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不由驚奇地看着沈秋君。
沈秋君既然已經說了開頭,便無話只說一半的道理,又繼續說道:“你不必疑惑我是如何得知的。那是因爲我前幾日做了個夢,當時只當荒誕,如今看來許是上天的警示。”
六皇子仍是兩眼不動地看着沈秋君,沈秋君又深吸一口氣,說道:“不僅如此,而且我還夢到六爺摔斷了腿,這才讓人配了藥來,我向來做夢是極準的,還望六爺此去多加小心!”
沈秋君是因爲前幾日閒極無聊,琢磨着緣何六皇子在沈麗君生產上與前世態度不同。
忽然想起,自己之所以沒有六皇子在沈麗君喪禮上的表現,是因爲六皇子在沈麗君生產那幾日,就離開莊子出了京城,而今生因爲沈麗君提早生產,所以六皇子才正好有時間在莊子上。
那時的自己那裡正處在悲痛愧疚與竊喜等複雜情緒中,忽略了外面所發生的一切事,直到自己臨出嫁那幾日,六皇子纔在屬下的攙扶下,來到沈府意欲勸阻自己不要嫁給賢王。
後來,她又聽人說起,三皇子兄弟在出京辦事時,遭到歹人伏擊,三皇子倒還罷了,只是受驚大病一場,後遭到皇帝的怒斥,終鬱鬱寡歡只躲在自己王府裡。
而六皇子卻不知所蹤,直到七八天後,才見六皇子拖着露出森森白骨的一條斷腿,爬出了老林子。
直到後來,她又聽賢王提起過,說六皇子雖摔斷了腿,但他仍是故意引歹人進入老林子,逐個將之殺死,因爲耽擱了治傷的時間,六皇子的右腿後來便有些跛了。
沈秋君當時受賢王的影響,對六皇子頗有些同仇敵愾,只覺得他心性不同於常人,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雖說當時就報了仇,可是還沒有瘸了腿的皇子能坐上皇位的呢,所以他算是徹底與帝位無緣了,她當時甚至惡意揣測,六皇子本就無望皇位,故使此身殘之計,以去太子疑心,得太子信任,好與賢王爲敵。
但是,現在沈秋君發現自己沒有辦法,眼睜睜看着面前討好地笑叫着自己玉姐姐的少年,再受那種折磨,不知他一個人在老林子裡苟延殘喘時,是求着天地還是念着父母,抑或叫着玉姐姐?
沈秋君自遐思中回過神,準備全副武裝應對六皇子的疑問。
六皇子此時卻心跳如擂,驚喜地捉着沈秋君的手,連聲說道:“玉姐姐竟然還曾夢到過我,這是真的嗎?”。又連連嘆氣道:“我竟然一次都沒夢到過玉姐姐,真真是可恨!”
沈秋君有些呆愣,忙說道:“夢本來就是玄乎之事,楚到誰夢不到誰,自己也做不了主,而且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此去可能有危險,萬要多加小心。”
六皇子忙連連點頭,可嘴裡卻只管問道:“玉姐姐之前可曾夢到過我,我爲何在夢中總也夢不到你?”
沈秋君怒了,這完全是雞同鴨講,她生氣說道:“我說的話,你到底有沒有往腦裡記?”
六皇子見沈秋君發怒,忙笑道:“我記得,玉姐姐說曾在夢中夢到過我。”
見沈秋君臉上怒容更甚,六皇子忙又想了想,陪笑道:“玉姐姐夢到我此去恐有不測,你儘管放心,我定會拿出個法子來應對的。”
“哦,你想如何應對?”沈秋君問道。
這時小成子在門外咳嗽了一聲,沈秋君二人忙向外看去,見院中並無人走動。
沈秋君看着六皇子笑道:“倒是個忠心的。”
六皇子臉上便泛了紅暈,忙說道:“到時自然要請皇上多派些人手,我的人也會先去查訪到那個地方,來個將計就計,膽敢劫殺皇子,必不是尋常的歹人,捉幾個活口,說不定還有意外收穫呢!”
沈秋君點頭,笑道:“萬不可掉以輕心,若我的夢作不準也就罷了,萬一噩夢成真……”
六皇子忙道:“玉姐姐請放心,我會能平安歸來。”
沈秋君見六皇子信誓旦旦的樣子,心裡便放下了一塊石頭,其實她最擔心的是六皇子懷疑自己無意得知了某種陰謀,而打破沙夠鍋問到底,又怕等事情真出現了,他會拿自己當鬼怪。
沒想到六皇子竟是如此反應,此時看來,她之前算是白擔心了。
送走了六皇子後,沈秋君忙回到自己院裡,卻見程秀梅正由雪香服侍着對鏡理妝呢。
程秀梅見她回來,忙起身笑道:“幸好方纔我淨了面,這纔有機會見識了一下你的好東西呢,你的丫頭也是個手巧心靈的。”
沈秋君忙笑道:“難得姐姐能看得上眼。”低頭看去,竟是丁嬤嬤前段時日調弄出的親脂粉。
要說這丁嬤嬤一家也算是有些真本事,這才幾個月,就將前世的脂粉都製作出來不說,還有許多的改進之法,如不是因爲前段時間不得閒,那脂粉鋪子也該張羅起來了。
年輕女子大多還是喜歡調脂弄粉的,程秀梅自鏡中看着這些粉比她往常用的要勻淨潤澤,胭脂也是鮮豔甜香,便問道:“妹妹這脂粉是自哪裡買的,果然京城不同他處,我在外面這些年,還真沒見過如此好的呢!”
沈秋君笑道:“也怨不得姐姐沒見過,這本就是失傳了的古方,是我家的一位嬤嬤下了大工夫才製出來的。難得姐姐喜歡,她那裡還有一些其他香色的呢,我這就讓她過來,幫着姐姐細細挑幾樣適合姐姐用的。”
程秀梅怕被沈家人看輕,忙道:“不必了,我也就是白問問,何必再如此麻煩呢!”
沈秋君笑道:“不麻煩,姐姐長年在外地,自然見識的好東西要比我多,我正愁沒什麼東西送姐姐呢,難得還有姐姐看得上眼的東西,如此送了你,也算是我盡了地主之誼了。”
程秀梅這才點頭同意了,然初來便如此,總歸是有些不好意思,之前雖也互贈了釵環首飾,此時卻有些手短了。
程秀梅喝着茶,想起方纔看到的沈秋君的針線活計,便笑道:“賢王府上小世子馬上就要滿月了,不知你這位姨母準備做些什麼針線送他?我最近也在給哥哥家的小侄子做衣物呢,到時咱們一處做,也有個商量,你看如何?”
沈秋君神情一滯,立刻又笑了起來,說道:“我往日遊手好閒慣了的,哪有什麼耐心做針線,若是姐姐要討教幾招拳腳工夫,我是有問必答的,說到針線上卻完全不在行。我聽說令兄這次並未一起進京,這纔是真正考驗你的工夫呢。”
程秀梅自然看出沈秋君面上的不自然,雖然心裡疑惑,卻仍是隨着沈秋君的話,笑道:“衣服鞋子自然不敢做了,做了也怕白費工夫,不過是些巾帕肚兜之類的。”
話題自然而然便成了程秀梅大談小侄子如何聰明調皮上去了,正說得熱鬧,丁嬤嬤婆媳帶着一包脂粉胭脂過來。
幾個人圍繞着程秀梅的肌膚特質及愛好的顏色及香味,終於挑了幾樣出來。
沈秋君又笑道:“若是姐姐想起什麼喜歡的儘管說,不過我看姐姐總是太見外,怕是用完了也不好意思來索要,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一會讓人把方子整理出來,以供姐姐閒暇時打發時間。”
程秀梅見沈秋君完全是一片赤子之心,倒爲先前自己母女的諸多算計而羞愧。
這時,正院來人,說夫人們已經說完話了,請小姐們去用餐。
席間,沈秋君明顯覺得母親與程夫人之間有些不同了,心中納悶。
草草用過飯後,程夫人母女二人又稍做了會,便告辭而去。
沈秋君在程秀梅臨上車時,仍是悄悄將古方交給程秀梅,程秀梅心裡正驚懼,見沈秋君仍是如常待自己,便知道她完全是爲了與自己的友情,忙悄聲說道:“這些古方大多是祖傳的,我怎敢收,以後我要用脂粉自會派人來向你要的!”
沈秋君不由噗嗤笑了起來,說道:“姐姐既然能心安理得地拿着沈家的奴才使喚,這方子拿着又如何,將來還不是要帶回來。”
程秀梅臉一下子就紅了,接過方子,仍是不解恨地啐了沈秋君一口,這才上了車。
沈秋君卻只管對着她擠眼笑。
程秀梅直氣得一把撂下簾子來。
沈秋君看着程家人離去,臉上的笑便斂了去,疲憊地吐了口氣。
努力討好一個人可真不容易,六皇子總在自己面前做小伏低,天天也不知憋屈成什麼樣呢。
沈秋君忙在心中打住,這個時候怎麼還想着他呢,況且性質也不同,自己是在討好未好的嫂子,至於六皇子,誰知道他那彆扭心裡在想什麼呢。
都說第一印象很重要,雖說之前也與程家來往過,但分開七八年,當年的毛丫頭如今都長大成人,今日便算是第一次相見了。
沈秋君對自己今日的表現,還是相當滿意的,就看程秀梅最後與自己玩笑打鬧,便知在她心中,已是將自己當成自己人看了,如此倒也不怕她知道自己與大姐關係不睦了。
本來她還擔心大姐行事滴水不漏,定能哄得程秀梅與她交好,如今看來程秀梅頂多是兩不相幫,萬沒有偏心到大姐那邊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