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君豪幫我安葬了父親,還爲我租了一間不算太大的房子安頓下來。他幾乎每天都會來看我、安慰我、照顧我。說實話,他越是這樣對我好,我心裡相反越是難過,總覺得自己虧欠他太多,我想這輩子我註定是還不完了。

晚上,我獨自坐在窗臺前,望着窗外夜空中的點點繁星,不知道此時墨菊山莊的夜空是否也跟武漢的夜空一樣星光燦爛。也不知道奇少爺的病好了一點沒有?他此時是否也跟往常一樣,坐在窗臺前和我共此月船星海。屋內很沉靜,偶爾能聽到樓上住戶的腳步聲,我害怕這種腳步聲,因爲這種腳步聲會顯得我更孤獨無助。

這時,有人敲門,我猜想定是君豪,他又來看我了。我開門後一看,果然是他,他懷裡抱着一包東西。

“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來。”我問。

“怎麼,你不想見到我嗎?”他笑着反問。

“不……,怎麼會。”我抽搐着嘴角,強迫自己對他笑。

君豪進門後,把懷裡抱着的這包東西放到桌上,指着這包東西說:“這些是我剛纔在外面的麪包房裡爲你買的一些糕點,晚上肚子餓時,可以用來充飢。”

“哦,謝謝!”我朝他笑了笑,向他表達謝意。“君豪,你什麼時候回美國?”我又問。

他聽我這樣問,不禁回頭,深沉地望着我,說:“你不希望我留在你身邊陪你嗎?”

“不……不是的,我只是覺得你都已經回來這麼久了,也應該回美國上學纔對,我可不想你爲了我而耽誤學業。”

他對着我淡淡一笑,說:“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你願意要我留下,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不……不行,我不能毀掉你的前途。”我緊張地說。

“前途,薇凝,你還不明白嗎?我的前途就是你。”他激動地衝到我面前,悽楚地凝視我,和我貼得很近。

“君豪,不要這樣。”我嚇得往後連退幾步,軟弱地說:“我不值得你爲我這樣,不值得,你明白嗎?”

“不明白,不明白。”他又衝到我面前,步步緊逼,朝我排山倒海似的咆哮:“我只明白我愛你,我相信你也是愛我的。”

“我……我……我……”我淚眼淆然地凝視着他,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薇凝,你不要再騙自己了,好嗎?我和你從小一起長大,你心裡的真實想法難道我會不知道。”

“不,君豪,你真的不知道。”我激動地說着,舉起左手,把我左手腕上的那道疤,**裸地展現他的眼前。“還記得這道疤嗎?”我說。

君豪對我的舉動一臉困惑,說:“難道你還在爲7年前跟你爸爸吵架,做的那件傻事而……”

“7年前我並不是和我爸爸吵架才賭氣自殺的,其實那時我……其實我……”我望着他那明靜的眸子,一時欲言又止了。

“不是因爲和你爸爸吵架,那是因爲什麼?”君豪更不解。

“7年前有一個鐘叔叔在我家住過一段時間,你還記得嗎?”

君豪點點頭,說:“當然記得,那時他還經常帶我們兩個出去玩,他是一個很好的人。”

“不——,他是一個擒獸。”我忍不住朝他咆哮起來,豆大的淚珠不停地從眼眶裡翻涌出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提起他來。”君豪瞪大眼睛望着我,緊張起來。

“7年前我是因爲被他**過才選擇自殺的。”我哭泣着說。

“什……什麼。”他不出我所料地驚呆了,愣在一旁半天無語。

“你現在總該明白我爲什麼每次我都會拒絕你。”我轉過身,背對着他說。

“你爲什麼不把這件事情早點告訴我?你認爲我是一個只在乎你貞潔的混蛋嗎?”君豪在我身後悽楚地問。

“不,不是的。”我激動地轉過身,朝他猛一陣搖頭說:“我在你心裡是那麼的完美,我真的不忍心在你的心裡面留下我任何的瑕絲。這個世界上也就只有在你的心裡,我是完美無瑕的。我不告訴你,只不過是想把這份完美能永遠地保留在你的心裡面而已。”

“你爲了保留我心裡面對你的這份完美印象,不惜以犧牲我們之間的感情作爲代價,是嗎?”他悽楚地望着我。

“原諒我,君豪,我真的無法忽視自己在你心目中的那份完美,你的眼睛就好像一面鏡子,而每當我照這面鏡子時,我就有種無處遁形的感覺,感覺自己像是金玉在外,敗絮其中那般的醜陋。”

他走到我身邊,雙手抓住我的肩,凝視我說:“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些什麼嗎?”

我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我在痛恨我自己,當初沒能好好保護你,讓你受了這麼大一個創傷,而且……我還讓你獨自默默承受這份痛苦這麼多年。”

聽他這樣說,我哭得更厲害,更傷心了。他微笑着把我摟在懷裡,深情對我說:“薇凝,從現在開始,就讓我保護你,好嗎?我發誓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

“不——,我不需要你的保護,我……”我緊張地從他懷裡掙脫出來,低着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爲什麼?難道你到現在都不肯相信我,我是真心對你的,絕對沒有嫌棄你的意思。薇凝,就算我求你,不要再拒絕我,我已經受夠了沒有你時的折磨。”

天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攤軟地向前摻了幾步,用手支着面前的書桌。

“君豪,我腦子裡現在很亂,求你不要逼我,好嗎?”我吸了吸鼻子,用手胡亂地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淚水,說:“我可不可明天給你答案,你就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先想一個晚上再說。”

“好,我不勉強你現在就給我答案,但我對自己有信心,我相信明天你給我的答案一定會是我想要的。”他衝着我一笑,眼神裡流露出一絲希望。

我笑着朝他點點頭,說:“現在時候也不早了,如果你回去晚了你媽又要擔心,我看你還是早點回去吧!”

他從褲袋裡掏出手機,看了看顯示在手機上的時間,點頭說:“看來,我真的該走了,不然我媽真的又會發飈了。”他說完,不捨地擡眼注視着我。

我拍了拍他的肩,試着調侃他說:“回去後,早點睡,我可不希望明天看到有黑眼圈的你。”

他望着我微微一笑,溫柔地提醒我說:“你也是,記得睡覺前要關好窗戶,知道嗎?”

我朝他點點頭,把他送到門口,目送他離去了。

我回到房間後坐在書桌前,閉眼冥思,心裡亂糟糟的,腦海裡不停浮現奇少爺臥病在牀時痛苦的身影。天啊,爲什麼會這樣,我都決定要和君豪在一起了,爲什麼到現在我還這麼不爭氣地老想着他。誰來救救我,我的頭好痛,自從離開墨菊山莊後,我就已經很努力地去忘掉他,想把他從我的記憶中抹掉,但可惜的是我到現在也沒能做到。有時,刻意去忘記一個人相反會讓那個人在你心裡越扎越深,痛苦隨之也越來越重。

對於君豪,我很清楚自己已經不愛他了,我不能這麼自私,繼續把他當作躲避暴風雨的避風港,這樣對他不公平。於是,我提起筆,鼓起勇氣決定給他寫一封簡單的信。

君豪:

對不起!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我心裡有太多話無法當面跟你說清,所以只好用寫信的方式來向你傾訴。

我知道我的離去你一定會很傷心,很難過,但這絕非我所願。但我真的無法接受你的愛,這不簡簡單單是因爲我身體上和心靈上的殘缺。……其實,在我心裡,一直有一個人的存在,但那個人並不是你。我這樣說,也許對你來講很殘忍,但我真的不想騙你。我不知道我該用怎樣的方式來向你形容那個人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總之,他在我的心裡如同免疫系統一樣,每當我的心靈受挫時,他總會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醫好我的傷痛,漸漸的,我對他產生了一種難以割捨的依賴感。……所以請你理解我,我真的不想失去你這個好朋友,更不想傷害你,對不起你,我無法容忍自己心裡有別人的情況下還選擇跟你在一起,那樣做對你來說就太不公平了。

……

最近,我常常想起我們的小時候,記得那時,每當我被同班壞孩子欺負時,你總是奮不顧身第一個站出來爲我出頭。……我真的很感謝你從小到大爲我做的點點滴滴,面對你的好,我真的很愧疚,我想,這輩子我註定都會虧欠你了。但不管怎麼說,請你相信我,無論現在我身處何方,我都會無時無刻地爲你祈禱,爲你祝福,祝福你的未來前程似錦,生活幸福美滿,同時,我也期待着有一天,你能早日找到一個真正愛你的另一半,共此一身。

如果將來某日我們在大街上偶然相遇,我不奢求你能真的原諒我,但求你見到我後能衝我微微一笑,告訴我你過得很好,這樣我也就能安心了。

最後,我還想對你說,請不要到處找我,我想一個人換個環境,從頭開始生活。我相信將來我會過得很好,請你也能爲我祝福吧!

友:薇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