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神色苦笑,這位王老大人是唯一被請進來的,真要出什麼事情,他們還真擔待不起。
不過,這萬萬是不能有開頭的,一旦他家老爺開口一次,後面的麻煩就不會斷,也會被扯入旋渦之中。
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道“老大人,您有什麼要求,我給您進去通報。”
王老大人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笑容,道:“簡單,請黃大人的病早點好,不要讓方大人繼續亂來,南直隸,不能亂,這也是朝廷的意思。”
管家心裡一驚,道“朝廷的意思?”
王老大人神色淡淡,道:“莫非你認爲,朝廷會希望南直隸亂起來?”
管家有些審視的看着這位王老大人,不知道他的話是代表了京中的周應秋,還是他自己的胡亂之言?
管家心裡一肚子猜疑,謹慎的道“老大人,方大人也是按照朝廷的‘新政’要求做事,想必不至於亂來,若是老大人遇到什麼麻煩,我們家老爺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王老大人轉頭看向他,目光凌厲,語氣硬邦邦的道:“哼,真要是有事,別說他黃立極了,就是整個南直隸的官員都未必有太平!如果黃大人認爲躲一躲就沒事了,那他就是愚不可及!”
管家臉色微變,這王老大人倚老賣老,已經到訓斥他們老爺的地步了!
王老大人大致也看出了黃立極的態度,拄着柺杖站起來,目光陰沉的道:“告訴黃立極,有些事情他是躲不了的!”
說完,他怒氣衝衝的敲了敲柺杖,大步向門外走去。
管家不理王老大人的態度如何,連忙跟上道:“老大人慢走,我一定會一字不漏的轉告給我們老爺的。”
王老大人絲毫不理會,大步的離開了。
在王老大人出門的時候,門外等着人的人蜂擁而來。
“王老大人,黃大人怎麼說?”
“老大人,見到黃大人了嗎?”
“老大人,說句話啊……”
這些人都是江南的顯貴,在南直隸,尤其是應天府一帶有着極大影響力,自然,還有很多人沒來,派家丁盯着。
不管如何,方孔炤的動作引起了他們的不安,都在拼命,瘋狂的打探消息,想要知道巡撫衙門到底要怎麼做,做什麼。
這王老大人誰都沒理,直接坐上轎子回去了。
王老大人坐在轎子內,沉着臉,目光冷漠,滿臉的皺紋都帶出厲色來。
他久經宦海,對於官場他看的清楚明白,洞若觀火,最讓他擔憂的,反而是應該被關在深宮裡,任由文官糊弄的皇帝!
“出宮了……”
王老大人低語一聲,擡起眼皮看向前方,目光炯炯閃爍,隱約有着一絲憂色。
他們王家在江南是世代大族,底蘊深厚,決不能任由皇帝宰割,更不能像北直隸一樣,被徹底的清繳,吞併!
“皇上,南直隸可不是北直隸!”
王老大人臉角微微抽搐,暗自咬牙。
管家很快轉身回來,黃立極已經坐在椅子上等着了,面色陰沉。
管家走過來,小心翼翼的一句話也沒說。之前他與王老大人的對話,黃立極在後面已經都聽見了。
過了一會兒管家見黃立極還是不說話,開口道:“老爺,王老大人雖然有些無禮,可話是對的,老爺不能什麼都不做。”
黃承元何嘗不知道,這也是臉色陰沉的原因,好半晌,他輕嘆一聲,道“我這個巡撫,不能什麼都不做,卻更不能做一點,你說,天下還有比我給悽慘的封疆大吏嗎?”
管家嘴角動了動,最後也還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南直隸情勢複雜無比,哪怕一丁點的改革都會掀起大麻煩,這也怪不得他們老爺,誰來了,只怕都是舉步維艱,困難重重。
黃立極心裡焦躁,臉上也不耐煩,道:“到了晚上,你親自去將方孔炤請來,我要跟他談談。”
管家一怔,道:“老爺,您要怎麼談?”
黃立極眉頭一皺,方孔炤現在做的正是所希望的,如果不做,皇帝來了,只怕他也要獲罪,可現在已經引起反彈,必須要壓一壓了。
“我來想辦法,你去吧。”黃承元深吸一口氣,心裡已經在琢磨着與方孔炤的話語了。
而此刻,方孔炤已經神色驚恐了。
“你說什麼,皇上已經在揚.州了?”他睜大雙眼,瞪着眼前的方以智道、
方以智心裡戰慄,道:“是。”
方孔炤飛速鎮定下來,目光冷冷的盯着方以智。
他封禁了秦淮河,卻沒有想到,他的兒子在小秦淮上被皇帝給撞到了!
方以智已經顧不得父親會不會生氣了,急聲道“爹,皇上,會不會遷怒父親?遷怒我們方家?”
方孔炤現在也在擔心這件事,方以智在小秦淮被皇上看見,現在他又封禁了秦淮河,任誰看都是故意拍馬屁,企圖將功折罪,根本不會認爲他是在認真履職,盡心盡力。
這樣的馬屁,估計皇上會覺得噁心吧?!
方孔炤沉着臉,目光如電,看着眼前的方以智,冷聲道“皇上現在應該還在揚.州,你立刻給我回家去,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出來!還有,今年的科舉不要再參加了,再告訴你那些狐朋狗黨,今年也不準參加,若是在科舉之事上搗亂,休怪爲父不留情面!”
方以智嘴角動了動,忐忑的道:“我來之前已經通知過他們了。”
方孔炤心裡怒火涌動,聞言臉色就沉了一分,冷哼一聲道:“立刻給我滾回去!”
方以智還是不安心,擔心皇帝的怒火會遷怒他們方家,看着父親的臉色,還是恭恭敬敬的擡手,退了出去。
主簿一直在一旁看着,待方以智走了,這才上前道:“大人,密之的信報的還算及時,現在補救應該來得及。”
方孔炤神色稍稍和緩,搖頭道“來不及了。”
主簿一怔,旋即明白,就算現在方孔炤上請罪奏本也來不及了,應天府與揚.州府只有一江之隔,皇帝該知道的,這會兒都會知道的一清二楚。
方孔炤心裡轉着念頭,好一會兒擡頭道“不管皇上亦或者朝廷怎麼看,咱們該做的事情決不能耽誤,秦淮河兩岸要封禁完全,刑獄司,督政院,大理寺要加快組建……”
主簿見方孔炤‘死到臨頭’還如此執着,心裡微微觸動,道:“是大人,不過,是否要與黃大人通一下氣?”
方孔炤只是右參政,權職有限,沒有巡撫的支持,太多的事情做不了。
方孔炤眼皮一擡,有些不甘心,還是點頭道“嗯,本官明白……”
他話音未落,一個衙役匆匆進來,道“大人,巡撫大人的請柬,請您今晚過府。”
方孔炤看了眼主簿,主簿也是一怔,接過請柬道:“好,告訴來人,大人會按時赴約。”
“是!”衙役答應一聲,快步離去。
主簿拿着請柬,擔憂道“大人,黃大人突然相邀,只怕是鴻門宴……”
黃立極在‘新政’上搖擺不定,做事也是猶豫不決,隨着方孔炤封禁秦淮河,只怕他後悔,要阻止方孔炤了。
方孔炤已經猜到這種可能,擺手道:“先不管這些,我們繼續做我們的,黃大人只要不在明面上反對,我們就自行其是。”
主簿聽着方孔炤有些自暴自棄的話,心裡默然一嘆,道:“是。”
這會兒,朱栩也已經到了應天。
站在船頭,逆着水流而上,目光眺望着兩岸風光。
布木布泰站在他身後,也是第一次來江南,看着旖旎風光,一直冷清的面容稍稍緩和。
曹化淳站在朱栩身後,介紹道:“皇上,前面不遠就是江南貢院,今年江南士子科舉的地方,對岸是舊院,遍佈着青樓歌坊。這裡與揚.州的小秦淮一樣,是最爲繁華昌盛的地方,不管什麼時節,只要想買的東西,在這裡都能買到,物華豐厚,人文繁茂……”
朱栩揹着手,微笑的聽着。
十里秦淮,百年胭粉,是男人最嚮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