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易輕輕嘆息了一聲,睜開了雙眼。
腹內那點點劍氣依舊縱橫,一點點擴散到了四肢,好不容易凝聚而成的丹形再次潰散,少年搖了搖頭,自己選擇的劍氣凝丹之法雖說是修煉得快,然而這凝成劍丹卻是已經困擾了自己兩年之久,這第一枚劍丹便已經如此困難,以後第二枚需要二倍的劍氣,第三枚就要三倍的劍氣,自己抓不住那臨門一腳的感悟,估計這築基後期的修爲要一直持續到千門仙比開始了。
少年走下木牀,走到窗戶邊,一眼望去,他的房間正對着城市中心那巨大的空間拱門,一陣陣的空間威壓泉涌而來,使得他微微有些失神。開陽宗到達這邯陽城已經有兩天了,宗主卻沒有通過空間法陣傳送去天府的意思,一干人就被帶領着來到邯陽城中的客棧,住了下來。
外面的世界。。。
蕭易輕笑了一聲,自己還是第一次走出這麼遠,修道前,自己覺得從易水城北門走到南門都要花費一天一夜的時間,真是遙遠得讓人乏力的路程,修道後,卻又覺得從第十山山腳爬上山巔就能讓人勞累得雙腿痠軟。
如今自己,離那易水城,怕是有數十萬裡了吧?
沒有接觸過外面的世界,絕對無法想象世外之大,單單這座邯陽城,就不是易水城那樣的小小城市能比的,城市裡到處是或微弱或強橫的修真者氣息,只是不知道這裡又有多少人是修道之人,聽師傅說這一回出門,也許還能遇到人族以外的別的族羣。
蕭易一轉身,正有人在輕輕敲門,少年眉毛一挑,伸手一揮,那房門就自行打開。
陸澗高瘦的身影筆直地站在門外,手裡拿着一個葫蘆,滿臉的笑容。蕭易沒想到竟是這個人來找他,他還以爲多半又是陳珺又想來找自己一起出去玩,畢竟在開陽宗裡,他也只跟陳珺比較熟,與其他的師兄師姐都沒說過多少話。
“蕭師弟,別人都到城市裡逛去了,你怎的還留在客棧之中。”陸澗關上門,自顧自坐在房間中央的凳子上,將手裡的葫蘆放到了桌上:“這是一座修真城市,很多修士都在街道上販賣法寶術法,師弟不去挑一挑自己心儀的法寶麼。”
蕭易搖了搖頭,坐到陸澗對面:
“我沒有靈石,而且我修煉的功法,只能用一把劍一個葫蘆。”
靈石,就是一種靈氣聚集的石頭,很多修士修煉都會用到靈石,而修真界的交易,多數都是以靈石作爲錢幣的用途,靈石自帶靈氣的多少決定了它的品階,百枚低品靈石相當於一枚中品靈石,百枚中品靈石相當於一枚高品靈石,傳說中還有蘊含無盡靈氣的仙品靈石,那就是可遇不可求之物了。
佈置法陣,經常也需要使用到靈石爲助,一枚中品靈石所蘊含的靈氣,足夠一個金丹初期的修士修煉到金丹初期巔峰了,因此一般修真界用作貨幣的靈石都是低品靈石,只有分神期以上的修士纔會把中品靈石用作交易。
陸澗笑了笑:“八年前,我才從閉關中出來,就聽說蕭師叔收了弟子,那時候可是吃了一大驚,對蕭師弟又是嫉恨又是羨慕啊,只是八年間竟是沒能見蕭師弟一面,如果不是這千門仙比,估計蕭師叔還要把師弟藏在第十山不見外人吧。”
男人取下桌上的杯子,先爲蕭易斟了一杯,又爲自己斟了一杯,笑眯眯地看着蕭易。
“我已到達築基後期,無論如何都要出山尋找機緣晉升金丹期的,就算沒有這千門仙比,師弟也是要下山修行的,修真之路,總不能一生躲在山上的。”少年拿過酒杯,聞了聞杯中的酒水,頗有意味地說:“師兄這酒頗爲火烈啊,只怕師弟不勝酒力。”
“哦?”陸澗大笑了一聲,仰頭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臉上頓時涌上一股潮紅,房間的溫度都有所上漲,彷彿那喝下喉嚨的,不是酒,而是真真切切的烈火:“師兄愚鈍,行走的是真火大道,想必師弟是看不上的。”
“我見過這多名同門,要說心性修爲最高的自然就是韓師姐了,如今看過了陸師兄,才知道在道這個字上,師兄可比師姐走得遠多了。”蕭易笑了笑,一口氣喝下杯中的酒,那酒液才進他口,就化作了真正的烈火,直往四肢衝撞而去,少年頓時全身泛紅,良久纔將那潮紅壓制了下去。
陸澗見蕭易喝下一杯酒依舊雙目清醒,不禁也點了點頭,眼裡有深深的讚賞之色。男人放下葫蘆:“這一葫蘆酒是師尊數年前賜給我的法酒,這麼多年來也就師弟能面不改色地喝完,如今師弟喝了我的酒,是不是也該陪陪師兄,逛一逛這邯陽城?”說道後面,男人俊逸的臉上竟是閃過幾分狡黠之色。
蕭易一愣,不禁失笑,這陸澗不愧是張淵的弟子,爲師的能跑到小輩房間裡偷法寶,做弟子的竟也對自己下套。少年也知道這陸師兄對自己是一番好意,離開開陽宗這段時間,開陽宗的弟子大多對自己沒多少好感,也就寥寥幾人是對自己頗有善意的,這陸澗更是時不時就關心一下自己。
想到這裡,蕭易不禁心裡有些暖洋洋的,想必這個師兄也是看出了自己的尷尬境地,陳珺作爲一個女孩子,自然是不方便天天來尋找自己,男弟子裡基本也是各自有各自的圈子,大多數對自己的印象都不大好,或嫉恨,或敬畏,他這是見自己來了兩日了依舊一個人躲在房間裡修煉,心有不忍纔來邀請自己。
而且兩人都是道修,交流起來也不需要有太多顧忌。
想到這裡,蕭易也是欣然點頭,兩人相視一笑,就結伴走出了客棧,下樓的時候正好撞見王孤城與楚原正領着一羣男弟子嘻嘻哈哈地坐在下面聊着天,看見陸澗俱都對着陸澗點了點頭,王孤城本想把陸澗也叫過來,一見那蕭易也在,不禁眼色冷了幾分,就沒有出聲。
蕭易也不知道爲什麼王孤城對自己會有那麼大的敵意,到後來就連楚原也都對自己透出淡淡的敵意來,只是他平時很少見生人,性子有些淡漠,知道他們不待見自己也就算了,並不放在心上。
走在街道上,蕭易才發現這邯陽城果真是大得出奇,這一條的街道就寬大無比,一眼望去根本望不到街道盡頭,而聽陸澗說,這樣的街道在邯陽城裡足足九條,那中央空間拱門的廣場能容下十萬修士,一路走去,街道兩邊都是擺攤的修士,偶爾還能看到一些修士就那樣蹲坐在大街上爭論。
“對了,我很早就想問師弟一個問題了。”陸澗給蕭易介紹着街上那些小攤,突然一拍腦袋:“我們都十分敬仰蕭師叔呢,你是他唯一的弟子,他是怎麼教導你的?蕭師叔神通廣大,想必修行之業頗重吧。”
他是。。。怎麼教導我的?
蕭易愣了愣,有些出神,突然就想起了自己這八年的生活。
在那個寒冷無比的雪峰之上,每日早上醒來就持着劍走到冰瀑之處,每日對着瀑布刺出萬劍,一開始的時候自己根本刺不出去,每次一件刺出就被飛瀑之力打飛了手中長劍,直直鍛鍊了三個月才能勉強對着瀑布穩穩刺出一劍,每天蕭風就盤坐在湖邊,靜靜看着自己,每到了傍晚,老人都會爲自己準備一碗熱湯。
直到自己力氣漸足,可以連刺幾劍的時候,蕭風就引導着自己感受每劍刺出的劍氣,然後將那道道劍氣吸入體內,取代自己一身的靈氣,一年後自己已經可以真正刺出萬劍了,蕭風就在一旁給自己講道。
自己築基之後,就開始不需要用刺擊瀑布的方法來吸收劍氣了,老人又開始教自己各種招式步法,每天自己就抱着三師兄送給自己的劍看着老人在那裡揮舞,感受那陣陣劍意,雖然那雪峰上很冷,兩個人生活下來卻是滿心都是暖意,人間安樂,不過如此了。到了後來自己已經學會了怎麼舞劍,老人就開始不再觀看自己的修煉,每天就在竹屋裡喝着酒,等自己完成一天的修行回到竹屋裡。
那幾年,蕭易怎麼看都看不出那個老人是個修道的人,只覺得他就像是說書人嘴裡那些學武世家的老祖宗,也是食人間煙火的凡人,蒼老得像是隨時都要駕鶴西去。
陸澗見蕭易發愣了很久,以爲他不想回答了,連忙道:“師弟不想說就算了吧。”
蕭易一驚,回過神來,不禁眼中洋溢出濃濃的笑意,少年低聲道:“我的修行之路,可是苦不堪言啊。。。”
陸澗聽他這一說,不禁好奇心更重,正待再問,一轉頭卻發現蕭易正緊緊盯着一邊一個小攤上的某個人,不由得隨着蕭易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個黃袍中年人半躺在地上,披頭散髮,懷裡還抱着一個大葫蘆,看起來竟是跟蕭易腰間的葫蘆有幾分相像之處,正在呼呼大睡。
“這是誰?”陸澗問。
蕭易沒有回答,只是看了一陣,隨後對着那個黃袍中年人一鞠躬,拉着不明所以的陸澗就走,一邊走一邊還低聲說:“這個人對我有恩,不過既然他正在睡覺,我們還是不要吵醒他爲好。”頓了頓,又笑:“今後陸師兄若是獨自遇到他,大可上前搭話,或許還能得到一場不小的造化。”
等那兩個身影走遠了,躺在地上的黃袍中年人悄悄眯開了雙眼,只是那眼裡盛滿了淡淡的苦笑,男人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小師弟你還真是胳膊往外拐啊,師兄哪能有什麼造化給別人,換成你大師兄還差不多。”
說完,黃袍人的身影竟就那樣緩緩模糊了下去,直至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