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刑警同事們進入宿舍樓,我心情很複雜,一個月前我也是這棟宿舍樓的主人,現在竟然以另一種身份重新歸來。
此時此刻我並沒有絲毫“榮歸故里”的感覺,相反卻有幾分的惆悵,感嘆於時間流逝之飛速,感慨人生太匆匆。
一口氣上了四樓,412門口站着兩名刑警,見我們走來,點了點頭。
屋子內站着三名刑警,宿舍中間地上蹲着兩名法證科同事,因爲都穿着制服,戴着口罩,還都是背對着我,也沒能認出是誰。
看情景倆人正在對死者進行初步屍檢。
方濤是這次案子的帶隊人,他彎了彎腰:“何法醫,成法醫,有什麼發現嘛?”
聽她這麼一喊,我才認出蹲在左側,身材纖瘦的小何。
“初步判斷死者死於心臟驟停,不過我們在他胸部何腹部各發現幾處鈍器所致的瘀傷,渾身多處菸頭燙痕也有新有舊,老的已經留疤,新的應該6小時內的傷。”
氣得方濤又是一聲怒罵,似乎雙眼中都能往外噴出火。
“死者的幾個舍友呢?”
身側的一名刑警立刻回道:“被帶到了另一間寢室,暫時被看押着,等方隊把傢伙什帶來,立刻開始審訊!”
方濤抿着嘴點了點頭:“趕緊開始審訊!”
我視線漸漸地從死者身上移開,轉移到窗簾一側時,頓時嚇了一跳。
我看到個一模一樣的死者,蜷縮在窗簾後面,正在捂着臉哭。
應該是男孩的魂魄,暫時還沒有被陰差帶走,知道自己已經死了,處於傷心或者別的原因,才痛哭起來。
的確很可憐啊!尤其是就這麼死了。
我怕引起別人注意,所以沒有立刻過去和男孩魂魄溝通。
很快方濤帶着刑警隊的幾個人離開了這間宿舍,我先小何他倆打了個招呼,然後慢慢移到宿舍的裡側,儘量靠近男孩的魂魄。
我既能看到他的存在,又能聽到他的哭聲,其實只需要一問就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死的。
終於初步的屍檢完成,小何和成方翾伸了伸懶腰站了起來。
小何肯定不會放過任何打趣我的機會,朝我眨了眨眼:“你小子口味還真重,馬上當新郎的人了,不留在家裡陪新娘,怎麼跑來看姐姐解剖屍體啊!”
成方翾比我大十五六歲,算是半個長輩,主要是接觸少,不算熟悉,他只是笑了笑,並沒有“添油加醋”。
“我就這裡畢業的,母校出了事,我既然知道了,總應該來盡點微薄之力吧!”
“也是!”
“成哥,何姐,有啥發現嘛?”
“剛纔基本都說了,死者生前好長一段時間——至少幾個月內吧!遭受過欺凌,死因雖然是突發性心梗,但也不排除人爲引起的,你也是學法醫的應該明白吧!”
“明白!”
“行啦!我倆還得趕回去加班撰寫屍檢報告,你小子就留下好好觀察屍體吧!不過也只有十來分鐘時間,運屍體的車在路上了,應該馬上就到。”
送倆人離開後,我趕緊跑到男孩魂魄前,開門見山地問:“你小子到底怎麼死的?”
剛開始男孩只是一個勁兒地哭,並沒有擡頭搭理我,我連續問了兩遍,他才擡起頭,用不可思議的表情對着我:“怎麼……怎麼你能看到我?”
“能!我知道你已經死了,而且還知道和我說話的只是個魂魄。”
“這是怎麼回事啊?你……你是活人還是死人?”
“廢話!我當然是活人啦!”
“活人怎麼能看到我呢?我不是已經死了嘛?”
簡單的幾句話,我已經大致瞭解了對方性格。
我擺擺手:“先別囉嗦,告訴我你到底怎麼死的?到底有幾個人參與欺凌你?都告訴我,我是龍城派出所的法醫,一個月前還是這裡的學生,只要你告訴我,我一定能幫你報仇!”
男孩的回答卻讓我大感意外:“我是自己不小心從牀上掉下來摔死的!”
“自己……自己摔死的?那你身上這麼多傷痕還有菸頭燙的疤,又是咋回事?千萬不要害怕——你都已經死了,還不敢說實話?”
他眨了眨眼:“我說得都是實話啊!的確是我自己不小心摔死的,而且我身上這些傷也是自己弄的!”
我簡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那菸頭燙的疤呢?你可別告訴我是你自己用香菸燙成這樣的!”
沒想到男孩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真是我自己,舍友們對我都挺好,不要冤枉他們!”
“你……你說得真是實話?”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但理智告訴我,他都已經死了,真的沒任何理由欺騙我。
鬼的話其實比人的話更可信。
“你爲什麼要自殘?”我忍不住再次問他。
“因爲我膽子很小,而且總感覺內心充滿着恐懼,只有這麼做才覺得舒服一些。”
他說得吞吞吐吐,直覺告訴我應該是實話。
“這樣做很久了麼?”確定男孩存在心理問題後,我有意識地降低了聲音,並放緩了語速。
“應該有三四個月了吧!”
“三四個月?”
想到剛纔小何的屍檢結果,她也說最老的傷疤看着有幾個月的樣子。
根據犯罪心理學,但凡出現心理變態或者扭曲的行爲都會有個誘因。
這個誘因可能是個人,也可能是一件事。
我覺得他之所以會選擇用自殘的方式緩解心理的痛苦也肯定有個誘因。
他猶豫了一下,才吞吞吐吐再次開口:“是個學姐教我的!”
“學姐?什麼……什麼學姐?”
聽她說是學姐,我本能地以爲是大四或者本院校的研究生。
“我也不認識她。”
“不認識?不認識爲什麼稱呼她學姐?她告訴你自己是這學院的?”
沒想到男孩卻搖了搖頭:“她不是我們學校的!”
“不是?那……那你在什麼地方見到她的?”
此刻,我又想當然地以爲肯定是從網絡上認識的,尤其是內向的大學生,在現實生活中不善於交際,不敢表達,才更喜歡在虛擬的網絡世界中放飛自己。
然而接下來男孩的回話還是大大出乎了我的預料。
“我是在學校操場上見到她的,四個月前吧!我因爲心裡不舒服,便選擇晚自習後一個人圍着操場跑圈,直到跑得筋疲力盡纔會覺得舒服一些。那幾天我經常看到學姐也是一個人在操場跑步。”
學院的操場位於校外,而且是對外開放的,任何人都能去,可是刑事刑偵學院附近十幾裡並沒有其它大學,距離最近的龍城大學總校區相距也得二十里。
總不能是大晚上,總校區的學姐打的跑到二十里外的地方散步吧?
“ 她……她都對你說什麼了?”
“就是告訴我這樣……這樣做可以緩解心理的壓力和痛苦,當時她就看着我。”
“看着你?”我愣了一下,“你……你是在操場上那麼做的?”
“嗯!我不敢在宿舍這麼做,害怕被舍友看到。”
我還想繼續問,忽然身後傳來了一陣“咔嚓咔嚓”的鐵鏈摩擦地面的聲響。
這聲音讓我頓時感到毛骨悚然,因爲我知道是勾魂的陰差來索魂了。
趕緊靠到一側,悄悄扭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