”
段星辰一時茫然,張了張嘴,打了個哈欠,卻是睡意油生,一時半會也顯得頭腦昏沉,全身疲憊,便緩緩地問道:“那你想聽什麼故事啊?”
林非凡她低眉淺笑,眼波之中似有繁星閃耀,對段星辰低低地道:“我要聽愛情故事。”
段星辰聽罷一怔,忽然瞪大了眼睛,又苦想一會,可是搜遍了整個肚子,還是沒有找到那些故事,便對她說道:“表妹,我看你還是快點回去睡覺吧,這種故事聽多了,會對你有不好影響的。”
林非凡一聽,立馬把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撒嬌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人家就要你講嘛,人家就要你講嘛!”
段星辰聽她撒嬌的聲音過大,心中一涼,也奈何不了她,便對她低聲道:“好,好,好,你先別吵,我講給你聽就是了。”
林非凡這才收勢住口,愣坐在一旁,準備洗耳恭聽。
接着,段星辰便胡亂編造故事,一個接着一個,小聲地訴說着……
此時月色格外淒冷,卻也帶着幾分慵懶之意,輕輕地灑向人間,照在一片深深的迴廊上,拉出了斜斜的影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小小的池塘一般,淒寒幽靜,明亮如初。
然而就在此刻,卻有一個低低的腳步聲在迴廊上輕輕響起,只見她在月光的照耀下,一個人悄悄地從屋裡溜了出來。
沉沉的夜風,從天空上呼嘯而來,彷彿也帶些許寒意,從她的臉龐上輕輕滑過。
只見她一個人嘆着氣,擡着頭,正深深地凝望着那一片遙遠而不可及的地方,就像是一個爲了愛情而煩惱的人,在沉沉的黑暗裡兀自怔怔出神。
接着,她便沿着這條環形的走廊,低聲漫步到一片花草之中,卻是沒有說話,沒有發出聲響,彷彿也融入了這裡的一切一般,兀自發呆發愣。
“天涯,林家的那件案子你調查得怎麼樣了,有什麼線索嗎?”
“哎!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也不知是哪個混蛋,這麼殘忍,殺了林家上下整整六十二口。”
“如夢,你說話小聲一點,別吵醒了孩子們。”
忽地,這幾聲話語,讓她在恍惚之中,驚醒了過來。
林婉心她心頭一跳,又擡起頭來,望向前方,望向那一個發出聲響的地方。
她見那房屋裡燈火明亮,在月色之中顯得孤獨悽迷,心裡一迷惑,便向着那個地方,悄悄走去。
走得近了,才瞧見眼前的那一扇房門露出了一道縫,微微透着些許光亮,從屋內灑了出來。
林婉心覺得奇怪,便睜大了眼睛,湊近那道縫,向着裡面瞧了一眼,同時間又在着自己的深心裡,輕輕地問了一句:“殺了林家上下整整六十二口?”
屋內,羅如夢安坐在椅子上,忽然嘆了口氣,道:“我那結義妹子的命怎麼那麼苦啊?臨死前也沒她的孩子見上一面,就已經……就已經……”說罷,一個轉身,便投入了段天涯的懷中,但眼中卻已是噙滿了淚水,
段天涯看着懷中哭泣的妻子,忽然深吸了口一氣,安慰道:“好了,好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都已經過去了,我會去查明那個殺人兇手的。”
沒想到此言一出,卻被羅如夢打斷道:“查,查,查,你都查了快十幾天了,還不是連一個鬼影都沒查到,要是我姐姐泉下有知的話,你說她會有何感想?”說罷,又推開他的胸膛,隨即出拳,向着他的胸口處,狠狠地錘了幾下。
段天涯被她錘得一臉錯愕,彷彿是做錯事的小孩一般,便道:“如夢,我們現在不是在幫她撫養着兩個女兒嗎?”
聽到這裡,林婉心的心中忽然一震,瞪大了眼睛,又在難受的心裡面,顫抖地說了一聲:“原來我爹孃他們都已經死了!”
只見她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隨即瞳孔急劇收縮,卻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一切,彷彿這一切都來得太快了,太突然了,甚至於讓她精神崩潰,開始奔跑,想跑去一個沒有悲傷的國度。
月色悽迷哀婉,沒有鉛華,點點滴滴地灑了下來,此刻秋風吹起,卻傳來一陣猶如林濤一般的悲吟聲,如泣如訴,如怨如慕,讓人聽起來,心裡邊特別難受。
此時,段星辰終於講完了所有的故事,擡頭看了林非凡一眼,卻見她倒在自己的牀上,呼呼大睡,似乎從剛纔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在聽自己的所講的愛情故事,反而是被什麼催眠了一般,甜美入夢。
當下,他便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書本,扯上了一張被子,好好地蓋在她的身上,而後又拉開了房門,悄悄地走了出去。
此夜,星空淡淡,沒有半點聲響,段星辰漫步在一片花草之中,忽而擡頭仰望蒼穹,卻見半空之上的那些星辰稀稀點點,黯淡無光。當下便也低下了頭,繼續向前走去。
前路漫漫,一片迷惘。
一個少年,在花草之間,茫然行走,獨孤彷徨。
夜風悄然掠過,帶起竹濤之聲,迎面吹來,彷彿,曾經的過往,也都一起迷失了方向。
忽地,卻聽不知名處,有一陣壓抑的哭泣之聲,在自己的耳邊,低低傳來。
他停下了腳步,茫然地向前望去,望去那一片深深的黑暗之中。
只見那沉沉的黑暗中,有鹹澀的淚水,晶瑩般滑落。
而後,又在地上化成一條苦澀的長河,悄悄地流進了我的心裡。
是誰的哭泣,冰凍了我破碎的心。
又是誰在悲傷,牽勾着我深深的痛。
“是表姐你嗎?”
林婉心此刻已滿臉淚痕,轉頭望見段星辰一個人站在自己的身後,表情難受,見我猶憐,連忙擦乾了眼淚,站起身來,卻是默默地想離開。
不料,正在這時,卻有一支手,像是感應到什麼一樣,突然間伸了過來,將林婉心給死死拉住,道:“表姐,我……我再也不怕你了!”說罷,便毫不猶豫地把她那支素手往後一扯,就把她整個人都擁抱在自己的懷中,永遠都不願放開。
此刻屢屢的涼風,從她的身旁,從她的耳畔,絲絲吹過,卻帶着幾點淚光,不知要飛往何方?
許是飛往天邊。
許是飛往海邊。
許是飛往自己的心裡邊……
“爲什麼他們不告訴我?不告訴我爹孃已經去世了啊?”
“爲什麼……”
伴隨着這幾聲話語,她的眼淚在這一刻,瞬間決堤,同時也把段星辰抱得越來越深,越來越緊,緊得讓人無所適從,讓人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