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一度尷尬。
謝靈玉本來就是緊挨着賢王坐的,她不想離開,很不想離開,可是眼下,說出口的話就像是潑出去的水。
“咦,謝二小姐,放心吧,本世子雖然行事玩鬧了些,可是你如此孝順,本世子自不會說什麼,再者,這裡可是將軍府,哪裡是本世子能隨意作主的。”
謝靈玉一聽這話,面色更加發苦,真的有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靈玉啊,你坐着吧,我……奴婢,不該坐這裡。”二姨娘現在心恨啊,比誰都恨,可是,斷然不能再把自己心愛的女兒給搭上,立馬上前,將自己的姿態放得極低。
“靈玉,不過一個位置而已,先叫謝靈沁那小賤人得意下,一會子看她還笑不笑得出來。”二姨娘暗聲說道。
謝靈玉微微點頭,自然明白,可是,此時,光二姨娘說話,就是再低姿態,也讓她難下臺。
擡眼向謝將軍看去,謝將軍分明是不好開口。
“靈玉,你就坐在這裡吧。”賢王這時終於溫聲開口。
謝靈玉聞言,心頭一鬆,只要,她不離開這座位就好,不然,傳出去,就真是叫人看不起了。
餘輕逸看一眼宇文賢,倒是無所謂的笑了笑,須臾,對着謝靈沁招手,“咦,大小姐還不過來坐?”
衆人這才又看向謝靈沁。
當然,更多的人卻是去關注着餘輕逸的面色,尤其是宇文賢,他一直在琢磨着餘輕逸今日爲何無緣無故來將軍府,他方纔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相幫謝靈玉,其一,這確實是謝將軍的家事,他不想落人口實,其二,便是想看看這個餘輕逸到底想做什麼。
可是,此時,餘輕逸看向謝靈沁的眼神,也沒什麼特別的。
倒是讓宇文賢的目光不禁意的落在謝靈沁身上,只見謝靈沁笑不露齒,輕微頷首,然後在衆人的注視下,拾步走過來。
她今日一襲水藍色裙子衫,手搭輕紗,淡着妝粉,不豔壓羣芳,卻清秀絕倫,加上略顯清冷的面孔,倒更顯得有些獨樹一幟的美。
一步步一走來,好像奪了天光水色的春華秋露,讓人的心,不自覺的一緊。
宇文賢眸光流轉,心中,似有什麼隱隱一跳。
謝靈玉此時縱然不甘心,也只能陪着笑臉,輕柔的出聲,“大姐姐,是我作妹妹的不懂規矩,叫你受委屈了。”
“沒關係,這般多年一直是這樣的,並不曾覺得是委屈。”
這話……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不就是說這般多年,二姨娘和謝靈玉都是這般沒有規矩嗎。
“好了,坐下,開席吧。”謝將軍自不會叫氣氛尷尬。
衆人聞言,在謝將軍打圓場中立馬將這心思收進肚子裡,打着笑臉,開始喧聲笑語起來。
花香拂動,佳木蘢蔥,雖是秋日,可是將軍府裡,也算是奇花爛漫,一處清流自假山而下,流過花木深處,分外景緻。
“謝靈沁,你可真是夠能說的。”謝靈玉看似溫婉和順,實則暗暗的對着身旁的謝靈沁鄙夷譏諷。
謝靈沁面色含笑,聲音也極低,“是啊,二姨娘自己想挑事,給人落口實,我有什麼辦法,是吧。”
“呵,謝靈沁你別太得意,我母親不過是今日不坐在這裡,總有一日……”
“我沒得意。”謝靈沁看似在溫柔的埋頭喝湯,實則冷冷的打斷謝靈玉的話,“我若是得意,萬一叫妹妹你再把我給綁了虐待,更至要賣去江州花樓,那我不是會哭死嗎。”謝靈沁輕輕一語,當下叫謝靈玉面色一變,手中的碗差點都脫了手,再擡眸時,眼裡佈滿了不可置信與錯愕,“你你你你當初……”
“是啊,並不是糊里糊塗的睡着了什麼都不知道,而就是,我在你那重重包圍中,跑出來了。”
“那你……”
“可是,我的丫鬟汀蘭卻死了。”
謝靈玉嚥了咽口水,“謝靈沁你……”
“不過,你瞧,老天都是公平的呢,聽說,你的臉就在那夜被人傷着了呢。”
“你……”
“妹妹。”在外人的眼裡,謝靈沁面帶微笑,還給謝靈玉夾了一筷子菜,“不要難過了,多吃點。”
實際只有謝靈玉看到,謝靈沁那一瞥裡讓人心神震駭的冷意。
她就說,謝靈沁不對勁的,她知道,她都知道,她與以前的謝靈沁不一樣了。
當時就該將她給打殺了,那,何來今日之事。
不,這事要告訴王爺,要讓他知道。
“王爺,謝靈沁她不對勁兒,她知道,是我當初將她騙出去,和你一起將她關到那別院虐待打殺她的。”謝靈玉立馬側身,對着身旁的宇文賢道。
宇文賢正與余文逸在打着口頭仗,聞言,看她一眼,又看向謝靈玉另一邊的謝靈沁。
只見謝靈沁眉目沉,正低頭喝湯,神色專注,哪裡有半點異常。
“不要說了。”賢王語氣帶着幾分不悅。
謝靈玉心裡憋悶,可是此時人多,她又不能太失態,當下只能緊緊的握着筷子,將所有怨恨收進心裡。
好半天,再仰起頭時,眼底冷意劃過,溫婉如初。
“咦,妹妹這心緒收得真好。”謝靈沁誇。
謝靈玉美眸裡光束旖旎,“呵,只是想到,一會子你還能不能笑得出來,就無比高興,所以,現在這一切,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哦。”謝靈沁極淡的迴應了一聲,便不再作予理會。
一拳打在棉花上,謝靈玉剛還穩定好的心緒,一下子又起伏起來。
謝靈沁身後,紫河和硨磲看着謝靈玉忽好忽壞又透着氣鬱的面色,互相對視一眼,都不禁帶着幾分同情起來。
和小姐鬥……這二小姐分明就是慘敗。
而對面,餘輕逸趁此機會,對着謝靈沁暗暗挑眉,那樣子,明顯是在邀功。
怎麼樣,謝靈沁,本世子給力吧。
不錯,就是過了些。
謝靈沁偏開眸。
“哎,我說,二姨娘,你也別放在心上,你看,賢王對謝二小姐是在意着呢,不過,你說,這皇上遲遲不下旨賜婚,會是什麼原因啊。”
“還不有什麼原因啊,這上有嫡女未出,這做妹妹,自是不好先出嫁的。”
“那這……”
“哎,到底,這大小姐之前是被賢王休棄了的,這眼下,哎……”
這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更何況,今日除了主桌,其餘桌,都是男賓與女賓分開坐的,所以,這纔多久,便已有閒言碎語傳出。
雖輕,可是稍微有點耳力的都聽出來。
而且,當先挑起話頭的還是侍郎夫人。
坐在主桌的餘輕逸聽着這話老不爽了,對着坐在對面的謝靈沁挑了挑眉,示意。
要不要本世子幫你教訓她們。
謝靈沁無聲搖頭,擺明拒絕。
就是要讓他們說,越是將她說得如此不堪,到時,反擊起來,才更加打她們的臉。
而這時,空氣中,謝靈玉與二姨娘暗暗交換了下眼神,眼底,凝淬着毒汁與算計。
秋高雲白,推杯換盞,席已過半,按理,這個時候,謝將軍都是要舉杯敬大家一杯的。
而酒還未送至人嘴裡,恰在這時,院外傳來護衛稟報。
謝將軍本想把人給打發下去,餘光一瞄,卻見對方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模樣,又看了眼賢王和餘輕逸,這才招手,“進來說。”
“啓,啓稟將軍,府門外來了一名男子,說是……”那護衛頭低了低,聲音越發的有些虛了,“說是,要尋大小姐身邊的丫鬟,硨磲。”
“不過尋一個丫鬟,你至於這般表情。”謝將軍面色不豫,看向謝靈沁時,也頗的帶着幾分不喜。
當然了,丫鬟是她身邊的。
“硨磲,有人找你嗎?”謝靈沁也頗有些疑惑的樣子看向身後。
硨磲當下搖頭,“小姐,不可能啊,奴婢能認識的人都在這將軍府裡了,更何況還是名男子。”
硨磲明顯一臉懵。
“那……”謝靈沁對着謝將軍微垂眉眼,“父親,許是找錯人了。”
謝將軍點點頭,當下大手一揮,“讓那人離開吧。”
“可是,將軍……”
那護衛不退,反而面色更顯急切。
“你說你這護衛,有什麼話就說,今日是將軍府中秋小宴,能來的都是父親的朋友,親人,你當說就是。”謝靈玉顯然是看不下去了,輕聲出口。
這字字周到,謝將軍多看了眼謝靈玉,頗爲欣慰的點頭,也對着那護衛道,“說吧。”
“那人說,他是自蠻夷來的……來尋他的妹妹。”
“什麼?”
謝將軍豁然起身,“自蠻夷來?”
“回將軍,正是。”
一時間,衆人停筷住盞,四下無聲,齊齊看向王爺。
這般多年過去了,自當初將軍夫人退敵蠻夷後,一直是相安無事,歲歲向北榮納貢稱臣,可是,蠻夷風土人性與北榮都相差太遠,難以管束,而北榮對蠻夷的敵意也並示實質性的消退,與之來往較少。
而今……
蠻夷於北榮來說,可是個敏感的話題。
“謝將軍,既然如此,當是要問清楚的。”宇文賢面上也閃過一抹凝重之色,同時又看向餘輕逸,“逸世子,你認爲呢。”
“這與本世子有何干系,你說是吧,吏部尚書。”餘輕逸又把球踢向一旁,謝將軍的弟弟,吏部尚書,謝正義。
謝正義只比謝將軍小几歲,長相也有三四分相似,不過,其人相較於謝將軍來,更爲內斂務實,迎着餘輕逸的目光,思吟半響,看向謝將軍,擡手抱拳,“事關蠻夷,只怕,是要好好問問。”
“將人帶進來。”謝將軍當即發話。
而這時,硨磲卻有些心慌的上前,“小姐,奴婢沒有哥哥的,奴婢和蠻夷也沒有任何關係。”
謝靈沁示意硨磲稍安勿躁,“沒事,身正不怕影子歪。”話落,這才也跟着衆人看向院子外面。
“謝靈沁,好戲要開始咯。”
而此這時,一旁,謝靈玉卻趁機過來,在謝靈沁耳邊冷笑一聲,看着謝靈沁一臉迷茫的模樣,覺得開心極了。
“謝靈玉,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你一會兒就知道了。”謝靈玉無比高興,再轉身看向一旁的宇文賢時,已經是那幅溫順端婉的樣子。
而此時,一名身着布衣,扎着頭巾,大有江湖市儈氣息的男子被護衛引着走了進來。
那男子跟着護衛甫一進來,先是四下看了一圈兒,然後就不管不顧的向着謝靈沁這邊跑過來,對着謝靈沁身後的硨磲就開口罵,“死丫頭,你真的在這裡,你混得好啊,竟然還真混到了這將軍府裡來了。”
“你是何人,如此無禮。”謝靈沁於此時突然站起身,擋在硨磲的面前。
那男子一見謝靈沁攔着擋着,動作當即停下。
身後緊追而來的護衛也將他齊齊圍住。
“放肆,將軍府裡豈是你撒野的地方。”
“您就是謝將軍吧,對不起,是小人無禮,請恕罪。”那男子聽得謝將軍一聲喝,搓了搓手立馬規規矩矩的跪下,一幅義憤不甘的指着硨磲對着謝將軍控訴,“謝將軍,這死丫頭不是好人啊,小的,小的是在幫您。”
“幫我?”謝將軍面色陰沉,上得前來,“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這丫頭呢,也不是我妹妹。”
“大膽狂徒,來人……”
“不要啊謝將軍,您先聽小的說啊。”好男子立馬磕頭求饒。
“將軍,我看他怕是有要事相說,不如,聽聽。”一旁,二姨娘適時的出聲。
謝將軍是真想攆人,可是牽涉到蠻夷,又有賢王,逸世子,還有諸位大人在,他們都沒有說話,他自不能隨意攆人,當下擺擺手,語氣沉鬱,“快說。”
“這個死丫頭啊……”男子又指着硨磲,“她當初和我一起從蠻夷而來的,一開始說只要讓我帶她坐上我的馬車,混進北榮,就嫁給我,小民當時呢,也是看這丫頭長得挺水嫩,就同意了,哪裡曾想,一進北榮,她就不見了,昨日個我纔打聽到,她竟然來了將軍府。”
“空口無憑,縱然你所說的是事實,也不過是出口反悔的事,沒有任何字據,你何以在這裡胡說八道。”謝靈沁出聲輕責。
那男子看着謝靈沁,明顯被怵了幾分。
“等下,你方纔說,竟?她竟真的混進了將軍府,此話何意?”一旁,宇文賢雙手負手上前,沉眉詢問。
那男子見此,當下一臉的嗚乎哀哉,“是的,這位貴人啊,這丫頭她不是個好人啊,她……她說夢話的。”
“這和說夢話有何干系?”
開口的仍然是賢王,從頭到尾,一切事情不可能無中生有,碰巧發生,所以,而這個人分明是衝着謝靈沁而來,不知爲何,他竟然上了心,注意着謝靈玉,可是,謝靈玉明顯也很無辜,身旁女子他與之相識親近這般久,縱然心裡有幾分算計,也不可能不露出一點馬腳來。
所以,當不是謝靈玉所爲,所以,他不由得好奇起來。
那男子見宇言賢溫潤如雅,氣質出衆,吞了吞口水,這纔在衆人的注視下小聲道,“她……在我馬車裡說,說她來北榮是有目的,有任務的。”
“任務?”
謝將軍看一眼一旁躲在謝靈沁身後的硨磲,橫眉一豎,面色更加陰沉,這才又看着那男子,“繼續說。”
“是,是,小人聽到她說,說是要爲蠻夷報仇什麼的,一定要去將軍府,所以,得知她真的進了將軍府後,便才那般說的……”男子說話間,眼角餘光與一旁對視了下,忙又道,“哦對了,小的想起來,她說過,要毀了,毀了……”
毀了?
莫不是,十年前,將軍夫人大敗蠻夷,而今,蠻夷讓一小姑娘來將軍府報仇。
是的,蟻雖小,可是卻能摧毀堤壩,並不可小覷。
這事,若真是如此,往深了說,就事大了,那就是蠻夷對北榮有了不臣之心……
在場的都不是沒腦子的,氣氛頓時嚴肅起來。
硨磲急得得出聲辯解,“不是,奴婢根本不認識他啊,小姐,奴婢也不說夢話的啊。”
謝靈沁也不慌,拍着硨磲的肩膀,“你別怕,你當初進府是二姨娘找來的,她當初必是仔細覈查過的。”謝靈沁說着,看向一旁的二姨娘,“二姨娘是吧?”
“這……”二姨娘聞言,一幅很猶豫的樣子,“當初,這事兒都是交給楊嬤嬤一手操辦的,所以,這……”二姨娘嘆氣,“現在楊嬤嬤已死,也無人可問了,若真的是……那妾身……”
“娘,這也不能怪你,你當初要主管這整個將軍府,被人鑽了空子也是無奈的事。”
謝靈玉忙出聲安慰,示意二姨娘不要內疚。
母女倆人將戲唱得極好。
“二小姐,你說什麼啊,奴婢是北榮人,雖然也去過蠻夷,可並不是蠻夷人啊,更何況,也根本不認識這男子。”
“將軍,夫人,小姐,你們別被她騙了,這死丫頭賊着呢,要想混進來,讓人不起疑,鬼點子多的是,不過,幸好,還沒叫她得手,所以你們快快懲治她,也好,幫小的出氣。”
“什麼懲治,什麼出氣,僅聽你一面之辭,我們就信了,你當我們是眼瞎嗎?”謝靈沁上前一步,嚴肅清冷。
少女一向溫順少言,此時突然拔高聲調,擲地有聲,倒不禁讓人注神震然。
一旁,餘輕逸由始至終沒有出聲,只是坐在那裡,翹着腿,大有一幅看好戲的樣子。
宇文賢回頭看時,就見餘輕逸竟然好像還閉目養起神來。
只是,宇文賢卻沒注意到,他剛轉過頭,餘輕逸就睜開眼,擡眸,對着遠處笑了笑。
而這時,那男子卻突然想起來般,又忙道,“你們若是不信,你們可以看她的手腕處,我記得,之前隱約看到過,她那裡有一枚紅痣。”男子又急切道,“這是女子隱私,我若是不認識她,不相熟,自不會知道。”
男子話剛落,不容謝靈沁和硨磲說話,一旁,二姨娘當即上前,拉過硨磲的手腕查看。
一指甲蓋大小的紅痣赫然出現在衆人眼前。
“啊,看吧,是小人說對了吧。”男子一見此,當即興奮起來,“嗯,死丫頭,看你今天能哪裡逃。”
“小姐,將軍,奴婢是冤枉的啊,奴婢……”硨磲委屈的快要哭了,拉着謝靈沁的手,“小姐,這是奴婢自小胎中所帶的,奴婢真的不是蠻夷派來的,奴婢對你忠心可佳。”
謝靈沁看着硨磲,卻半響沒有作聲。
“冤枉,你快別說冤枉了,本來想放過你,你既然那這般說,那我便全給你抖出來了。”男子冷聲一哼,又對着謝裝軍道,“將軍,實不相瞞,小的之所以知道丫頭在裝軍府,就是昨日在街上無意中看到她和另一名男子在一起,小的也不認識,可是,方纔一進這府邸裡,便見着他了,就是他……那位。”男子說着往人羣中一指。
指的正是,此時站在最邊上新來的管家,謝玉樹。
謝玉樹眼見着硨磲被人如此指認,心知有異,可是百般琢磨還沒想出個法子,沒曾想,這男子還把自己也拖下水,當下鎮定的走上前來,“你說得太奇怪了……昨日裡我並未硨磲一同出去,我昨日是晚間纔到將軍府,所有人都知道。”
“我知道,你當時還牽着一驢子呢。”男子活脫脫脫一不受管束的江湖中人,可是,卻一語中的。
是的,昨日個,謝玉樹就是牽着驢子來的,不說將軍府,只怕是外面好多人都知道,畢竟,騎驢……在繁複的都城還是少見的。
而且,若是照這男子的話來說的話,那在到將軍府前和硨磲暗中見面,也是能說通的。
畢竟,也不是人人都看着硨磲的。
“那你看着他們二人說了什麼。”宇文賢開口問。
“說什麼太遠,沒聽清楚,不過,大概聽到了些什麼中秋小宴,作好準備,計劃成功什麼的……”
“你當真?”
那男看着,立馬指天發誓,“小的若是有半字虛言,定天打雷霹,不得好死。”
中秋小宴?
衆人面面相覷,隨即,竟都不約而同的看向桌面上正中間的那壺酒。
因爲滿桌的菜都動過,只有那壺酒還沒動過,那是每年將軍府中秋小宴壓軸的酒,席過半,敬酒時纔會打開的,如今……
謝將軍此時面色很不好,周身都散發着一層冷意,四下掃了眼,最後,落在一直眉帶憂色的婉姨娘身上,然後,擡手就在她的頭頂上取下一隻銀簪子,看向那壺酒,“也就是說,有可能今日的中秋小宴,就是我將軍府的絕命餐是吧。”
“將軍,若是此人說的是真的,那硨磲要報仇,只怕,也就是這一條路了。”一旁,二姨娘上得前來,輕聲道。
這個時候,她還是對婉姨娘挺滿意的,雖然得了掌家權,得將軍高看,不過,還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沒有發表言論。
謝將軍此時又看了眼二姨娘,“二姨娘,你也是這般認爲?”
一聲二姨娘,二姨娘心裡暈染開一抹喜意,這說明,將軍雖然剖了她的姨娘位,但其實,心裡還是念惜她的,當即認真點頭,“將軍,妾身覺得,先以這簪子試下要緊。”
“你呢?”謝將軍這時又看向謝靈玉。
“謝靈玉,我勸你,最好想好了再說話。”謝靈玉正要一臉凝重,實際心裡喜滋滋的答話,耳邊卻突然響起謝靈沁的聲音。
偏頭,謝靈沁此時竟已站在她的身旁,那似笑非笑的樣子,無端的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現在,最該擔心的人不是她自己嗎,是她的丫鬟,而且,她方纔還一昧的偏袒,連她都自身難保,何得來擔心她。
今日等着她的,可不止這一齣戲呢。
“謝靈沁,你若是現在向我求饒,說不定我還能幫你說句好話。”謝靈玉揹着人冷聲。
謝靈沁嘆口氣,“我好好的,爲何要求饒。”
哼。
謝靈玉已然轉過頭,對上謝將軍那甚是期許的目光,字語堅定,“父親,女兒覺得,若是這酒裡有毒,那此事,就得嚴懲了。”
謝將軍聞言,點頭,“好。”須臾,當真在所有人的注視中,將那銀簪子一下子探進了酒壺中。
婉姨娘想阻止,可是在看到謝靈沁一點不慌時,當即也作罷。
而此時,衆人凜息寧神,大氣都不敢出。
待謝將軍再將銀簪子拿出來時,衆人頓時面色大變又好像意料之中。
只見方纔還銀光閃閃的簪子下端,已呈一片青黑色。
“哼,硨磲,你還如何狡辯,你竟然在中秋小宴上下毒。”
二姨娘面上一喜,一切,都是如此的順利。
而謝靈玉更是鬆一口氣,方纔看謝靈沁那樣,還真以爲會出變故,結果,如此的成功。
而那指證硨磲的男子見此,立馬站起身來,“將軍,你們相信小的了吧。”
“將軍,你快試試這一桌的酒,是不是也有毒,硨磲,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在酒裡下毒,這若不是被人給揭發了出來,那今兒個,將軍府,可真是……”二姨娘面色氣憤,話落,又看向謝靈沁,“大小姐,你不要怪奴婢越矩,這到底是你身邊丫鬟,跟着你這般久,你也當是該有所知曉的吧。”
字字句句,冠冕堂皇的口誅筆伐。
餘輕逸這時方纔漫不經心的走過來,“這管教不力,也無妨,既然是這丫鬟的問題,把她抓起來交由京兆尹,關進天牢好好審不就完了。”
謝靈沁暗暗瞪餘輕逸一眼。
餘輕逸當下又笑笑不作聲了。
“謝玉樹,此事,硨磲一個人做不了,是你和她一起所爲?”謝將軍的目光已經掃向了謝玉村。
謝玉樹是真一臉無辜,不能拖硨磲下水,也不能把自己陷進去,當下還算鎮定的拱手,“此事,必是有所古怪,還請將軍,細查。”
“細查,昨日個我就看見了,你一入府,就和硨磲眉來眼去的。”
二姨娘道身旁的丫鬟立即指證。
而此時,一旁的吏部尚書夫人也起得身來,“我說啊,二姨娘,你又何必幫他們兜着,昨日個我和侍郎夫人相邀談天,也正巧看到了這叫硨磲的和謝管家呢,只是……”
吏部尚書夫人不好意思的笑笑,“只是,沒有證據,我也一直不好說,這下……”
“你也看到了,那他們還說了什麼?”
二姨娘滿是疑惑的開口。
“這……”
吏部尚書夫人猶豫着,看向侍郎夫人。
侍郎夫人也三緘其口的樣子。
“別人的家事,你少說幾句。”這時,吏部尚書大人上前來看着夫人語氣帶着斥怪。
吏部尚書顯然不知此事,但是,也並不想自己夫人插手,面色不太好。
“哎,二弟啊,這話說的,此事牽連甚大,既然夫人知道,就當該說出來。”二姨娘上前勸。
吏部夫人見此,這才也頗有些氣憤的樣子,“那,將軍,你也別怪我多嘴,這丫頭當時是說,謝大小姐其實一直暗中對二姨娘不滿,這般多年只是在將軍面前不太表現罷了,她也正想叫硨磲在此次中秋小宴上作手腳,硨磲呢,就順理成章的了,若是待此事成功了,到時就正好推到二姨娘身上,大小姐佔了上風,硨磲也是功成身退。”
“這……”二姨娘一幅震驚的模樣,“你所說是真的,你的意思是說,大小姐她……”
“是啊,我本來是想說的,只是,沒曾想,倒有人如此湊巧的先揭發了,所以……你也別憂心,有將軍在此,自會爲你主持公道的。”一旁侍郎夫人也上前安慰,“若不是事到此般境地,我和尚書夫人只怕也是要將此事吞進肚子裡的,只要你好好的,我也不想生出什麼事非來。”
二姨娘這纔看向謝將軍,“將軍……”話未出,眼先紅。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便將事實給敲定了。
呵!
謝靈沁看着二姨娘的泫然欲泣,看着尚書夫人的義憤填膺,看着侍郎夫要的同情之色,心底冷笑。
這些人啊,真是無知。
“所以,你們認爲,此中事,謝靈沁難逃干係?”謝將面露狐疑。
侍郎夫人當即道,“是啊,謝將軍,這大小姐心眼壞着呢。”
“她這般多年在這府裡,循規蹈矩,有這般大的能力?”謝將軍又問。
吏部尚書夫人當下道,“謝將軍,你莫不是忘了,當年,將軍夫人可是留下神兵鐵將,至今未現身的,若是……”
侍郎夫人立馬接通話,“若是爲謝大小姐所用,而她還一直裝不知道,那這事兒……可就不言而喻了。”
“混賬。”
謝將軍聞言,突然一掌拍在桌案上,那擺滿席宴的桌子頓時碎成兩半,盤子碟子,酒杯頓時滾落一地,一片狼藉。
見此,吏部尚書夫人和侍郎夫人眼神一對,又暗暗衝着二姨娘得意的挑眉。
看吧,鐵板釘釘,把硨磲訂死了,謝靈沁也跑不了,一箭雙鵰。
這下,說破天,都翻不了身來。
因爲,蠻夷,紅痣,證人。
謝靈沁,百口莫辯。
“來人。”謝將軍沉聲下令。
一隊護衛當即衝了進來。
“將軍,此事,怕是還得再查吧?”宇文賢看一眼謝靈沁明顯有些擔憂。
謝靈玉清楚的看到宇文賢眼底的擔憂,心裡雖不喜,不過,轉念一想,一會子謝靈沁還要倒大黴呢,也就暫時先不作追究了。
“賢王,此事,讓你們看笑話了,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謝將軍突然閉了閉眼,仰頭看了看天,然後,目光,並沒有看向謝靈沁,更沒有看向硨磲,而是看着一旁的吏部尚書,自己的親弟弟,再是一旁,因爲秦起一事,關係早不復當初的吏部侍郎。
“還煩勞兩位大人,將你們的妻子帶走。”
這語氣,很沉,卻讓人聽不出是何情緒。
“這,什麼意思……”侍郎大人還有些沒轉過彎來,一旁吏部尚書卻何等聰明,看着自己這位關係並不親厚的大哥,眼底閃過什麼,當下起身拉起夫人,面色陰沉,“走,跟我回府。”
“怎麼了這是,大哥,我這也是在好心幫你啊?當年,謝靈沁她娘是給將軍帶來不少福廕,可是也帶來多少煩惱,硨磲和外人勾結就不說了,就說謝靈沁,身爲你的女兒,不知孝順,還一味的想着報復,這……”
“謝正義,再不把你夫人拉走,我不保證,她能活着出去。”謝將軍終於發了怒。
聲音一吼,吏部尚書夫人當即被嚇得沒了聲兒。
二姨娘面色疑惑,當即看向謝靈沁。
卻只見謝靈沁依然只是沉靜安靜的坐在那裡,面上,沒有任何慌亂,任何緊張。
心中有什麼不妥,可是,又琢磨不出來。
“來人,將二姨娘給我驅出將軍府,永世不得再踏足。”謝將軍這時,對着院子裡的護衛大聲命令。
“什麼?”二姨娘腦子裡一瞬間就懵了,一臉的震驚,錯愕。
“將軍,你,你說什麼……”
“是啊,父親,你,你搞錯了吧。”
“我說什麼,我搞錯了,你母親……你這個心懷叵測的母親,這般多年,我當她善解人意,一次一次的原諒她,沒曾想,她就是這般在我將軍府裡興風作浪的。”謝將軍悖然大怒,吼得謝靈玉身子都是一震。
有種世界一切都亂了的張皇失措。
宇文賢似乎有些懂了,張了張脣,看着日光下謝靈沁安靜的側顏,突然覺得,沒了開口的必要。
他還以爲,她是絕望得迷茫,結果……
而這時,禮部尚書已經緊拽着其夫人一起離開。
侍郎夫人死心眼不走,結果在聽到這話後,也是被噎得一聲不出。
“陷害嫡女,自構僞證,你說,是不是你所爲?”謝將軍幾步上前,對着二姨娘擡腳就是不客氣一踢,“你當我不知道是吧,這個人,是你早和人串謀了找來的,是吧。”
“這……”二姨娘眼神驚恐,“將軍,你早知道。”此話一出,周圍皆倒吸一口冷氣。
謝靈玉都要恨死了,母親竟然不的自招,真是……
“啊,將軍饒命啊,饒命啊,小的只是聽從尚書夫人和侍郎夫還有二姨娘的話,才這般說的,一切與小的無關啊。”那男子看着一切被揭穿看破,立馬磕頭倒戈。
這……
可真是夠亂的。
謝靈沁都有幾分失望,原還以爲還要謝將軍再問問,結果,許是這翻轉得太大讓二姨娘難以接受,竟神經一短路,自己說出來了。
而他們找的這個人呢。
也太沒水乎,這一嚇,就全盤托出。
二姨娘此時被踢得一口老血噴出來,人都快要恍惚了,只知道,自己完了,自己完了。
謝靈玉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卻無能爲力。
突然,她看向謝靈沁。
謝靈沁作了什麼,竟然讓父親這般,難怪,她方纔說那樣的話。
不對,如果她真的按照她說的,方纔少說話,不就是得了她的幫助,讓父親不會對她質疑,所以,謝靈沁,她爲何要幫她?
“來人,還愣着幹什麼,把她給我丟出府。”
一個男人的無情,在此時也表現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