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後宮因爲太子的事情而蠢蠢欲動的時候,其實朝廷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冬至前後,各諸侯國開始陸陸續續入京朝見天子,除了劉武入住了長樂宮陪伴太后之外,這時楚王劉戊也是風塵僕僕地趕來長安。楚王劉戊是景帝的堂弟,祖父是元王劉交,當劉交在位時,楚國倒也是欣欣向榮一派祥和的景象;可是落到了第三代劉戊手中的楚國卻開始走下坡路,而這個劉戊實則上是個大草包,胸無大志,又貪酒好色,這樣一個楚王根本就不可能恢復當年楚國的繁華。
晁錯爲了他的削藩策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他暗中派人監視了幾個最容易抓住把柄的諸侯王,這個劉戊最爲可惡,傳說他在太皇太后薄氏喪葬期間與人通姦,這事情可不得了,有違祖訓,一律當斬。
“啪——”劉啓放下奏章,走到晁錯跟前,蹙眉質問:“斬楚王?你知不知道你再說什麼?”
晁錯俯身喝道:“臣當然明白,可是證據確鑿,還請陛下定奪。”
劉啓緩了緩臉色,遲疑地說:“畢竟是朕的兄弟,這麼些年他在楚國也一直相安無事。”
“可是楚王在楚國卻不得人心,將重臣趕出宮,在後宮過着聲色犬馬的日子,根本不顧百姓的死活。”晁錯大義凜然地說:“更重要的是,對太皇太后大不敬,陛下完全有理由斬了他。”
“難道除了這辦法就沒有別的?”
“陛下,仁慈的話只會引爲後患。”晁錯語重心長地說。
“朕知道,你想拿楚王開刀,試試你的削藩策。”劉啓斜睨一眼晁錯,冷冷地道:“但是朕不能因此而不顧念手足之情,你容朕再好好想想。”
“陛下……”
“你不必說了。”劉啓板着臉喝道:“你先退下吧。”
“臣遵旨。”晁錯無奈地退了出去。
晁錯離開宣明殿後,劉啓依然心神不寧,正巧王姝親自煮了香茶來看看他,晏南將其領了進去,劉啓揉着太陽穴,懶懶地叱喝:“晏南,朕說了,想一個人靜一靜。”
“陛下,您看看是誰來了。”晏南小心翼翼地提醒。
“你……”劉啓扭頭望去,看到晏南旁邊的王姝,於是站起來趕緊撲上去說道:“你怎麼來了?”
王姝嫣然笑道:“陛下忘了?臣妾昨日告訴陛下,今天有一味新茶想讓陛下嚐嚐,本來臣妾是在寢宮等着陛下,可是等不來陛下,臣妾有些擔心,所以纔會貿然前來,如果陛下不想看到臣妾,那臣妾回去就是了。”
劉啓擁着王姝,微笑地說:“你這是說什麼話,朕怎麼可能不想看到你?”
王姝嬌羞地笑了笑,然後拉着劉啓說:“陛下,要不先嚐嘗臣妾泡的茶?”
看到王姝還捧着茶壺,於是劉啓接下茶壺,摟着她一起入座。
“嗯,有梅花的清香,又有一點酸甜的味道。”劉啓抿了一口茶水,笑着說:“不知道這酸甜的味道是如何來的?”
“陛下這都喝不出來?”王姝笑問:“看來陛下今天的確是心事很重了。”
劉啓掃去剛纔的笑意,沉着臉嘆道:“不瞞你說,朕今天確實有點心煩。”
王姝定神地問:“陛下,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讓你這麼煩惱?當然,臣妾只是隨口問問,若是朝堂上的事兒,臣妾也不懂。”
劉啓看着王姝,若有所思地問:“姝兒,你老實告知朕,朕是不是那種六親不認的人?”
“六親不認?”王姝怔然地問:“陛下爲何這麼說自己?”
“如果朕斬了自己的兄弟,是不是六親不認?”
王姝吸了一口冷氣,凝重地說:“這個……臣妾也不是很明白,但是陛下在臣妾心目中絕不是這樣絕情絕義之人。”
“好一個絕情絕義……”劉啓淡笑地嘀咕:“朕的確是下不了手。”
王姝伸手緊握住劉啓,安撫地說:“雖然臣妾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可是臣妾看得出陛下其實心中有了答案,可能是顧慮太多而不能放手去做,其實陛下應該知道如何做纔對得起朝廷,對得起自己。”
“對得起自己。”劉啓深深地低笑一聲,然後向前傾,在王姝的額頭上輕吻:“你是朕的解語花,句句都說到朕的心坎上。”
劉啓決定削奪楚王劉戊的東海郡作爲懲罰,免了他的死罪,其實原因很簡單,這個所謂的通姦之罪,說大則大,說小則小,關鍵還是在於劉啓該如何處置,晁錯說劉戊對太皇太后大不敬,可是他派人監視楚王,那究竟是誰大不敬,恐怕吃不準。
而這時候,晁錯卻因爲楚王的事情初嘗甜頭,對削藩策也是躍躍欲試,他總是能不經意間弄到各諸侯國的“把柄”,而這些“罪過”有些是芝麻綠豆的小事,有些可能真的很嚴重,像是“賣爵罪”就不容忽視了,這正是膠西王劉昂的過錯,害得他丟了六個縣。
諸侯國中最大頭的吳國可不是省油的燈,雖說晁錯能弄到各諸侯國的“小毛病”,那劉濞也是派人監視了朝中的一舉一動,每一次劉啓的處罰都在劉濞心中過了一遍。
這麼多大小事情加在一起,吳王劉濞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晁錯的削藩策早晚要降到自己頭上來,到那個時候,鐵定被劉啓這個小毛頭吃得死死的,他早就對劉啓恨得咬牙切齒,當初的喪子之痛,隱忍了這麼久總算找到機會報仇了!
話說剛剛被罰的膠西王劉昂在自己寢宮是坐立不安,怒火難嚥;倒也是,平白無故地被削去六個縣,想起來就憋得慌。
“啓稟膠西王,外面有人求見。”內侍通傳一聲:“那人聲稱是吳國人。”
“吳國人?”劉昂劍眉一豎,冷厲地喝道:“帶進來。”
“諾。”
內侍將求見的吳國人帶到大殿之內,此人行事低調,隻身一人前來;劉昂打量來者,見對方露出似笑非笑臉,像是老謀深算,不由得提高警惕之心。
“在下應高參見膠西王。”應高乃吳國劉濞的中大夫。
劉昂恍然冷笑:“你就是應高,嗯,聽吳王提起過。”
“膠西王記得在下,真是在下之幸。”應高客客氣氣地笑了笑。
劉昂本就是個粗狂的武將,他不喜歡像文人那樣的婆婆媽媽,聽到應高的客氣,反而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問道:“好了,你說說,你不在吳國,跑到這裡來見我是爲何事啊?”
應高微笑說道:“實不相瞞,今日在下是奉了吳王之命前來打擾。”
“吳王派你來的?”劉昂尋思又問:“有什麼事嗎?還必須派你親自來一趟。”
應高客套地說道:“吳王知道這幾天膠西王肯定心裡不舒服,所以特意派在下前來安撫安撫,吳王說了,他呢,是因爲顧念一家人,所以對膠西王的處境也是十分的關注。”
膠西王斜睨一眼應高,不悅地說:“關注我?他關注我幹什麼?”
應高諂媚一笑,往前一步,又道:“想必不用在下說,膠西王也知道,一直以來,吳王身體都不是很好,也因此而特赦不必朝見天子,這幾十年來,倒是相安無事,可是也難免有些擔心朝廷的猜疑啊,特別是最近朝廷的一些動靜,那真是令吳王小心翼翼,不敢出半點兒的差錯。”
劉昂聽到應高這麼說,緩下自己的戒備之心,於是打鐵趁熱地又灌輸,繼續說道:“想想當今天子被身邊小人所蠱,聽從他人讒言擅改律法,盡然削奪各諸侯王的領地,還總是找一些理由徵收苛捐雜稅;好比你們膠西國,一直都是對朝廷忠心耿耿,卻照樣無緣無敵削了封地,吳國就想了,那今天對你們下手,保不定哪一天就削到別的地方去了。”
劉昂頓了頓,沉重地說道:“吳王關注的好,哼,現在陛下襬明瞭就是跟我們過不去,不光是我削的地,還有楚國趙國他們也都是不得好,你啊,真要告訴吳王,讓他小心點纔是。”
“若真是有理,小心防着點倒還好。”應高意有所指地說:“關鍵是故意而爲之,就算再如何小心謹慎,那都是枉然。”
劉昂臉色陰鬱起來,冷靜問道:“那你說該如何是好?”
應高等的就是劉昂提出這句話,當即變了臉,故作凜然正色地道:“俗話說先發者制人,後發者制於人,與其這樣坐以待斃,倒不如先下手爲強,其實今日吳王派在下來就是打算與膠西王一起出兵,一起先發制人。”
劉昂聽到應高這麼說,既沒有驚訝也沒有表態,反而是一臉顧慮,退一步說道:“可是身爲人臣,怎能做出這樣大逆不道之事?”劉昂的猶豫也不是不無道理,雖然說心中有氣,可起兵造反不是小事,動輒就是掉腦袋,滅門炒家的。
應高見劉昂有些顧慮,便鼓動地說:“御史大夫晁錯蠱惑天子,弄出什麼‘削藩策’,天下諸侯早已經有了反叛之意,現在吳王已經做好了充分準備,只要膠西王一句話,吳王即可發兵,到時候與膠西王來個裡應外合,共同進軍長安,天下唾手可得,那時膠西王與吳王共分天下,又何必淪落到現在受小人之氣。”
話到此,其實利弊早已經在劉昂心中過了一遍,應高的承諾基本上是代表了吳國的承諾,這樣一來,好像天下確實近在眼前,唾手可得了!思來想後,膠西王劉昂果然動了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