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嫵垂眸看向手中的錦被,微微沉默道,“琳琅小姐這是想試探我會不會良心不安?”
“地宮裡沒有別的禦寒之物,你若不願要,我放回去便是。看在你是月姨女兒的份上,我才管你死活。”
淳于嫵轉手將被子遞給莫尋蹤,“琳琅小姐一番好意,我怎能辜負?勞煩皇長子殿下幫我拿一下。”
莫尋蹤接過被子,見古琳琅沒有離開的意思,道,“琳琅小姐還有事?”
古琳琅收了笑意,對淳于嫵道,“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有什麼話當着皇長子的面說是一樣的,否則,要是琳琅小姐也出什麼意外,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淳于嫵毫不猶豫拒絕,南疆巫蠱之術防不勝防,她不可能給古琳琅任何機會耍花樣。
古琳琅沒料到淳于嫵會防着自己,心中一跳,不再勉強,直接道,“玲瓏妹妹究竟哪裡惹惱了你,你要對她下毒手。”
淳于嫵淡淡道,“她不是我殺的。”
“你說謊!”古琳琅忽的激動道,“你瞞得過月姨他們,我卻是親眼看見了的,明明就是你一掌打死了玲瓏妹妹。”
“我解釋過,那一掌我沒有碰到玲瓏小姐。況且,皇長子殿下也檢查了,死因是心疾突發,琳琅小姐信不信我,我不在乎,但皇長子殿下的醫術你也要質疑嗎?”淳于嫵看向古琳琅,她發什麼瘋?
莫尋蹤已經把古玲瓏的死因明白告訴大家,古琳琅卻當着他的面,仍說古玲瓏是死在自己手上,擺明在打莫尋蹤的臉。
這番話,恐怕不是興師問罪這麼簡單!淳于嫵不由提高了戒備。
果然,古琳琅的目光瞟向了莫尋蹤,意味不明道,“皇長子殿下的醫術我是信的,可殿下和阿嫵小姐關係匪淺,會不會刻意護着她,誰知道呢?”
莫尋蹤眸光暗了暗,嘴角卻漾開一抹邪肆的笑,“琳琅小姐是不是會意錯了?”
“是嗎?”古琳琅撥弄了下手腕上的細碎鈴鐺道,“阿嫵小姐從樑上墜落時,我看殿下神色緊張,好似緊張珍寶一般。”
“不錯,我的確很緊張。”莫尋蹤一口承認,引得古琳琅一怔。
隨即,他笑意更甚道,“剛剛真是很險,我再慢一步就接不住阿嫵小姐。她是月姨的女兒,我不能眼睜睜看她摔在地上。如若換成是你,我也會一樣緊張。”
古琳琅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
淳于嫵見狀忽然想笑,但忍住了。莫尋蹤的嘴上功夫她見識過的,和宮翊的惜字如金字字見血不同,他的話大多像打太極,三句裡能翻出一句着邊際的就不錯了。
但古琳琅立刻便恢復常色,笑道,“是我想多了。殿下這是打算帶阿嫵小姐去地牢?”
不等莫尋蹤作答,淳于嫵揚了揚手中的披風,“我想去看看玲瓏小姐,順便把她落下的披風送過去。”
“她可不一定想見你!”古琳琅咬牙瞪着淳于嫵,瞪仇人一樣咄咄逼人道,“即便玲瓏妹妹真的死於心疾突發,也和你脫不了干係。她回地宮時還好好的,如果不是你和她動手,她不會死。”
淳于嫵聽了卻半眯了眸子道,“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們爲什麼動手?”
“爲什麼?”
淳于嫵輕輕道,“玲瓏小姐提起了母子蠱。”
“母子蠱?”古琳琅身子明顯一震。
淳于嫵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雲淡風輕繼續道,“說是養在地宮裡的一種毒蠱,十分可怕。我本想問個具體,玲瓏小姐不知怎麼對我動起手來。琳琅小姐也在地宮住了十多年,應該很清楚這是什麼蠱,不然你給我講講?”
古琳琅卻反而一下鎮定下來,反問道,“地宮裡是有這種蠱,可惜它是神女一族的禁蠱,我沒有見過,玲瓏妹妹怎麼會知道?”
“那恐怕只能問她了。”淳于嫵驀然嘆了口氣道,“我還以爲來南疆能查清一切。”
“你要查什麼?”古琳琅目光灼灼望着淳于嫵。
“有人深受母子蠱之害……”淳于嫵欲言又止,搖搖頭道,“沒什麼,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琳琅小姐,時辰已不早,我把披風給玲瓏小姐送去該回地牢了。”
說完,淳于嫵看向莫尋蹤,示意他繼續帶路。
古琳琅望着淳于嫵離去的背影,直至在視線裡消失,才收回目光,一個念頭在她腦中慢慢成型。
古琳琅一點點握緊垂在身側的手,臉色漸沉,許久,她轉身走進所站的那條密道。
淳于嫵與莫尋蹤走出一段距離,拐過兩條密道,回頭見流霜遠遠跟了上來,知道已經安全,遂道,“古琳琅腦子轉得倒快,我說完母子蠱,她就知道是在試探她,立刻提高了警惕。”
“她平時僞裝得誰都看不出,恐怕不容易讓她露出狐狸尾巴。”莫尋蹤若有所思。
“沒關係,試這一試至少我更加確定了是她。至於證據,只要她是狐狸,現在能夾着尾巴,遲早也有夾不住的時候,我已有別的辦法。”
淳于嫵拍了拍手中的披風,“這披風我暫時不能還給玲瓏小姐了,莫邪醫,你直接帶我去地牢吧。”
“你想做什麼?”莫尋蹤探究看向淳于嫵。
淳于嫵神秘道,“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道,對了,地牢旁邊有沒有可隱蔽的地方?打架我可不是古琳琅的對手,得讓流霜離近些,我還要留着小命去北越。”
“你放心,你的命不只是你一個人的事,肯定會留住的。地宮的牢房有側室,可以讓流霜隱在裡面。”
莫尋蹤領着淳于嫵來到地牢,開了門讓她和流霜進去,放下被子後,他取了把備用的鑰匙給她,囑咐道,“看在我們交情好,纔給你開後門,你可別有事沒事出來溜達,被人撞見,我們的關係就瞞不住了。”
“這地宮又不是集市,誰閒得無聊去逛它?”淳于嫵接過鑰匙,眸也不擡道,“再說,我們有什麼關係?”
莫尋蹤猛地被噎住,瞥了淳于嫵一眼,卻是揚脣笑開了道,“阿嫵,你說我們什麼關係?”
沒有任何曖昧的語調,充滿了邪氣,淳于嫵腦中竟無端端跳出初見莫尋蹤的場景,那些擡轎女子,清一色死氣沉沉的慘白麪孔。
淳于嫵後背的寒毛一下豎了起來,連聲道,“有關係,有關係,所以勞煩你這個和我有關係的人,再替我準備一張地宮的地圖。”
說完,她便收起鑰匙拉了流霜快步走進地牢的側室,躲開莫尋蹤身周詭異的氣場。
莫尋蹤見淳于嫵避妖魔鬼怪一樣避自己,也不生氣,心情反似更好,“你要地圖做什麼?”
“有用,儘快給我。”
“我得現繪,後日給你。”
“好,你快走吧。”淳于嫵面也不露道。
莫尋蹤輕輕笑了一聲,卻並未急着走,他仔細觀察四周片刻,目光落在了地牢旁邊的那間牢房,其實有流霜在,他也不能完全放心。
古琳琅深諳蠱術,又懂神女清心術,流霜功夫再高,也可能不是對手。而蠱毒對死人不起作用,看來得找機會送幾隻傀儡進來。
地牢久無人住,灰塵積了厚厚一層。淳于嫵和流霜都不是嬌氣之人,簡單利落收拾一番,給石牀鋪好稻草,便蓋了被子躺下。
薄薄的被子抵禦不了多少寒意,不一會兒淳于嫵就往流霜身邊靠過去。
流霜起初有稍許不自在,避了一避,察覺淳于嫵在隱隱發抖,她忙暗暗運起內力,讓被窩暖和起來。
今日發生太多的事,淳于嫵緊繃的神經並未完全鬆懈,了無睏意。藉着密道投進的幽暗燈光,她側身面朝流霜,悄聲道,“流霜,你說他在北越,這個時候可能會做什麼?”
流霜意識到淳于嫵口中的他指的是宮翊,神色恭敬道,“奴婢只知沒來大楚前,殿下這個時辰大多在書房處理公務,來大楚之後,爲避開楚帝的監視,殿下會熄燈去地下石室處理公務。”
“那他始終都是在處理公務。”淳于嫵把雙手交疊枕在耳側,嘆道,“早有預感歸宗不會順利,古玲瓏一死,加上尋找古琳琅用蠱毒對付我的證據,神女繼位儀式之前,大約是走不了了。”
“小姐是思念殿下了?”流霜也側過身看向淳于嫵。
“是啊。我和他正在熱戀期,突然分開,自然是想。”淳于嫵坦然承認,語氣裡有淡淡的失落。換作平常情侶,這個時候不是你儂我儂就是如膠似漆,恨不得分分秒秒都黏在一起。她和宮翊卻各在天南地北,忙着對付一串串陰謀詭譎。
流霜沒經歷過情事,一時不知如何安慰淳于嫵,只得道,“小姐,殿下會將近況寫成密信告訴你。今日的事,我們是否也告訴殿下?”
“不,我應付得了,讓他專心處理北越政事。”
淳于嫵想也沒想便拒絕,卻見流霜一臉擔憂,淡淡笑道,“我很清楚眼前的暫別爲的什麼,剛剛只是隨便感慨一下,你不用擔心。”
“睡吧,養足精神才能迎接後面的硬仗。”淳于嫵側過身,緩緩做了個深呼吸,閉目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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