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洞口稍近的幾人被巨大的衝擊波捲起,拋出了四五米高、十幾步遠。幸好積雪夠厚,纔沒有受傷。
“遭遇陣型,警戒,警戒。”兩名隊長大聲吼叫。
我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支**,沒有後撤,而是急速向前,藏身於洞口右側。
爆炸聲接二連三地響起,從聲音判斷,是軍用烈性**引發的的爆炸,跟我身上攜帶的完全不同。
聲浪、氣浪一次次涌出,洞中煙塵瀰漫,什麼都看不到。
“沙洛,沙洛……”我縱聲大叫。
即使明知道徒勞,我也不得不使用這種笨辦法呼喊他,寄希望於他已經離開了吊橋,能夠及時回來。
“有人出來了,有人出來了。”兩名隊長撲到我身後,各舉着紅外線望遠鏡向洞裡觀察。
果然,煙塵飛舞、亂石崩落中,一個如同蠟像的人搖搖晃晃地走出來,步履蹣跚,狀如夢遊。
“天哪,天哪!”兩名隊長同時駭然低叫。
我已經見過蠟像,而他們兩人卻是第一次見,而且以他們的想象力,無法解釋蠟像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所以纔會驚駭過度。
“他是……那是德國的……納粹的……”兩人已經語無倫次。
按照“冰夫人”的說法,蠟像只能存在於神秘空間之內,以一種奇特的狀態生存。一旦進入外面的現實世界,很可能會發生焚燬、粉碎之類的異常反應。就像長期密閉保存的紗類、織物、紙類文物,一旦接觸空氣,就會被迅速腐蝕或者氧化,變成一堆粉末。
“準備戰鬥,有鬼,有鬼魂……”其中一名隊長率先反應過來,馬上向自己的人揮手下令。
他們將蠟像視爲鬼魂,這當然是無稽之談,但我同樣無法解釋它是什麼。假如山洞中沒有發生爆炸,一切必定會完好無損,永遠處於獨特的封印狀態。
“我在這裡,我又見到世界了,我還是我,世界還是原來的世界……萬歲,萬歲,萬歲……”那蠟像到了洞外,雙臂向上,做出了擁抱天空的姿勢。
看着這一幕,我只是感到無盡的悲哀。
善人需要自由,惡人也同樣需要自由。
按照“冰夫人”的說法,她囚禁了蠟像,才避免了“德制***”掃蕩全球的人類大悲劇。
二戰過後的全球局勢表明,沒有軸心國,沒有納粹,沒有“德制***”,沒有種種戰爭惡魔的陰影……即便如此,距離世界大和平、天下地球村的美好局面相差仍然甚遠。霸權國家依然存在,只不過是換了個座位、換了個名稱而已。
前幾年的斯諾通事件表明,人的私慾永遠不能根除,國家的強權意識永遠不會消亡。
一個蠟像倒下,幾百幾千個蠟像站起來。比如南亞沙漠的紅龍,豈不就是另一個蠟像的化身?
蠟像爲自己贖罪超過半個世紀,對他的懲罰已經夠深了嗎?在這種巧合之下將其釋放出來,是“冰夫人”有意爲之,還是無心之失?
如果蠟像能夠在北方大國的幫助下生存下去,將會給這個世界帶來什麼改變?
最起碼,我能想到的是,一些圍繞“納粹黃金、名畫、寶藏”產生的江湖消息會最終定論,那些被納粹雪藏的藝術品也會重現人間。
“抓活的,抓活的。”另一名隊長也清醒過來。
我苦笑一聲,這些人的邀功意識非常強烈,但卻完全沒有危機意識,不知道這被封印的蠟像將帶來多麼巨大的危害。
砰的一聲,特警們射出了捕捉彈射網,一張灰色的大網半空張開,把那蠟像罩住,然後自動收緊。
所有人擁上去,把蠟像捆綁起來。
“龍先生,這件事真是太……太神奇了,我們怎麼會遇到這種怪事?不,不是怪事,是大好事,天大的好事……”兩名隊長喜出望外,臉上笑開了花。
他們並不關心沙洛的生死,而是對這上天賜予的厚禮感激涕零。順利的話,這件功勞能夠幫助他們連勝三級,甚至獲得國家英雄獎章,成爲新時代的政治寵兒。
“先向上級彙報吧。”我疲倦地揮手。
兩人搶着打電話,最終同時打通。看他們的樣子,一個打給了冰夫人,一個打給了特警部隊的高層長官。
第一個人是這樣彙報的:“冰夫人,我們按您的吩咐,在洞外原地警戒。洞內發生爆炸,然後一個蠟像一樣的人走出來,被我們活捉。此人的相貌酷似納粹黨魁,無法分辨,只能先帶回去審訊,有進一步收穫,再向您彙報。”
他說完之後,聽筒裡傳來的話讓他明顯一愣。
我猜,真正的冰夫人一直待在契卡鎮指揮所裡,沒有離開半步。
“您在山洞外給我們下令……您在指揮所?您沒來山上?可是,大家都親眼所見,您進入了山洞。什麼,把那冒充者抓出來?是是,是,我們馬上展開行動,絕不讓您失望。”第一個人立正領命,然後掛斷電話,滿臉都是深深的困惑。
第二個人的通話還算正常,但提到那蠟像的身份時,還是受到了電話那端領導人的一通訓斥。
蠟像來得十分蹊蹺,不是親眼所見的人,根本難以理解。所以,他向上彙報之前,就應該能想到這個結果。
“龍先生,我們分成兩路,一路押人下山返回契卡鎮,一路在這裡繼續蹲守。請問,您跟隨哪一隊?”兩名隊長問。
我改變了主意,決定留下來,看看這洞中還能出現什麼狀況。
當然,沙洛還沒回來,我也期盼着能夠出現奇蹟。
雪停了,氣溫越來越低,從特警們帶的溫度表可知,目前氣溫爲攝氏零下三十度。
特警們搭建了臨時帳篷,又點着了三隻固體燃料取暖爐,勉強抵禦嚴寒。
經過勘察,山洞已經完全堵塞,另一邊的山洞也受到波及,頂部坍塌,無法進入。
這種情況下,如果山洞沒有後門的話,幾乎可以確定沙洛必死無疑。
這不是我想要的結局,但在白雪茫茫的高加索山區,人的力量過於渺小,根本不足以與大自然相對抗。
在我的堅持下,特警隊兩度搜山,但卻找不到另外的洞口,甚至連人跡出沒的山隙裂縫都沒有。
“龍先生,看來只能是這種結果了。”留下的二隊隊長極爲遺憾,“我們下山吧。”
“再等等——”我剛剛說了半句話,對方的電話就響了。
“到神廟去?只把龍先生送去,我們還是原地蹲守?好好,好好。”那隊長連連點頭。
我馬上意識到,靺鞨神廟又發生了新的狀況。
“龍先生,神廟那邊有變化,冰夫人請您火速趕往那裡商議。”那隊長告訴我。
我沒有一句廢話,點點頭,直接下山。
山路極滑,這倒是也省了我們很多力氣,很多地方一路滑下,速度至少提高三倍。
遠遠的,我看到無數特警包圍着神廟,全都刀出鞘、槍上膛,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我接近神廟,立刻有人迎上來,引着我進入小樓,直登二樓。
米揚科夫、冰夫人都在,他們站在那塊平整的石壁前,各自捏着下巴,沉默不語。
“你來了,你可來了——”冰夫人見到我,大喜過望,緊走幾步迎上來。
石壁不再是空空如也,而是變成了電視直播一般的活動畫面,照出得也不是我們自己,而是另外一些人。
我看見了沙洛,他仍然在那磷火照耀下的吊橋上。
奇怪的是,他不停地向前奔跑,那吊橋卻無限增長,根本沒有盡頭。人的體能總是有限的,他這樣跑下去,很快就會力竭而倒,失去生命。
“神廟逃亡?”我意識到,沙洛所處的環境像極了一款現代遊戲《神廟逃亡》。
在遊戲中,主角必須不斷向前飛奔,避開沿路各種致命機關,跳躍、攀登、滾地、匍匐,以各種不同技法應對危機。
“這不是我們能夠應付的。”冰夫人哀嘆。
在大自然的神力面前,智者能夠承認自己的無能,這纔是智者與莽夫之間的區別。
“到底發生了什麼?”米揚科夫問。
我不想回答他,因爲重複過去幾小時內發生的事非常繁瑣,而且我找不到各種災難之間的聯繫,連記憶也雜亂無章。
沙洛做了很多事,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確切方向,反而被困山中。
“伏馱的力量,一定是伏馱的力量。”米揚科夫爲自己的問題找到答案,“我們驚動了高加索山底下的神獸,這就是神獸的報復。”
這當然不是個好答案,但是,以此來安撫衆人之心,已經足夠了。
“看黑暗盡頭……一張臉。”我首先發現了異樣。
“是,是,正是一張臉……”冰夫人也跟着叫,並且因爲極度的恐慌而雙手捂住臉,從手指縫裡向那石壁望着。
那張臉極大,按照空間位置、比例尺寸來估算,至少是沙洛身體的十倍。
臉出現的位置距離沙洛很遠,約在百米開外。目測,它要比沙洛高三倍、寬兩倍,嘴巴如同一個扁平的山洞,足以把沙洛吞進去。
“那是女妖的臉……傳說中,擁有魔鏡的女妖就在高加索山區出沒,捕捉人類爲食。”米揚科夫也從震愕中清醒過來。
那確確實實是一張臉,但我無法描述那張臉的樣子,因爲它是流動變化的,彷彿背後有臺電腦一直在將很多人的臉型疊加播放,使得它的形狀和五官不斷改變。
那種改變也不是瞬間的切換,而是線性勻速變化,毫無生硬之感。
面對這樣一張臉,人類的眼睛根本無法解讀,只能記住“一張臉”,卻永遠不知道它的樣子。
“又是流鬼國的人。”我暗自感嘆。
北方大國對於高加索山的瞭解太膚淺了,根本不足以應付流鬼國帶來的危機。
“我們無法控制局勢,只能採取最後的步驟。”冰夫人說。
米揚科夫再次陷入沉默,也重複暴露了他遲疑不決、優柔寡斷的一面。
“龍先生,你有話要說嗎?‘冰夫人問。
“兩位都知道中國的長城吧?中國古代的秦始皇爲了阻擋北方匈奴的南侵,修建長城進行防禦,將世界分爲城內和城外這兩部分。長城雖然笨拙,可它卻解決了最根本的矛盾,也爲後來的統治者提供瞭解決難題的思路。你們面對的是流鬼國的入侵,當務之急,就是劃清北方大國與流鬼國之間的界限,無論是修築長城還是開挖長河,都得去打造這個防禦體系,人類的歸人類,流鬼的歸流鬼。”我說。
迄今爲止,沒有人能反駁秦始皇的遠見卓識。
在他的年代,長城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令匈奴人的戰馬、弓箭、閃擊戰都無從施展,只能馳騁於缺衣少食、冬冷夏熱的關外,覬覦南方的富饒世界而鞭長莫及。
同樣的妙策也出現在中世紀的歐洲,當時同樣有大國君主修築長城而阻擋北方的“異鬼”。只要考據歷史,就能知道,“異鬼”與當下我們面對的“流鬼國”如出一轍,都是北海極寒地區的鬼族。
“不行,不行。”米揚科夫突然大叫,“必須消滅女妖,捍衛我國的疆土。這是無法避免的一戰,勝則永保平安,敗則國破家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