慄妃在湖心亭設宴,其實就是簡單地擺上酒菜打算招待竇嬰;竇嬰隨同月瑩來到湖心亭,看到慄妃時,恭順地俯身:“竇嬰叩見慄妃娘娘。”
“竇大人不必多禮。”慄妃莞爾一笑,上前一步說道:“今天我見天氣不錯,所以才請大人來含章殿一敘,大人就當是做客好了,不必拘泥小節。”
“多謝慄妃娘娘。”竇嬰站起來依然頷首。
慄妃就坐後,指着對面的位置說道:“大人還站着幹什麼,坐下來吧,你這樣站着,我還得仰起頭跟你說話,那多費事。”
“臣不敢與娘娘同坐。”竇嬰退後半步,戰戰兢兢地說道。
“欸,我剛纔不是說了嘛,不必拘泥小節。”慄妃客客氣氣地說道:“月瑩,煮茶。”
“諾。”月瑩跪下來,開始爲竇嬰倒茶;而竇嬰猶豫再三,還是小心翼翼地坐下來,坐在慄妃對面。
慄妃瞥了一眼竇嬰,見他誠惶誠恐的模樣,不禁笑道:“竇大人在太后面前都是挺自然的,怎麼這會兒在我面前卻如此拘謹?難不成竇大人覺得我這麼可怕?”
竇嬰一怔,連忙解釋:“哦,不不不,臣不敢這麼想。”
“竇大人,其實我呢,應該好好地謝謝你。”慄妃抿嘴笑道:“昨天的事情真是驚心動魄啊,現在想起來也覺得渾身不舒服。”
竇嬰不解地蹙眉,瞅了一眼慄妃,又問:“娘娘是指……”
“家宴上,竇太后打算逼着陛下立樑王爲儲君,這件事還不夠驚心動魄?”慄妃認真地說:“若是當時陛下真的答應,並且立了誓言,那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真是難以想象。”
竇嬰嘆息一聲,說道:“其實太后的心思,臣也明白,只是祖上的規矩不容輕易擅改啊,壞了規矩,這往後如何令人遵守?何況陛下也不是沒有子嗣,於情於理也都說不過去。”
慄妃掃了一眼竇嬰,似笑非笑地問:“這麼說來,竇大人其實是提倡陛下在諸多皇子中尋找一個比較合適的儲君?”
“這是當然。”竇嬰突然心裡一沉,望過去與慄妃撞上眼,嚇得他手一抖,茶水燙了手。
“大人……”月瑩一驚,趕緊幫忙擦拭,慄妃也是關心地問:“大人,你沒事吧?”
竇嬰俯首說道:“臣沒事,多謝慄妃娘娘關心。”
慄妃笑了笑,故意說道:“竇大人是朝中大臣,是輔佐陛下的重臣,並且經過昨晚上的事情,相信陛下也知道竇大人的剛正不阿,關心大人也是理所當然的嘛。”
竇嬰被慄妃戴了高帽子,心裡聽着有些話中有話。趁着竇嬰若有所思之際,慄妃對着月瑩使了使眼色,於是月瑩又故意說道:“奴婢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什麼話?你直說便是。”慄妃笑着問。
月瑩頓了頓,說道:“適才奴婢去請竇大人的時候,見到大人垂頭喪氣,好像是從長樂宮出來時就有些心事重重了,不知道大人……”
“實不相瞞。”竇嬰凝重地說:“臣本想去長樂宮請安,豈料太后吩咐安公公將臣斥走,並且還說以後都不願再看到臣。”
“其實昨晚上我就看出太后很不高興了。”慄妃說道:“不過沒關係,你是太后的孃家人,就算真有什麼隔閡,那也是一兩天的事情,等到太后氣消,說不定太后還會派人去找你呢。”
竇嬰搖頭地說:“娘娘有所不知啊,臣也算是瞭解太后的,昨天的事情太后一定記恨在心,絕不會如此簡單就原諒臣。”
慄妃暗自竊喜,笑着說道:“不管怎麼說,竇大人的精神真是令我欽佩,來,我們就以茶代酒喝一杯。”
“多謝娘娘好意。”竇嬰舉杯與慄妃一同飲下香茶。
慄妃抿着嘴說道:“其實竇大人實在是太客氣了,最應該說謝謝的是我呢,你卻總是把謝謝掛在嘴邊。”
“臣昨晚上之所以這麼做那也是爲了江山社稷。”竇嬰沮喪說道:“或許就此,臣不能再陪伴太后,甚至不能在朝廷立足,可是就算讓臣再選一次,臣還是會這麼做。”
“竇大人果然沒有令我失望。”慄妃拍手叫好,冷靜地說:“好吧,既然大人把話都說到這份上,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我呢,除了要謝謝你,還得請你幫個忙。”
竇嬰注視慄妃,驚疑地問:“不知道慄妃娘娘有何事需要臣幫忙?”
“當然是關於江山社稷了。”慄妃想了想,一字一句地說:“相信竇大人不會拒絕我吧。”
“跟江山社稷有關?”
慄妃站起來,點了點頭,踱步說道:“想一想,之所以太后昨晚上會提出這樣的建議,那是爲什麼?”
竇嬰凝思片刻,慄妃又道:“那是因爲到現在,陛下還沒有立太子啊。”
竇嬰恍然說道:“所以娘娘是覺得……”
“只要陛下立了儲君,相信太后也就不會這樣做了,而陛下也不會處於一種兩難的抉擇中。”慄妃想當然地說:“竇大人,你認爲呢?”
竇嬰深吸一口氣,平靜說道:“沒想到慄妃娘娘想得如此透徹。”
“大人,您以爲在陛下這麼多皇子中誰最應該被立爲儲君?”慄妃引導地問。
竇嬰說道:“廢后無子嗣,那麼按照祖訓,當立皇長子。”
慄妃咧開嘴,開懷笑道:“果然是竇大人,一點就明白。”
“可是……”竇嬰有些遲疑,而慄妃卻打斷他的遲疑,繼續說道:“不管陛下要不要立皇長子,我慄妃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想讓竇大人做榮兒的老師,因爲只有竇大人這樣的人才有資格教好榮兒。”
竇嬰怔然地驚住,回過神來時跪在地上,俯身說道:“臣何德何能……”
“大人有德有能。”慄妃走過去,親自攙扶起竇嬰,說道:“從今後,劉榮就要依仗大人你的教導了。”
竇嬰突然全身也來了精神,堅定地說道:“承蒙娘娘錯愛,竇嬰一定竭盡所能地輔佐公子榮,只不過現在時局恐怕竇嬰也無法抉擇陛下究竟要立誰爲太子。”
“就衝着你剛纔那句話。”慄妃淡笑說道:“祖訓在先,當立皇長子。”
田汾叩拜之後坐上前,王姝正擺弄花粉,田汾一邊幫忙一邊說:“姐姐,我聽說了宮
裡的事兒。”
王姝斜睨一眼田汾,笑着說:“你一個小小的郎官,倒是挺有本事的,後宮的事兒也能打聽到。”
田汾抿嘴說道:“那也是因爲有姐姐您在後宮坐鎮嘛,那些個宮女內侍若不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怎麼會搭理我這個郎官。”
“那你倒是說說看,你打探到什麼?”王姝含笑地說。
田汾沉着臉,凝重地說:“聽說太后居然想讓陛下立樑王爲儲君?這事情是不是真的?”
“你不是打聽了嗎?”
“哎呀,這事情太匪夷所思了,弟弟不敢輕信。”田汾一板一眼地說。
王姝停下手中的活兒,扭頭說道:“還真有這事兒。”
“啊?”田汾傻了眼,又問道:“那陛下答應了?”
王姝憂心忡忡地說:“陛下左右爲難呢,當時的情況你是不在場,換做是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好像太后變了個人似地,一點也不顧念祖上的規矩了,這不明擺了讓陛下難做嘛。”
田汾點了點頭,意味深長地說:“倒是聽說了太后特別疼愛樑王的事情,只是沒想到居然會這麼反常;如此說來,最後還是沒答應?”
“好在竇嬰站出來說了句公道話。”王姝忙於手中的花粉,又對着田汾煞有其事地說:“我聽說太后解除了竇嬰進出皇宮的門籍,並且將其趕出長樂宮,不願見到他,看來這次太后是真的很生氣了。”
“畢竟還是一家人呢,就算是生氣那也是一時吧。”
“那可不一定。”王姝站起來說道:“太后這人啊,要是真的生氣,可不是一時半時能原諒的,之前她就生蘭落的氣,居然恨了十幾年。”
“不過這個竇嬰倒是膽子挺大的。”
“像這樣的賢臣,確實少有了。”王姝肯定地說:“對了,你啊,應該要多學學人家。”
“姐姐放心吧,我也是經常去竇府與竇大人見個面說個話什麼的。”田汾諂媚地說:“像他這樣的賢臣,相信皇上以後不會虧待他的。”
王姝定了定神,沉思道:“其實這件事情對我來說也有點小小的衝擊。”
“姐姐怎麼了?”
“陛下根本不想將儲君的位置交給樑王,這說明陛下還是希望自己的皇子成爲太子。”王姝踱步說道:“而現在陛下還沒有立太子,不曉得他心目中有沒有合適的人選了。”
田汾眼珠子一轉,湊過去說道:“當初陛下不是希望將姐姐你立爲皇后嗎?”
“那又如何?”
“這還不簡單。”田汾說道:“皇后的孩子必定是太子啊,只要姐姐做了皇后,那彘兒……”
王姝轉身對着田汾,嚴厲地說:“可是按照祖上的規定,太子是立皇長子,彘兒上面別的不說,就是一個劉榮就已經將他壓了下來。”
“姐姐,太后敢於挑戰祖訓,您何不也效仿太后那樣。”田汾鼓勵地說道:“至少姐姐您是有陛下撐腰的,還怕什麼。”
“有陛下,沒錯,我抓住了陛下的心,這是別人所沒有的。”王姝恢復信心,露出深邃的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