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默然的脣角溢出一絲不可見的笑意,遂又恢復成了那個溫潤儒雅的晉王。
一道口諭,直接將晉王殿下召進了宮。
由於他的身體孱弱,是坐着軟轎由太監一路擡進宮的。
所有的宮女和太監無不驚訝,但也只能從眼縫裡偷偷的看這個傳說中的病王。
直到了聖德殿門口,宮默然這才由楚帝身邊的太監一路攙扶着走了進去。
雖然臉色蒼白,但步伐卻是出奇的穩健。
身後傳來細微的竊竊私語,晉王的病好了?是吧,不然怎麼進宮來了?
幾個小太監的私下話兒,全都傳到了有心人的耳朵裡去,黑影一閃,似乎有什麼東西掠了過去。
到聖德殿後,管事太監命人端來了水盆,示意殿下先淨手,然後再進內殿。
楚帝還真是惜命,就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避如瘟疫。
宮默然的面上沒有什麼表情,甚至早就料到了會如此,十分配合的淨了手,又十分配合的讓那些宮人在自己的身上灑上藥液,這才慢慢的步入內殿。
大理石地面光可鑑人,整個聖德殿內一片肅靜,唯有那倒映在地面上的身影,拉的很長。
顯出幾分苦澀、孤寂的味道。
楚帝身着明黃的龍袍,站在翡翠屏風前,望着上面的梅、蘭、竹、菊暗暗出神,威嚴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似在沉思,似在冥想。
他的第四子,已經太長時間沒有見到,以致於現在都忘了他的樣子,彷彿時光還停留在十幾年前,那個聰明乖巧的兒子,是那麼的惹人喜愛,可是一夜之間,卻變的面目全非。
現在,他的病,可大好了?
宮默然的每一步都走的極爲艱難,腳踩在地上,如同墜入雲端,他微微一側身,差點兒失去平衡。
管事太監及時的伸手扶了他一把:“殿下,當心。”
宮默然朝他淡淡一笑,這還是自他進宮以來,第一個不嫌棄他的人,恐怕他的父皇都做不到如此,心中又酸澀了一下。
整整十七年,沒有踏入這皇宮,沒有再見過父皇的樣子,現在突然的召見,卻沒有了兒時的那份激動。
果然,時間長了,就連親情都是可以淡忘的。
楚帝聽到內殿傳來的動靜,終於將目光從屏風上移開,身子動了一下,轉過了身來,目光落到了那抹欣長、有些瘦弱的身上。
他有些恍惚,甚至有些難以相信,怎麼才一下子,這孩子就長的這樣高了。
十六年,彈指一揮間,曾經的頑童現在卻已然長成了男子漢,如果他的身子不那麼孱弱的話,就更完美了。
“兒臣拜見父皇。”宮默然面對着楚帝,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皇兒不必多禮,請起。”
宮默然擡起頭時,黑亮的眸子已經染上了一層晶瑩的碎光,眼角有些溼潤,就連根根捲翹的睫毛都被那些水汽打成了綹兒。
在看向楚帝時,有些喜悅、有些無措、有些茫然、更有一絲熟悉的陌生,各種情緒都拿捏的恰到好處,將一個與父親分離十六年的兒子,
演繹的淋漓盡致。
楚帝這纔回過神來,急忙命福盛將宮默然扶起來,目光頗爲複雜的在宮默然身上掃了一圈。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帝王本就無情,如果不見也就那樣了,現在一看到宮默然的表情,便覺得心口一陣悶痛。
似乎對這個兒子的虧欠太多了。
楚帝恍了一下神,便點了點頭,示意宮默然在一旁坐下,用不是很威嚴但也算不上慈祥的聲音問道:“現在身子可大好一些了?”
宮默然淡淡的笑了一下:“好多了。”
想必楚帝已經知道了他的身體狀況,不然也不會宣他進宮,帝王最注重自己的安危,不可能讓任何一種危險埋在自己的身邊。
“那個容喻,倒是有兩下子,他爲咱們西楚,可是立了一功。”楚帝在說到赫連世子的事時,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連帶着看宮默然,都有了一絲讚許。
“是父皇福佑天下,皇恩浩蕩,赫連世子纔會逃此劫難。”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宮默然的一席話拍的楚帝頗爲舒坦,對他這個兒子,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說,該給容喻什麼獎賞呢?”終於楚帝將話題引到了正路上,他的心中也是對這個人很是好奇。
到底有什麼通天的本領,能將人起死回生?
宮默然突然從椅子上下來,對着楚帝跪下,磕了一個頭,言辭懇切的說道:“請父皇贖罪,其實,這個容喻不是別人,正是被關押的風清雲的侄女,風無邪。”
“什麼?”楚帝突然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眼神頗爲震驚的看着宮默然,聲音有了一絲怒意。
“你可知這是欺君之罪?”
“父皇,請聽兒臣一言,這赫連世子中毒本身就很蹊蹺,風家一直都是本分的商人,與赫連世子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係,何必要冒着殺頭的危險去毒害他呢?恐怕此事,另有玄機。”
宮默然急急的道,因爲太過激動,連連咳嗽,好半天才壓了下去。
“而且,兒臣的病也是一直都由風無邪醫治,如果沒有她的醫治,兒臣恐怕早就命喪黃泉了。”
最後一句話,將楚帝的怒意壓下了幾分,現在赫連世子雖然醒了,但並不代表他體內的毒就清除乾淨了。
說到底,還是要靠風無邪來醫治。
只是對於這個女子,他的目光有些說不出的複雜,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往事一般。
目光幽暗了幾分,揮了揮手道:“罷了,罷了,毒害世子一案,就交由你去辦理,至於那個風無邪,赫連世子的毒就交給她了,如果治的好,功過相抵,如果治不好,罪加一等。”
聽到楚帝鬆了口,宮默然這才鬆了一口氣,但聽到楚帝說這件案子交到他的手上,心中又緊了一緊。
“兒臣現在的身體恐怕不能勝任,不如此案仍然交由三司處理,兒臣協助吧。”
楚帝剛纔也不過是試探一下,聽到宮默然拒絕後,這才欣慰的點了點頭。
對於宮默然的身體,影衛發回來的消息稱他身上的毒早已經解了,現在已經在
恢復階段。
所以對於這個兒子,他還是有些期待的。
皇后獨攬後宮,身後有鎮遠將軍撐腰,這些年來勢力擴大的厲害,以前是無可奈何不得已立了老五爲太子。
本想這個宮天爍能做出些成績來,卻沒有想到,將他推上了太子之位,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越發的囂張。
如果有人能夠牽制太子勢力,這朝中就又是另一番景象。
楚帝揮了揮手道:“即然身子大好了,沒事就多來宮中走動走動,父皇老了,有時也想清閒清閒,身爲皇兒,也該爲父皇分憂不是?去吧。”
宮默然知道楚帝說的這些話是給自己聽的,即然他有心想要讓自己掌權,肯定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當下便也不再推脫,磕頭謝了恩,便退出了聖德殿。
宮默然站在漢白玉的臺階上,修長的身姿站的筆直,時隔十六年,終於再一次站在了這裡。
望着巍峨的皇宮,漆黑的眸子掠過重重宮殿,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
沒有做過多停留,宮默然直接回了驛館,而風無邪也醒了過來,對風無邪簡單的說了事情的經過之後。
風無邪終於鬆了一口氣,此案交到了晉王的手中,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我想去見一見三叔。”風無邪對着宮默然說道。
只有見到了他安然無恙,風無邪才能靜下心來醫治赫連世子。
再者說了,事情到底是怎麼樣的,也只有見了風清雲纔會清楚。
宮默然點了點頭,他也正有此意,楚帝突然讓他接手此案,恐怕早就有人聽到了消息。
爲了避免夜長夢多,兩人決定現在去大理寺監牢。
大理寺,監牢內。
幾名獄卒把鞭子甩的啪啪響,抽打在人身體上的聲音,發出一聲聲清脆的聲音。
讓人聽着頭皮發麻,腿肚子發軟。
而掛在牆上的一系列刑具,沾染着發黑的腥紅色,在昏暗的燈光下,更叫人膽顫。
十字刑架上,一人衣衫襤褸,皮肉綻開深深的血痕,全身上下簡直沒有了一塊好肉,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還證明此人有活氣。
“我勸你早點招了,省得兄弟們再費力氣,見過嘴硬的,還真沒有見過你這麼硬的,定案這是遲早的事,何苦要受這皮肉之苦呢?”
一個獄卒手中拿着沾了鹽水的鞭子,衣袖挽到了胳膊肘,叉着腰直呼呼喘氣。
謀害世子這可是死罪,再加上有人特意關照過,這人肯定是出不去了。
可是被綁住的人卻沒有一絲聲音,無論他打的有多狠,也只是緊閉着眼睛,不吭一聲。
另一個獄卒則懶洋洋的在一邊喝着小酒,對眼前的這一幕早就麻木了,咬了一口雞腿道:“兄弟,來來,坐這兒歇會兒,這人遲早都要死,何必再跟他較勁呢?”
那個獄卒這才恨恨的扔了手裡的鞭子,往桌子邊上坐了下來,喝了幾口酒道:“說得有理,吃,吃……”
兩人吃的正歡時,門口卻傳來了腳步聲,隨即一個人影出現在了獄卒的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