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寧蠑雖然輕狂,卻不至於在聖駕面前雷霆大怒,絲毫不將天威放在眼裡。
畢竟爲人臣子,寧蠑肩負着守護寧族的責任,多少要給皇帝一點面子。
今日卻爲了冷沐真,公然與皇帝鬧翻,四年過去,他的膽子果真越來越大了!
四年以來,他雖身在軍營,但皇帝對他的瞭解,一日都不曾斷絕。
他的勢力,皇帝有所耳聞;他的軍力,皇帝有些猜測;他的民心,皇帝瞭如指掌。
不可否認他四年來的作爲,若非差了一點野心,如今坐在龍椅上的,便是他了!
皇帝承認,自己不如他親民,因此民心所向,皇帝輸給了他。
輸家有輸家的規矩,那便是縱容他的輕狂、給他想要的尊榮。
但如今,皇帝面臨的是冷族與寧族的聯合。
寧蠑沒有野心,不代表成家之後沒有野心,一切都沒有定數。
他除不了寧蠑,只能阻斷他的聯合,今日之事,皇帝不能有一分退讓,“蠑小兒,你最好坐回去,不然別怪朕下旨,將你調回軍營!”
叫冷沐真交給寧蠑,不僅是聯合的問題,還有皇帝的私心。
記得上一次寧冷聯姻,便是冷老太爺和老太君,他痛苦了四十多年!
如今花甲之年,他怎麼可能容忍他們,再揭他四十多年前的傷疤?
要他看着他們情意綿綿的樣子,還不如直接遠嫁了丫頭,眼不見心不煩!
面對皇帝的威脅,寧蠑面不改色,伸手將丫頭拉到身後,“皇上若不怕軍營出事,只管放虎歸山!”
爲了冷沐真,他敢公然與皇帝鬧翻,自然不怕軍營出事,即便軍營是他的勢力中心。
當着外國使臣的面,寧蠑也不講一點情面.......
皇帝慪惱,在他說完最後一句沒大沒小的話之後,皇帝重重一拍龍案,“李佺,傳朕的旨意,寧世子即刻返回軍營鎮守,沒有朕的旨意不得入京!”
他在軍營一日,便一日見不到丫頭。
如此一來,丫頭的遠嫁,他也阻止不了!
沒等寧蠑說話,已經有武官站出來。
“整整四年,寧世子操勞軍營、不眠不休,爲洛商立下汗馬功勞,乃是洛商最爲年輕有爲的將帥!如今回京,只求一點空閒、一個心愛的妻子,不求功名利祿,皇上竟不成全?”
“堂堂功臣,二十年忠心於洛商,卻不得皇上庇護,反倒向着千夜太子這個外人?皇上此舉,臣等不服!”
都是些武官,說話自然直爽,一生氣便顧不得什麼禮節了。
“寧世子與大小姐纔是天作之合、天賜良緣,皇帝也一早答應了,如今爲何食言?若這就是天子的作爲,不禁令衆生恥笑,今後皇上面對百姓,還擡得起頭麼?”
“臣等都是忠言逆耳,皇上不必急於降罪。寧世子與大小姐的深情,我們這些莽夫都懂,皇上英明,不可能毫無察覺吧?”
“若說他們年輕不懂事,老臣總該懂了吧?寧世子與大小姐,乃是從小注定的姻緣,皇上硬要拆散,總該拿出個讓人信服的理由吧?僅僅爲了劉族的地位?那老臣可以拿人頭擔保,寧世子與大小姐的結合,絕不會動搖劉族江山!”
爲了寧蠑,這些武官都把話說開了,其中一位老武官,更是揭了皇帝的私心。
皇帝暗暗咬牙,正是因爲這些人向着寧蠑,這些年皇帝才奈何不了寧蠑!
寧族有寧族的支持者、冷族有冷族的支持者,他們若真結合,支持者便也成倍。
到時候,即便不顛覆劉族江山,也是爲所欲爲,皇帝什麼都做不了!
如今孤身一人,便張狂至此,今後成親,如何得了?!
沒想到寧蠑佔據了洛商武官的勢力,還這般龐大。
外國使臣隔岸觀火,暗自驚歎,寧世子果然名不虛傳!
冷亦寒一個冷眸,至今都未言語。
如今不是他一個人,還有司徒甯這個妹妹,不該蹚的渾水,他絕對不蹚!
即便事關冷沐真,他也只是沉默。
冷亦寒不言語,林夕菡自然沒什麼動向,只是冷冷旁觀。
皇子公主一席,也是靜靜看着,暗暗有思。
雲千柔隱隱擔憂,卻也插不進一句話。
在她心裡,早將寧蠑和冷沐真視爲恩人,他們真心相愛,她自然也想成全他們。
只是堵着皇帝、千夜冥這兩堵大牆,她也不知從何幫起。
慕容紹暫時也是旁觀,找着機會說話。
一掃下跪的武官,皇帝眸色一黯,有那麼一剎那,眼底劃過一抹殺意,“你們都反了麼?”
“臣等只是忠言逆耳,皇上若信了奸人奸語,最後只能是‘親者痛仇者快’!”雖是一幫武夫,讀的是孫子兵法,口齒卻也伶俐,不輸文官一分。
歷來皇帝,都聽不得“忠言逆耳”。
但因聽不得,便殺了忠臣的皇帝,大多都沒有好結果。
皇帝深知,自己離不開這幫直言的武夫,更不能殺了他們!
“何必爲難洛商皇帝?”千夜冥突然發問,替皇帝掩住尷尬,“既是忠臣,怎麼衆目睽睽還叫皇帝難堪?有什麼事不能私下說麼?非得在這大殿上把話說開,不給皇帝留一點情面?”
“洛商的事,不必一個凌晟人操心!”武夫說話,一向這般直言不諱。
跟武夫打了十幾年交道,千夜冥還算了解他們。
也就說話耿直,其實也是有私心的。
千夜冥幾步上前,一掃諸位武官,淺淺一笑,“你們幫了寧世子,有什麼好處,本太子並不知道。本太子只知道,你們對抗於我,會有什麼後果!”
跟這些武夫,說道理是說不通的,這個時候,硬碰硬纔是強道理!
“千夜太子不必自鳴得意,吾等也非沒有本事。再者,這裡也不是千夜太子的地盤,千夜太子還敢在洛商行兇殺人?”
千夜冥的勢力,他們都知曉。
與寧蠑一樣,奪了武官的半邊天地,就勢力而言,與寧蠑分庭抗禮。
這樣的人,他們還是畏懼的。
聽出他們的語氣,比先前弱了一分,千夜冥依舊是笑,“這就要問洛商皇帝,允不允許本太子行兇殺人了。”
千夜冥擋了一會兒,皇帝已經調整好心緒,很快投入了計劃,正襟危坐假咳了幾聲,“千夜太子莫要衝動,他們都是朕的臣子,朕不會傷害他們!”
一句“允許他行兇殺人”,說得正義凜然,一派正面人物的樣子!
衆武官都明白皇帝的意思,這才畏縮。
沒想到這麼好對付,千夜冥不屑一笑,繼而一掃殿中之人,“衆位武官大人,都沒有異議了,衆位還有什麼話說?”
話,不代表他們有權異議.......
在座都是聰明人,自然聽得懂千夜冥的意思。
皇帝都發話了,阻止千夜冥者,一概沒命,他們還敢說什麼?
千夜冥若真殺了他們,得益的還是皇帝,維護了個仁慈的名聲、又除去了眼中釘。
這些個武官,皇帝動不了,千夜冥卻可以。
也不必都殺了,只需小殺一人,就可以殺雞儆猴了!
武官們都明白,自然不敢再聲張,只能無助地看向寧蠑。
看來這次,皇帝是篤定了,要將丫頭遠嫁了。
“怎麼回事?”寧蠑轉眸,小聲問於丫頭。
冷沐真將葛長老的事一說,擔憂之色再掩飾不得。
原來是葛長老出事了,怪不得丫頭沒了聲響.......
魔宮的事,一向是丫頭的弱點,千夜冥明知,竟還如此卑鄙!
既然他卑鄙在先,就不怪寧蠑也卑鄙一回!
這時,千夜冥正好轉眸而來,向冷沐真一笑,“本太子與沐真是真心相愛的,還請洛商皇帝賜.......”
話至此處,寧蠑突然拿出一枚毒丸,千夜冥一驚,“寧蠑,你做什麼?!”
“把它吃了。”寧蠑淡淡一句,心一狠將毒丸遞給丫頭。
無需言語,冷沐真已經明白了他的心思。
遂接過毒丸,想也沒想便塞入口中。
千夜冥更是一驚,箭步上前,用力抓住丫頭的下巴,“吐出來!不許吃!”
冷沐真擡手便是一扇,直接給了千夜冥一個巴掌,順勢將毒丸吞了下去。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皆是一驚,皇帝更是騰地一下,從龍椅上站起,“沐丫頭,你吃了什麼?”
雲千柔也是驚眸,“冷妹妹,你糊塗了麼,毒丸傷身啊!”
一聽毒丸,冷亦寒大驚失色,一下從座位上站起,“真兒,你吃了什麼毒丸?太醫,快傳太醫啊!”
“我就是點青醫術的創始人,何需什麼太醫?哥哥不必擔憂,安心坐着吧!”冷沐真伸手,將冷亦寒壓回了座位。
慕容紹亦是一驚,瞧着冷沐真頹變的臉色,心下不由擔憂。
席間,劉瑁雙眉一蹙,似乎認出了那枚毒丸,“是魔蠍心腸!”
魔蠍心腸.......千夜冥一愕,摸了摸懷間,想取出凝香丸的玉瓶,卻發現玉瓶不見了!
未免別人對冷沐真的身份起疑,葛長老選玉瓶時,特地避開魔宮的圖樣,選了一隻素無圖樣的玉瓶。
千夜冥正摸着,只見寧蠑展開三指,搖了搖手中的玉瓶,“魔蠍心腸,還沒有研製出解藥。只有我手中一瓶,或許可以給沐兒解毒。”
認出了凝香丸的玉瓶,千夜冥暗暗咬牙。
剛剛只顧說服威脅,竟沒注意到寧蠑的黑手,又被他偷了一回!
其實不是寧蠑偷的,而是冷沐真停止掙扎時,順手從他懷間取來的。
原就是她的東西,她自然要收回來。
凝香丸能解魔蠍心腸的劇毒,這是上次劉瑁中毒,寧蠑親手嘗試過的。
這幾日閒來無事,便弄了一些魔蠍心腸,原想研究解藥,誰知今日派上了用場!
瞧着妹妹的臉色,一步步變化,千夜冥不由心疼,“寧蠑,你快給沐真解毒!”
寧蠑輕慢了眼神,指了指他手中的聖旨,“解毒簡單,馬上叫凌晟皇帝收回聖旨,你再當衆宣佈,此生不娶沐兒!”
“卑鄙!”千夜冥不由罵道。
拿妹妹威脅他,寧蠑算什麼男人?!
“你不卑鄙的話,我也不至於這麼卑鄙!”寧蠑回了一句,眼眸一瞬漠然,“千夜太子快些決定吧,沐兒活不了幾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