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冷蓮這麼一說,薛凝才平靜了些許。但看這一地屍首,難免謹慎幾分,也不敢再靠近冷沐真,只隔着兩丈,“冷沐真,你不必危言聳聽,老夫人的遺書已寫,我定要抓你伏法!”
似要拉攏人心,冷蓮馬上接了一句,“姐妹們聽我說,世上根本沒有什麼鬼神之說,你們不必害怕。只要大家衆志成城,我便請娘做主,獎賞有功之臣三百兩銀子!”
這樣誘人的條件一出,守財奴們自然紛紛上陣。
冷沐真這才注意到,也不知何時,冷亦寒竟離開了!
自己的親妹妹被人逼得要治罪,做哥哥的居然潛逃?!
先前聽莫殤說,冷沐真與兄長相處得十分融洽,怎麼關鍵時候臨陣脫逃呢?該死的莫殤,又提供假消息給她!
別人的哥哥,都是一堆戀妹情結深重的暖男。自己的哥哥倒好,危險時刻,逃得比兔子還快!
心想之間,莫殤已用真氣,形成一道保護牆,將諸人擋在氣牆之外。但凡靠近之人,都被真氣狠狠一擋,輕則重傷、重則直接斃命!
起先還有人爲三百兩銀子靠近,而後見冷沐真周圍怪異得很,紛紛不敢再近她身,只虎視眈眈打量着。
懂些武功者,皆是明白這氣牆,乃由真氣極強者所成,不可能是鬼靈。
可這廢柴哪裡懂什麼武功?難道是清心寺的和尚教的?
想想又否定,這廢柴一向文武不愛。
就算和尚肯教,她也不一定願意學。就算願意學,以這廢柴的天賦,三年之內也不可能練就如此高強!
似是瞧出了她們的疑惑,冷沐真這才換了一個由頭,臉上依舊一副悠哉悠哉的樣子,更是沒模沒樣地翹起了二郎腿,“實話告訴你們吧,祖母早猜到會有人加害我,所以早早給我安排了貼身侍衛。就憑你們這點本事,還近不了我的身!”
說着,向天空喊了一句,“我渴了!”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一閃而過,回神間,石桌上便多了一隻茶壺。
冷沐真無奈一笑,“男子就是粗心,也不給我準備個茶杯,難道叫我直接端着茶壺喝麼?”說話間,已伸手衣間,掏出一隻描金茶杯,正是冷氏的傳家之寶!
薛凝母女頓時一驚,這茶杯明明早已送與孃家,叫他們妥善保管了,怎麼突然又到了這臭丫頭手裡?
那描金茶杯,本要用來拉攏凌晟國皇帝,以鞏固孃家地位的。這......
冷蓮亦是心裡沒底,馬上試探了一句,“你果然是盜賊!”
只見冷沐真自懷中取出一瓶藥,於茶水中一滴藥水,細細搖勻才一笑,“真正的盜賊,已贖罪西天。”
聽罷這話,薛凝只覺雙腿一軟,差點沒有站穩。
這臭丫頭,不會真的殺了她孃家人吧?
冷蓮倒沒反應過來,只一味吼聲,“快把傳家寶還給我!”
這命令的語氣,叫人聽得真是不爽!
冷沐真清寒一笑,“這描金茶杯,是我冷家的傳家之寶!你不過侍妾的女兒,地位形同侍婢,我何故要把茶杯給你?”
嘲諷語罷,又慢慢悠悠地斟上茶。
隨手取了幾片梨花瓣,於茶中沁香,又是一笑,“你既對茶杯執着,這樣吧,只要你有膽喝了這茶,我就把茶杯贈給你!”
冷蓮不怕死地上前,卻被薛凝攔下,“慢着!”
以剛纔的心狠手辣看來,這臭丫頭,不得不防!
冷蓮卻分毫不懼,“娘,怕她做什麼?不過就會僱個厲害的殺手,虛張聲勢!府中的侍衛若不頂用,我也去僱幾個殺手來,直接在府中處決了她!”
說罷,一把甩開薛凝,快步向冷沐真奔去。
忽而耳畔響起一語:小姐,屬下先回魔宮一趟,速去速回!
靠!親哥哥離自己而去就算了,連莫殤也要走?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今天竟撞黴運!
感覺到氣牆的消失,冷沐真也懶得出手,只故作歡喜一句,“晉王,你怎來了?”
一聽“晉王”二字,也不知是否下意識,冷蓮一瞬收起粗獷的步子,轉爲蓮步輕移。嘴角也漸漸泛起粉色,矜持而欣悅地轉身,“晉王殿下......”
輕柔眼波,隨着冷沐真的視線看去,卻只見諸人取笑的面孔。哪裡來的晉王,只有被捉弄的小丑而已!
冷沐真也噗嗤一笑,“以前倒沒看出來,原來二妹妹對晉王如此癡心一片!”說罷,又笑罵一句,“花癡!”
“花癡?”冷蓮一轉怒目,帶着幾分疑問。
輕搖了搖杯中茶水,冷沐真輕嘲一笑,“花癡,就是那些不知廉恥、瘋狂迷戀男子的女子。用兩個字概括,花癡就是賤人!”
雖然不懂花癡的意思,可這賤人二字,冷蓮聽得清清楚楚。
瞬間怒火爆發,直指她罵道,“我與晉王纔是天生一對,你這強搶她人夫君者,纔是十足的賤人!”
說着,話題又轉回茶杯,“快把傳家寶還我!”
強搶她人夫君?
哼,也不知三年前究竟是誰犯賤!
不過這也不重要了,反正她不是真正的冷沐真,也實在對晉王沒興趣,她要搶就搶吧!
順手將茶杯放下,冷沐真呵呵一笑,“我說了,只要你有膽量喝下這茶,這破茶杯就歸你!”
這描金茶杯,用金純粹、更有一顆極爲稀罕的夜明珠點綴。且經多位君王刻字,可做各國的通行令,世上僅有一對。一隻不知所蹤,另一隻便是冷族傳家寶。可這臭丫頭倒好,竟說這是破茶杯?!
是她不識寶,還是偷偷將茶杯調包了?
想着,冷蓮才仔細端詳了茶杯一會兒,遲遲猶豫不喝。
冷沐真一下失了耐心,“你喝不喝?不喝的話,我就帶走了!”
這才注意到氣牆的消失,那股強大的真氣也已經離去。冷蓮一下放鬆了不少,眼底也跟着一黯,“我不必喝這茶,也可以奪走茶杯。你這廢物,沒了殺手的幫助,便只有任人宰割了!”
打從捕捉到她神情的細微變化,冷沐真就警惕了幾分,現下聽了這話,更覺察到殺意之寒。
運了真氣正要出手,只見薛凝上前幾步,迅速將冷蓮退後,“只怕她還有人相護,方纔那人出手狠毒,咱們不得不防!”
不過一個絲毫不通武功的丫頭,冷蓮從來不懼,“怕幾個殺手做什麼?大不了咱們也僱幾個殺手來!”
細細聞着那茶的異香,只覺梨花清香之下,透着嗜血的芬香,可怕極致。
深怕女兒魯莽、受了劇毒,薛凝手力更緊,另一面吩咐家丁,“既然大小姐不肯去官府,那就去請了宗正丞來,直接在冷府大堂審理此案!”
三年前若不是老太君,硬生生瞞下此事,冷沐真早就伏法,哪裡能留她到今日?好不容易抓住了今日機會,絕不能再留後患!
家丁應聲退去,冷沐真卻不阻止,只訛笑幾聲,“膽小如鼠,連茶都不敢喝!”
冷蓮輕哼一聲,“待宗正丞一來,你就等着掉腦袋吧!來人,把冷府上上下下都圍起來,絕不能再叫這冷沐真畏罪潛逃!”
她若真要走,憑這府裡的侍衛,哪裡擋得住她?只是這些小嘍羅,一向不配她親自動手!
還記得魔尊說過的話:欺凌弱小是無能,挑戰權威纔是強者!
秉承着幹爺爺的教導,她連魔尊都可以不敬。
落腳此處,便是老太君的院所。
老太君偏愛梨花,所以整個院子都種滿了梨花。清香之中,隱隱還能覺出一分憂傷,想必是位多愁善感之人所植。
當朝皇帝眷戀冷府,又感念老太君失夫之痛,所以賜院名爲“梨花苑”。
正想着莫殤對這裡的介紹,忽而注意到不遠處而來的宗正丞,好大陣仗進了冷府,“冷大小姐何在?”
冷蓮忙上前一指,“回宗正大人,坐在石凳上的便是!”
隨着冷蓮的視線看去,只見一位風度翩翩的男子,昂首立於花叢旁。一頭烏髮清爽梳起,一身神氣官服,分外精神!
方聽他伴着沙啞的穩重聲音,還以爲是個四五十歲的老頭,沒想到還是個長相不錯的美男子!
薛凝上前一禮微笑,“宗正大人安!”
祁梟旭回禮一笑,“夫人同安!”
禮節一過,薛凝仍保持掌家人該有的端莊,一指地上數具屍體,“請宗正大人過目,這些侍衛都是冷氏嫡女所殺。另外,老太君暴斃,留下一封遺書,指點要徹查三年前的盜竊一案!”
接過遺書一看,祁梟旭仍有些不明白。畢竟三年前的盜竊之事,並沒有傳出冷府,他自然一概不知。
薛凝不急不慢地先給了座,才道,“三年前,冷族傳家之寶曾失竊。盜賊雖未被當場拿住,我們卻在湘竹苑(冷沐真院所)尋到了描金茶杯,人贓並獲!
老太君甚是痛心,卻也不忍對親孫女下手。原想安排她去清心寺思過,哪知她竟攜茶杯而逃。現下好不容易尋回,本以爲她是改邪歸正了,卻不料她竟逼死了老太君!”
本以爲這女人盜竊的本事不錯,沒想到栽贓陷害的本事也不賴!
哼,什麼盜竊、根本就是惡意誹謗!說不定逼死老太君,她也是主謀!
冷沐真不屑地一撇嘴,“描金茶杯就在石桌上放着,安然無恙。祖母究竟如何暴亡的,亦尚未查清。二姨娘有睜眼說瞎話的工夫,就快些讓人收屍吧,免得放臭了,污染了這一片大好梨花!”
薛凝倒不理會她的話,只一揮手,讓人帶着這些屍體,去一旁柴房驗屍。
吩咐罷,才故作哀傷,“老太君實在可憐,宗正大人定要爲她做主,懲治了這位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