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秦天佑還揹負雙手在大殿裡來回的踱着步子,趙祥託着拂塵立在一旁,目光隨着他的身影遊離。
也不知眼前的君王已經走了多久,他終是忍不住長長的嘆了口氣提醒道,“皇上,夜已經深了,您該歇息了。”
秦天佑擡眸看了一眼沙漏,幽幽問道,“趙祥,對於下旨處斬皇后這件事兒,你覺得朕做的可對?”
趙祥垂下腦袋,避開他的目光低聲回道,“對與錯奴才不敢妄加論斷,但奴才相信皇上的睿智,只要是您覺得有理的,奴才便覺得不會錯了。”
秦天佑抿脣不語,他這也真是病急亂投醫,即便是他做錯了,趙祥一個奴才又怎麼敢說他的不是呢?
沉默了好半晌,他纔再次開口道,“準備就寢吧,明日早朝估計不會太平,正午還要監斬皇后呢。”
“是,皇上。”趙祥應了一聲,隨即便將候在殿外的幾個貼身伺候秦天佑的人喚了進來,伺候他就寢。
秦天佑這一夜雖然睡得很晚,卻睡得並不安穩,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黃婉茹指着他的鼻子說他讓她失望了,他沒能替她保住莫筱雅的性命。
他想向她解釋,說自己不會眼睜睜的看着她死,他只是想看看莫筱雅要如何自救,也順便迎合一下楊家的人,如果她救不了自己他是一定會出手的。
可惜那個夢實在太短,黃婉茹根本沒有機會聽他的解釋,無論是在夢裡還是醒來之後,他都覺得很難過,也終於體會到了當初她被人設計私通,他未曾給她解釋的機會是什麼感覺了。
這個夢很簡短,但他卻反反覆覆的做了一夜,每次一閉上眼睛就跌入這個夢境,醒來之後依舊是難過的。
翌日早朝,他的精神便不是很好,一臉的倦容,文武百官只當他是捨不得處斬皇后,心情不好罷了。
楊文通等人見狀卻是在心裡冷笑不已,若是最終這人不能做到君無戲言,出手救了莫筱雅,那他們就多了一個更加有利的理由來使得這江山易主了。
下了早朝秦天佑像往日一樣去了御書房批閱奏摺,楊文通派來的內線盯了他一上午都沒見他踏出一步,更別說是去大牢見莫筱雅了。
回去稟告了楊文通,後者捋着鬍子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貴妃說皇帝異常寵溺莫筱雅,爲何他不但下旨處斬了她,還連看都不去看一眼?
秦天佑不但沒有大牢去看莫筱雅,反而去錦繡宮與楊茜一起用了午膳,然後在正午時分帶着楊茜一起去了監斬臺。
後宮嬪妃有罪,大多都是賜下白綾或者毒酒之類的,這大概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處斬皇后了。
這種場合本不該有太多人在場的,楊文通爲防事情有變,特意帶了文武百官前來觀看,而之前說好的砍頭也變成了火刑。
秦天佑並不知楊文通竟然改了刑罰,當他帶着楊茜出現在監斬臺上看到那個臨時搭建起來的木架時,眼神驀地一冷。
楊茜脣角有得意的笑容一閃而過,這個主意可是她告訴丞相的,當然,能想出這種主意來的人卻不是她。
那人是說,砍頭只是一瞬間的事,一刀下去腦袋掉了也不過是碗大個疤,秦天佑眼睛一閉一睜便完事兒了,倒不如用火刑。
將人綁在木架上,下面點着熊熊烈火,就這樣讓秦天佑眼睜睜看着自己寵溺了一年多的女人被慢慢的燒死,相信他再怎麼故作鎮定也不會無動於衷的。
其實不必等到大火燃起來,秦天佑在楊茜伺候他坐下,看着身穿囚服的莫筱雅被綁在木架之上時他就沒那麼鎮定了,眼眸裡盡是惱怒。
因爲親自下旨處決眼前這人,在楊文通等人的授意之下,秦天佑得了個一代明君的稱號,與此同時莫筱雅也就坐實了惡毒皇后的罪名。
莫筱雅從離開大牢之後便一句話都沒有說過,看到秦天佑和楊茜的那一刻她微微有些驚訝,沒想過這兩人居然會一起來看她行刑。
到底是秦天佑拉了楊茜過來,還是楊茜有意帶秦天佑來這裡的?如果是前者她會恨死秦天佑,但若是後者,她必定不會讓楊茜好過。
之前明明聽說是下旨處斬的,爲何刑場上卻搭建着木架,木架前還有堆積成山的柴火?這不是極少會用的火刑麼?
在民間,只有對於妖孽之物人們纔會用火刑,爲的是讓妖孽元神俱滅,爲何今日她也得了這樣的刑罰,可是有人看出她非人非鬼了?
她不知道爲什麼,也沒辦法問,堆成山的柴火前,綁在木架上的她只是冷眼看着高高在上的秦天佑。
秦天佑端坐在桌案前,漠然聽着臣子的義憤填膺的高喊:“妖后莫氏,蠱惑君心,殘害後宮,禍及天下,處以火刑,方可平怨。”
只這二十四個字秦天佑就立時明白爲何在這種場合會出現文武百官了,眼前這些人都是楊文通的走狗,給他推波助瀾,爲虎作倀的。
莫筱雅也釋然,原來不是有人發現她是借屍還魂的先皇后黃婉茹,而是將她惡毒皇后的罪名又改成了妖后。
那是不是若她這一次不死,等過些時候又會有其他亂七八糟連她都想不到的罪名安在她頭上?
她遠遠看着秦天佑,想起那個還藏在她袖中的香囊,她突然好想將那東西扔進前面的柴火堆上,讓它跟着柴火一起化爲灰燼。
恨意在心裡氾濫開來,她都已經被秦天佑害了一世,進宮前明明是恨他入骨的,爲何最後卻還是做出了這種傻事,給他繡什麼香囊?
看着他和楊茜那類似敵後臨天下的樣子,她恍惚覺得自己是被秦天佑給利用了。
他先是給她無度的恩寵,然後藉着她的手將後宮那些心懷不軌的人一一清理乾淨,最後她卻做了替死鬼。
一念至此,她便已然分不清楚,這一世的她到底是被上世的仇恨所害,還是再次被眼前這個愛過也恨過的男人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