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安傳來這個消息,連楊璟都感到非常的詫異!
且不說陳朝雖然人多,但並不算精銳,也沒什麼好手,熟悉地形自然是熟悉地形,但要說到搜捕拿人,又如何比得上李彧林爵已經李準等人?
可無論李準還是林爵,都沒有傳來消息,反倒讓李林安的人率先找到了幕後主使,這就讓楊璟感到有些吃驚了。
楊璟本以爲自己低估了李林安等陳朝的捕手,但也只好暫時壓抑下來。
陳煛也一臉驚喜,從牀上爬起來,朝李林安叫道:“好!終於抓到那兇手了!”
他又緊接着問道:“那幕後主使到底是何人,在哪裡抓到的?”
李林安有些遲疑地看向陳守度,後者也有些摸不着頭腦,適才在楊璟這處受了氣,此時便沒好氣地發作道。
“陛下問你呢,說了便是,看着老夫作甚,難不成兇手是我不成!”
陳守度積威甚重,此話一出,內外官員都有些驚慌,可李林安卻朝陳煛道。
“陛下,那幕後主使乃是暹羅來的蠻巫,擅驅邪神鬼魔,豢養殭屍,很是惡毒,正是在相國府中被抓的!”
“此人本名阿羅泰,化名羅哲,在相國府裡頭當個管院的執事,在相國府已經有三四年,臣等循着屍臭和足跡,追蹤到相國府中,相國府的私兵漠視王法,負隅頑抗,暴起拘捕,已經就地斬殺暴徒逆賊七十九人,其餘人等都關押了起來!”
“又有相國府公子陳炫等三十七人,不顧勸阻,殺死捕手,已經被屬下的禁軍一併抓拿歸案!”
“什麼!”
陳守度聽聞此言,不由跳了起來!
他也有些呆滯,彷彿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一般,過得片刻,他彷彿又醒悟了過來,指着陳煛和順天皇后,顫抖着雙手道。
“你們…你們做得好大一樁事!原來早就謀劃好了的,這是要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你這是過河拆橋,要置於老夫死地麼!”
陳煛此時全然沒了唯唯諾諾的氣態,而是站直了腰桿,彷彿他人生之中第一次站直腰桿一般,整個人都拔高了不少,氣度上更是凌厲逼人!
“叔父,孤一直倚你爲股肱棟樑,萬事皆請你牽頭做主,讓你享受榮華富貴,權傾朝野,你如何就容不下侄兒和順天,竟然派人來行刺!”
“你若不想讓我當這個國主,只消一句話,侄兒也就把皇位讓給你便是,何以不能放過侄兒一條生路!”
陳煛說到此處,早已悲憤落淚,聽着悲愴,但聽起來卻是在數落陳守度的罪狀!
楊璟直到此時終於明白過來,那幕後主使或許是在陳守度府上抓住的,但此案真正的幕後之人,並非陳守度,也不是順天皇后,而是最不起眼最讓人看不上的陳煛!
若果真如此,那麼所有的一切都說得通了,雖然陳煛是個傀儡皇帝,不敢違逆陳守度的意思,但宮中之人必定是他的心腹,如果連貼身的侍衛都不是親信,這個皇帝可就真的太窩囊了!
正因爲陳煛是幕後主使,才能夠讓那個刺客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說在相國府被抓到,就在相國府抓到!
而眼下他又藉着自己受襲的理由,把陳守度給召了進來,眼下陳守度孤家寡人,還不是隨意拿捏,想如何就如何!
楊璟下意識扭過頭去,看了看順天皇后,但見得此女面無表情,顯然是早已知情!
順天皇后並沒有欺瞞楊璟,她確實不是幕後主使,但她並沒有告訴楊璟,她是知道幕後主使是誰的,她不是主使,卻是幫兇!
楊璟一直想要扶持李朝的人,而陳煛其實早就成了順天皇后和李昭皇的人!
陳煛數落了陳守度一番,可謂聲淚俱下,而後又高聲控訴陳守度把持朝政,辱沒皇族,目無尊上,妄圖謀逆造反等等,一口氣便說了幾十條大罪!
若非早有謀劃,平素裡畏畏縮縮,連話都不敢說的陳煛,此時又如何能夠巧舌如簧,聲色俱厲!
陳煛宣告了陳守度的十大罪狀,而後朝李林安道:“來人,把這賊子給我抓起來,究查餘孽,一併連根拔除!”
陳煛一聲令下,外頭的禁衛轟隆隆闖進來,非但將陳守度給抓了,連帶在外頭候着的黨羽也一併抓捕,前前後後總共抓了六十多名高級官員!
這一下堪稱迅雷不及掩耳,官員們戰戰兢兢,全都跪在了外頭,唯獨阮文雄傲然而立!
陳煛朝阮文雄下令道:“陳守度行刺君主及皇后,意圖謀反,已被擒拿,人贓並獲,情由明朗,無需過審,明日斬首示衆,以明正典,太尉阮文雄勞苦功高,晉爲相國,執戟長李林安護駕有功,擢爲殿前指揮使,署理管束上下禁衛!”
阮文雄手中還有兵權,陳煛也不敢動他,雖然升他爲相國,但誰都知道,阮文雄絕不可能像陳守度那般,把持朝政,他要麼將兵權交給李林安,自己當個閒散相國,要麼只怕現在就要落得陳守度一般的下場!”
阮文雄見得如此,終於跪倒在地,給陳煛叩頭道:“臣阮文雄,謝主聖恩,必定肝腦塗地,以報皇恩!”
陳煛見得阮文雄服了軟,也不由安心下來,若阮文雄發動兵馬,只怕最終還是要楊璟出手了。
好在阮文雄是個識時務的人,倒也少流些鮮血。
楊璟此時看着陳煛,彷彿看着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一般!
是他與順天皇后策劃了這一切,雖然是爲了大越的政權,爲了保住皇位,爲了剷除陳守度這個奸佞梟雄,可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要知道宮廷裡頭那些人,被刺客殺死的着實不少,那可都是人命啊!
這也就是楊璟牴觸政治,牴觸朝堂上的爭鬥的原因,無論如何,這些人總喜歡打着大義大局的旗號,罔顧人命,將人命也當成對賭的籌碼!
陳煛一道道聖旨發下來,對陳守度的親信一概剷除,寧可殺錯也不願放過,又趁機提拔了不少人。
這其中便包括黎輔陳,這個人對陳守度忠心耿耿,可對李昭皇卻敬重愛護,這一點是楊璟曾經親身體會過的。
不過陳煛和順天並沒有半點心軟,將黎輔陳抄家滅族,把李昭皇迎回了宮裡!
陳氏對李氏曾經有多麼殘忍,陳煛如今對陳氏就有多麼的殘忍,這裡頭是兩個氏族的仇怨,又夾雜着政治鬥爭,掀起這血雨腥風來,自然是難以平息的了。
而楊璟也終於明白,陳煛雖然是幕後主使,但他畢竟是姓陳的人,又怎麼可能會對陳氏如此報復?
即便當了傀儡皇帝,心理扭曲變態,也不該做出這等事情來吧?
直到李昭皇入宮,楊璟見到陳煛對李昭皇的態度,他心中才有了猜測。
或許陳煛也只不過是受人指使,真正的主謀,只怕是靠着裝瘋賣傻才躲過陳守度殺害的李朝女王李昭皇!
楊璟一直冷眼旁觀,對陳煛做出的事情沒有任何的表態,只是個旁觀者的角色,畢竟這是別人家的內政,他也不好干涉。
直到李昭皇入宮來,楊璟才低聲朝鹿白魚吩咐道:“白魚姐,你認爲這陳煛會不會是中了蠱或者被下了降頭,任由李氏姐妹擺佈?”
鹿白魚也暗中觀察了陳煛很久,此時堅決地搖了搖頭道:“此人並無中蠱的跡象,但他的雙眸之中有邪氣,真是中了降頭也難說…”
楊璟想起李昭皇彼時的無辜無助,想起順天皇后的無可奈何,再看看如今姐妹二人那大仇得報一般的激憤,突然想起,自己對這兩個女人的圖謀竟然毫無察覺,實在是後怕!
楊璟想要一個聽話的代理人,來管理這大越之地,只是想給大宋省去一些麻煩,多少有些防患於未然的意思。
只是大宋方面到底該如何處理這些事情,楊璟也不想摻和,更不想被牽扯到這政變之中。
他也不與陳煛說話,而是走到李氏姐妹的面前,輕嘆一聲道。
“這也着實讓本侯吃驚不小,不過這是你們內部的事情,大宋是來跟蒙古人打仗的,不會干涉這些東西,若沒有其他事情,本侯可要出宮去了。”
楊璟如此說着,便讓鹿白魚去將姒錦等人都召集過來,而李昭皇和順天皇后的神色則很是複雜,兩人相視一眼,又竊竊商議了一番,這才朝楊璟道。
“事幹重大,咱們姐妹倆也不得不隱瞞侯爺,還望侯爺體諒,只是那國書的事情,還望侯爺不要阻攔,陛下接受了大宋的冊封,必定會尊大宋爲上國,往後友邦往來,對百姓而言,都是好事…”
楊璟本來就想要扶植李氏的人,如今不需要李氏復辟,仍舊由陳煛當家,卻是姐妹二人做主,這樣的結局也未曾不好,起碼冊封國書就不需要再動什麼手腳,也不需要向大宋朝廷解釋和斡旋,楊璟也樂得自在。
“若是這般,自然是最好,希望你們能夠記住今日之言,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善待百姓就是善待自己,只有百姓擁戴,才能千秋萬世,你們好自爲之吧。”
楊璟如此一說,順天皇后和李昭皇便朝楊璟屈身行禮,她們身後的陳煛竟然也跟着行禮!
這也彷彿是她們在像楊璟表態,她們確實控制住了陳煛,也好讓楊璟安心,不需再擔憂往後的局勢。
楊璟也就不再多說,走了兩步之後,突然又想起一個問題來,便朝她們說道。
“我會讓大軍退出龍淵二十里,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來平息局勢,若到時候大越亂七八糟,只怕蒙古人會先一步打過來,到時候可就得不償失了。”
一個月的時間想要平息局勢,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畢竟陳守度的勢力遍佈安南,雖然順天和李昭皇也有支持和追隨者,但雙方明爭暗鬥,必定要動盪很長一段日子。
能不能暫時放下內部分歧,一致對外,優先協助大宋,將忽必烈的大軍徹底趕出大越地界,也就成了姐妹二人實際掌權之後的第一要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