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遠,透過樹林可見遠方天際層層青黛。
只是,此時身處陣中,也不知這是不是就是真實的天。
不過,謝靈沁能感覺到,此時此刻,這陣法裡並不止她與宇文安兩人了。
而且,方纔宇文曜已經暗中傳音給她,讓她不要輕舉妄動,他會處理。
當然,縱然心裡再多怨氣,謝靈沁也不可能此時與他說這宇文安之事,想了想,嘴裡停止了“侮辱宇文曜”,而是就近上了一棵樹,真正是守株待兔。
“謝靈沁。”
耳邊,卻突然傳來溫潤的輕喚聲。
謝靈沁側身,就看到了許怡然。
許怡然也站在她報踩的樹丫上,此時時淡時濃的霧氣中,一雙清潤的眸子正細細的看着她,有些虛幻。
“你怎麼也來了?”
謝靈沁疑惑,同時身子退開一些,保持距離。
“因爲心靈感應啊,知道你有危險,所以,馬不停蹄的就來救你了。”
許怡然看着謝靈沁,每一個字眼都叫人看不出虛僞。
謝靈沁眸光微斂,然後很客氣道,“你知道宇文安的存在。”
這話,幾乎是肯定。
“當然。”許怡然並沒有反駁,輕輕漾開一抹笑意,“難不成,你又忘了,我是天機殿的殿主啊,這天下間的消息,除非是等天之難,所以,只要我想知道的,就一定會知道。”
“所以,你還收到消息,他把我擄到這裡來。”
“嗯,順着痕跡來的。”
“那謝聃聆有事嗎?”
謝靈沁立馬問。
“他可是我未來小叔子,我自然要確保他的安全。”
許怡然道。
謝靈沁眉頭一蹙,“許怡然,你當知道,我並不是謝聃聆的親姐姐。”
言下之意,他這嘴裡的小叔子便宜並沒有佔到。
許怡然攤手,倒也不尷尬。
“那,謝聃聆呢?”謝靈沁又問。
“你的朋友把他救走了。”
朋友?
謝靈沁擰眉,倒是沒細究這個問題。
“對於我來說,沒有任何人能比得你更重要。”許怡然說話間,目光看向順着樹枝往下,“這般高,我帶你下去吧。”
“不用,這裡安全,宇文曜會很快找到我。”
“我可以先帶你出陣,這樣不是更安全。”
謝靈沁看着許怡然,神色不見緩,“宇文安並不簡單,雖然和宇文曜是親兄弟,但是,我怕打亂宇文曜的計劃,所以,我不會離開。”
謝靈沁神色嚴肅,然後又道,“你走吧,不用管我。”
“謝靈沁,你是我生命的重之中重,我必當要護你周全。”許怡然卻道,然後,一撩袍角,倚着樹丫順勢坐下,“你若不走,我便陪你。”
“不需要的。”
許怡然卻定定的看着謝靈沁,那清流的眼神裡像是流着一條小氣,純粹得不含任何雜質,輕風撩動,漣漪輕許。
這一瞬間,這好像有種熟悉與哀傷的瞬間,自來冷心的謝靈沁脣瓣微抿,竟無法拒絕,須臾,她又看了眼許怪然,然後,往旁邊移了一些。
她不想叫宇文曜有任何誤會。
真正愛上一個人,便會時時刻爲他着想。
以前她不懂,只當是毫無波瀾的心靈雞湯,而今,她深切的感受到,是深入骨血的營養液。
他愛醋,所以,她儘量避免。
謝靈沁在深思,想着宇文曜,卻沒有注意到,看着謝靈沁,那一瞬前,清潤的眼裡陡然升起一絲落寞的許怡然。
而那絲落寞裡,更透着一絲沉沉的深意。
許怡然狹長的眸光輕而一動,輕輕的擡起了手,慢慢的慢慢的,伸向了謝靈沁……
……
城門口,打鬥還在如火如荼。
因着今日這事是暗中計劃,所有雷霆暗衛的衣裳上都未有標誌,想向對方解釋,可是京兆尹大人一臉沉怒之色,只道他們是巧言令聲,反而招來更多的人將他們團團圍住。
京兆尹親自出馬不止,又帶動着城門守城兵。
百姓見此,都遠遠的避開了去。
……
李傾玉到了太子府邸,她當然沒有見到太子。
當下,通過雷霆暗衛的特殊法子,終於尋到了蛛絲馬跡,太子不在太子府,可去子哪兒,不知道。
李傾玉猶豫再三,又直向城門口奔去,便看到了一團亂的打鬥。
“住手。”
李傾玉驟然上前,落於打鬥圈,面色發沉。
“李小姐,你是何意?”
京兆尹也停下動作看着李傾玉,明顯不悅。
“大人,這些人是雷霆暗衛,專司陛下安危的。”
李傾玉心知不能得罪了京兆尹,上前小聲道。
京兆尹聞言一驚,正要說什麼,早與謝將軍躲在一旁的謝聃聆跳出來,“怎麼可能,皇上身邊的雷霆暗衛爲何要行刺我和我姐姐。”
謝聃聆聲音高揚,一幅不可置信的樣子。
頓時引得城門四下,以及遠遠的不敢靠近的百姓都不禁怔了神。
這是……
什麼情況。
所以說,是皇上要殺將軍府公子和將軍府大小姐?
“聃聆不要亂說。”
謝將軍見情勢不妙立馬出聲責斥。
可是,謝將軍沒想到,平日裡對他的話可謂是唯命是從,不敢高聲語的謝聃聆卻立馬就回駁了他。
“父親,我沒有亂說,兒子差點就沒命了啊,若不是大姐姐引開他們,京兆尹的人來得快,我現在早不能站在這裡說話了,大姐姐……”
說到這裡,謝聃聆眼眶立馬泛了紅,“大姐姐如今生死未卜……”
“唰——”
謝聃聆當即從一名官兵的劍鞘裡拔出劍,直接李傾玉,怒目而視,“李小姐,你說,你是不是背叛了皇上,想造反,所以纔對着我和我姐姐動手。”
李傾玉面上青暗一片,她恨不能立馬將面前的謝聃聆給宰了,敢拿劍對着她。
可是,她不能。
事情不該是這樣發展的。
可是不管如何,唯今之計,她得趕快找到謝靈沁。
不管是爲了她,還是爲了皇上,她都必須得讓謝靈沁活着。
可是,讓我找到你,定然不能這般便宜了你。
今日之事,如果沒有謝靈沁從中作梗,她死不都不信。
“霍大人,此事既然如此,不如,我去將謝大小姐找回來,到時再請皇上稟報。”
京兆尹看着李傾玉的面色,又看看謝聃聆,還有謝將軍,心知此事怕是不簡單,也主動請纓,“本官與你一起。”
李傾玉眸色微沉。
京兆尹分明是不信任她。
“好。”
李傾玉拒絕不得,百姓已經在竊竊私語,刻不容緩,她必須儘快,當下與謝將軍打了招呼,立馬帶着還安好未受傷的人出城。
謝聃聆自然更不放心,當下緊隨跟上,好像完全沒有聽到謝將軍的話。
不過,此時的謝聃聆撫了把臉,也不是不擔心的,少年一邊高聲道,“我要一起,萬一你又想出什麼亂子,想害死我大姐姐……”一邊懊惱着。
雖然是演戲,可是,到底,大姐姐的下落與生死,他是丁點不清楚,眼下他所作的一切不過是爲之後鋪的路而已。
早知道,他之前就不該發什麼脾氣。
一個寧一又怎麼了。
大姐姐如果不疼他,當時爲何會去三里屯相救於他,如何爲了找到他的下落,從徐世勳等人嘴裡套話,而且,因爲她,還陰差陽錯的,讓徐世勳幾人如今對他的敵怨都少了,而且,大姐姐在被抓走的最後一刻,還叫聽海一定要護住自己。
謝聃聆越想越惱自己,當即加快了腳步。
他武功雖不高,可也不弱。
……
月牙高懸,蒙了一層淡輝。
許怡然伸出去的手還沒觸摸到謝靈沁,只聽不遠處,一陣打鬥聲起。
激烈程度,從濃郁的血腥氣裡聞得到。
只一瞬,謝靈沁恍然明白什麼,轉身之時,就恰好看到了許怡然正要觸向她的手。
“許怡然,你想做什麼?”
謝靈沁看着他,近乎逼問,不是指他的手想做什麼,而是,他今夜出現在這裡,想做什麼。
許怡然看着謝靈沁,看了看自己僵在空氣中的手,然手,苦笑着緩緩收回,“謝靈沁,以後,你會感激我的。”
謝靈沁卻豁然站起身,滿身煞氣,“你是想讓宇文曜和宇文安自相殘殺,還是想趁機殺了他們兩人。”
“如此好的機會,我不可能放過的。”許怡然輕嘆口氣,看着謝靈沁,這一刻這個清靈俊秀的男子毫不掩飾他眼底的殺意,他的眸光略微清冷,“謝靈沁,我和宇文曜之前的博弈,早已經開始,而這一開始,就必須要有一個結果。”
“許怡然,你是太高估你自己,還是你太低估他,你以爲這樣,就會打倒他。”
謝靈沁面色鐵青,作勢要從樹上下去,然而……
“撕拉——”
許怡然想要拉住她,她想躲時,衣袖被他扯下。
許怡然緊了緊手裡的那截淺色碎布,示意謝靈沁看向前方,“沁兒,你仔細聽。”
“誰允許你這般叫我。”
謝靈沁大力甩開許怡然的手,一躍跳下樹。
“你不是那般相信他嗎,我都沒有出手,他如果就這般死了,這般無能的人,值得你誠心相交。”
身後,許怡然聲線略冷。
謝靈沁容色清淡,忽而一笑,“我喜歡他,不管武功高低,不管他是何身份,更甚至於出了何事,我都會,且一定要站在他身邊。”
“你一點內力皆無,能護得住他?”
“至少,可以和他站在一起,於這世間,真正能站在一起的人,我自當會極力珍惜。”
下一瞬,謝靈沁足尖一點離開。
許怡然沒有追,而是看着蒼天,苦笑一聲,須臾,對着暗處道,“依計劃行事吧。”
“是。”
謝靈沁越往打鬥聲處去,越能感覺到宇文曜的氣息,然而,她突然就停住了腳步,轉身看向身後。
身後,沒有許怡然的身影,只有或濃或淡的霧氣。
因爲方纔太擔心着宇文曜的安危,她走得太快,現在,是真的徹底被困在陣中了,而前方,方纔還激烈的打鬥聲在此時似乎停止了,空氣中,靜滯一瞬,緊接着另一邊,幾首是她反方向的地方,打鬥聲起。
所以,方纔,只是障眼法,眼下這場打鬥纔是真的。
麻的。
她竟然被許怡然算計了。
不對。
或者,他並不是想要宇文曜和宇文安互鬥,他們二人是兄弟,這種可能微乎其微,他也不是想殺了他們兩人,這風險太大,而是……
他們只是想……殺了宇文曜,或者制住宇文曜,然後……
謝靈沁面色豁然大變。
這局,太深了。
謝靈沁心頭狂跳,面上一片沉暗之色,越是急,越要穩。
她知道。
……
而此時,陣中。
確實真的有一聲激烈的打鬥。
宇文曜原以爲面前看到了謝靈沁的臉,正想開口,眼神卻是一深,而後,他的身後,一柄利刃刺來。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他對謝靈沁太過了解,一眼就看出對方是假的,眼下,如此近的距離,縱然他有絕頂輕功也躲避不了。
聽風與聽雨一臉肅色的圍了過來,護在宇文曜身前。
“太子殿下,我們並不想殺你,只要你跟我們走,我們不會爲難靈沁小姐。”
宇文曜看着眼前的黑衣人,鳳眸微蹙,然後,很是肯定,“她不在你們手裡。”
“我知道太子殿下不信,所以……”
來人自袖中取出一抹碎布,攤在掌心,“我想,太子殿下當知道這是誰的。”
這碎布,正是許怡然方纔從謝靈沁袖上扯下的。
宇文曜當然識得這是謝靈沁之物,眼神微縮之時掌風而動。
“我勸太子殿下最好想清楚,我們只是想請你跟我們走,真的,要拿靈沁小姐的命來搏?”
宇文曜倏然沉默,整個周身傾刻之間就籠上一層無上煞氣。
而也就在這時,一抹黑影在宇文曜身後出現,濃濃淡淡的霧氣中,宛若一縷風,自宇文曜腋下而過,一柄利刃泛着一抹幽冷的光直插向他的腰腹……
“啪——”
橫空中,一道倩影而過,在那利刃與宇文曜腰腹相隔毫釐之時被一腳踢開。
然後,忽然的,四下俱靜。
那被踢開的黑衣人自地上站起身來,看着陡然出現在前的謝靈沁,黑布下,一雙眼睛緊縮,“靈……”然而,在謝靈沁那冰冷的眼神中,黑衣人當即大後一揮,“撤。”
頓時,所有人如潮水般退去,好像方纔一切沒有發生般。
宇文曜沒有叫人追,二話不說,一把將謝靈沁擁進了懷裡。
“轟。”
突然一陣地動山搖之聲響起。
“宇文安。”
宇文曜面色一變,當下帶着謝靈沁在陣法中穿行。
“宇文曜,你若是不把謝靈沁殺了,我現在就死給你看。”
也就在這瞬間,濃霧突然散去。
前方,現出宇文安的身影。
他站在那裡,臉沉如雪,看着謝靈沁的眼神,滿是煞氣,而他的手裡,拿着一個玉色小瓶。
“不然,我就將這解藥毀了。”
宇文安說。
宇文眸瞳仁微縮。
謝靈沁面色也不見好,定然是放纔在這陣中,宇文曜與他交手之時,而宇文曜因爲擔心她,所以,一時分神,被宇文安取得了解藥。
聽風和聽雨對視一眼,不知當該作爲。
宇文曜放開謝靈沁,嘆口氣,“把解藥給我,這裡並不安全,我們得儘快離開。”
“我知道,有人利用我這個陣,想殺你,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
宇文安很淡定,那藥瓶卻在指尖上轉着,看上去好像下一瞬就會擲落在地,摔個粉碎。
“她如果死了,我再要你這解藥何用?”宇文曜面色無奈,可是語氣裡分明已然含了怒意。
“是啊,我也這樣想,所以……”
宇文安突然玩味一笑,然後,竟然真將那藥瓶往一旁懸崖處一擲。
力之所大。
宇文曜與突然現身的許怡然幾乎同時去拿。
然而……
那解藥卻在空中,粉碎。
“唰——”
許怡然手中一片葉子直抵宇文安的脖頸,自來純如流水的男子,此刻眸色陰沉。
“我看你挺不錯的,武功好,長得也不差,爲什麼不讓謝靈沁對你死心塌地,這樣,她就不會喜歡宇文曜了。”
宇文安倒也不怕,反而笑吟吟的看着許怡然。
他的表情,讓所有人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許怡然看着她,須臾,莞爾,“這般多年,你第一次說了一句入我心的話。”
“哦,原來你就是那個經常暗中來看我的男子。”
“正是。”
“我喜歡你,我們交個朋友吧……”
“宇文安!”
宇文曜一聲輕喝,宇文安卻毫不在意的輕睨他一眼,“我看你如今美人在懷,也不覺得我重要了,所以,我以後就幫着許怡然追求謝靈沁好了。”
謝靈沁脣角抽。
而且,她清楚的看到,宇文曜生氣了。
有這麼個弟弟,確實是,不省心的……
“我們走,不理他們。”
宇文安輕輕彈開許怪怡然手上那片薄葉,一臉笑嘻嘻,“走,我們去玩啊,我和你說,那解藥還在我手裡的,你什麼時候能娶到謝靈沁,我就……”
宇文安話沒說完,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的雙腿,明顯又發作了。
“啪啪啪。”
幾乎同一時間,空氣中,三道輕脆的巴掌聲響起。
衆人看着謝靈沁淡然的收回手。
“有仇不報,非我本色。”
謝靈沁看着宇文安,居高臨下,且言辭鑿鑿,“還有,下次,你可以叫我嫂子,對於親戚,我會比較不太記仇一些。”
“你……”
“立刻帶他回府。”
宇文曜已經打斷了宇文安要說的話。
“宇文曜,我被人打了,你竟然無動於衷。”宇文安怒不可遏,宇文曜面無波瀾,“嫂子教訓你,應該的。”
“你……呃!”
宇文曜衣袖一拂,已然不客氣的點了宇文安的聲穴。
聽風與聽雨立馬上前將宇文安帶了下去。
許怡然見此,對着謝靈沁笑了笑,又看了看樹林之外,“看來,很快有人來了,告辭啊。”
“許公子,這就想走麼?”
聽風與聽雨當即攔住。
“不然,比比看啊。”空氣中,一道綠影一現,一名分外清瘦面目冷意的女子執劍,抵着聽雨的脖子。
聽雨目色沉暗,“你可以看看你這劍要是一動,你能活着離開?”
順着聽雨的視線看向那綠衣女子的腰間,同樣的,一把匕首也抵向了她。
Wшw ⊙ttκá n ⊙¢O
所以,是不相上下的。
“綠嫵,我們還是該客氣一些。”許怡然淺笑上前,擡手,輕輕的拿開綠嫵的劍,然後,看着謝靈沁,“沁兒,我對你,永不變心。”話落,身形一閃,與那位叫綠嫵的女子一同消失在原地。
“他對你永不變心,可是,你的心,已經在我這裡了。”
宇文曜緊緊的拉着謝靈沁的手,很明顯,吃醋了,在宣示主權。
謝靈沁有些好笑,輕輕拉拉他的衣袖,“好了啊,有人追來了,我們撤吧。”
所以,李傾玉和京兆尹,謝聃聆追來時,就看到太子打橫抱着謝靈沁。
李傾玉心頭一縮,幾步上前,“太子,要不要,我去找輛馬車。”
“不必,她受了驚嚇,本宮要親自送她回府。”
李傾玉聽着這話,看着宇文曜深情的眼神,全身血液都快凝固了。
京兆尹則是張大着嘴眉,看着四下,然後,帶人跟上。
謝聃聆……
這個姐姐,可真厲害。
只是,躲在宇文曜懷裡的謝靈沁眼底餘光卻朝樹林某處看了看。
那裡,躲着一個人。
所有人都退走了,獨她沒有退。
------題外話------
這一章,如果有妞看不懂,覺得突然,不要着急,下一章會解釋~
還有,宇文安不是變態,他只是……嗯,腦筋不正常,戀兄,對,戀兄,當然,也是有原因的,關於這個,不宜腦補太多,看新枝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