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房裡的大丫頭襲香端了一碗蔘湯過來,花寒筠忙接過來,親自伺候老祖宗服用。
張母喝了幾口蔘湯,淡淡一笑,道:“花姐兒,事兒鬧成了這樣,我們這些女流之輩就摻和不了什麼了!承東接手了,縣衙那邊自有爺們去處理,我這邊你也不用伺候了,回家歇着吧,有錢難買子孫賢,年輕後輩的鬧騰最是讓人頭疼哦!
你們姑奶奶這命啊,江寧陸家是好人家,大門戶,可是也有不順心的事兒呢!”
“去吧,去吧!忙去,別管我!”張母擺擺手,花寒筠想說點什麼,又覺得時機不好,今天這事兒樑實家的實在搞砸了,當然誰也料不到陸家錚哥兒骨子裡這般狠,殺伐決斷,毫不猶豫,實在是厲害得緊!
“老祖宗,您好好歇着,我去看看,姐姐就鬆哥兒這一個弟弟,也不知道這孩子現在怎麼樣了,我不去瞧瞧,心裡也不是滋味!”花寒筠說着話,便欲告辭。
“花姐兒啊!”張母輕輕擡手,將她叫住。
“老祖宗,您還有什麼吩咐?”
張母輕輕的壓壓手道:“花姐兒,咱們張家的事兒,很多也很雜,西院子這邊的事兒原來不歸你管。現在看來,崔大幾個奴才管不好,以後西園你就管着吧!
西園管好了,外面的幾個莊子你也一併管上,到時候我看就不會有人嚼舌根子了!
這年頭啊,人心是最複雜的,我們這些後院裡的女人,其實就是要管好家。家裡天天出亂子,捅婁子,有人添堵,這個家便不順暢,不安定。你是能管好家的,我篤信這一點,可是太太們不是每個人都信。去吧,西園交給你了!讓太太們瞧瞧你的本事。”
花寒筠從張母院子裡出來,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心中就暗自琢磨張母的話。
“老太太是拿諍哥兒沒法子了,終於想到我了麼?西院子的這點事兒啊,還真就難得很?”
花寒筠琢磨着,翠紅進來道:“二奶奶,老爺今天可是雷霆大怒,浩哥兒都捱了一巴掌!”
“啊?”花寒筠吃了一驚,豁然從椅子上坐起身來,道:“老爺打了浩哥兒?我的天,這事你給我爛在肚子裡。”
翠紅又道:“還不是讓那姓陸的鬧的,這腌臢貨真報了官,衙役來拿人錚哥兒那邊只是齊彪一個奴才犯事兒,而這邊可是柳家少爺是被告,他們兩人同時下牢,柳松本就被打得半死,這要上堂了,估計命都保不住了。
可是新河縣衙來了人,柳鬆之前又有前科,大奶奶又苦求,老爺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豈能不發怒?使錢都不是大事兒,這是要求人呢!浩哥兒倒是仗義,跟着大奶奶一起去大老爺那裡,他的脾氣您知道,老祖宗寵慣了,大老爺面前那也是能亂說話的?
這不捱了一個嘴巴子,疼得哭爹喊孃的,搞得“琅嬛水榭”如臨大敵,一片混亂。”
花寒筠靜靜聽着翠紅的話,忽然“嗤”一聲,竟然笑起來:
“好啊,這年頭趣事兒真多啊!你去讓浩哥兒、大姑娘他們都到大奶奶院子裡候着,就說我待會兒去看大奶奶,橘鄉村那邊安排幾個得力的婆子過去,好生伺候着。”
花寒筠給翠紅說着話,外面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樑實家的三步變兩步湊過來,納首便拜,道:“二奶奶,救我!”
花寒筠斜睨着面前的人兒,道:“樑家嫂子,你這時候過來幹什麼?我正要去大奶奶家院子裡去呢!”
樑實家的雙手奉上一隻牌子,道:“二奶奶,這西園的對牌我得交給您了,以前我就一直想交來着,奈何有個崔大嫂子作梗,今日個老太太說了話,我這心裡一塊石頭也落下了。
那陸錚是個奸猾、刁毒的主兒,可是他也就能仗着是半個主子的威風,對我們這些奴才抖抖威風。二奶奶您管了西園,嘿嘿,這小子好日子到頭了!”
花寒筠皺眉道:“樑家嫂子你這是幹什麼?和着我去大奶奶那裡去是要接管西園的麼?這牌子你收着,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陸錚這個小子我管定了!
哼,在我張家鬥心眼子,姑奶奶我還怕他?走,跟我去大奶奶那邊去!“
“對了,把許良哥兒,張德,張泰都一併叫上,這事兒宜快不宜慢!還有,樑家嫂子,你拿了對牌,去公賬上支一百兩銀子,另外加兩匹羅紗,一方端硯,一盒湖筆,十支徽墨,一併給陸錚送過去。
就說今天的事兒,是我二奶奶家沒有管好,讓他受了驚嚇,受了委屈。告訴他,柳家鬆哥兒其實不是外人,今天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讓他把衙門你的狀子拆了,把齊彪給接回來,去吧,去吧!”花寒筠笑容滿臉的安排樑實家的辦事兒。
樑實家的愣了愣,還有些沒有回過神兒來。
二奶奶不是要把陸錚給辦了嗎?這怎麼還送上東西來了?而且這一送就是一百兩銀子還有那麼多添頭,這可是浩哥兒都沒有的待遇呢!
“去吧,去吧,樑家嫂子,二奶奶的吩咐有錯?”翠紅在一旁道。
樑實家的這才屁顛屁顛的出了院子,她回頭仔細一琢磨,便覺得後背冷汗直冒。
二奶奶做事是真厲害呢,這邊準備捅刀子,另一邊卻讓她的去賠笑臉,送銀子。陸錚得了銀子好處,還以爲自己賺大發了,又撈了一筆呢,估計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恐怕是沒命花了吧!
這一次二奶奶把許良,張德,張泰這一幫渾人都叫過去了,憑她的心機算計,那還找不到一個好法子麼?
一想到這裡,樑實家的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子。
當初他慫恿柳鬆的時候,怎麼就沒仔細琢磨一下?叫花子門前還有三尺硬土呢!柳鬆什麼地方下手不好?最好是等着陸錚出了張家大門,在新城河大堤上,直接把這小子打死扔河裡去那最是利索乾淨!
後悔不及了!樑實家的看了看手中的對牌,狠狠的嘆了一口氣。
這對牌就是權力,現在西園的對牌交給花寒筠了,他樑實家的就徹底淪爲一個跑腿的奴才了。
……
西角院死寂一片,三間房子前後左右,鬼影俱無。
影兒沒有跟着老祖宗還有太太們再回大姑娘張寶儀的院子,而是抽着冷子就跑回來了,她前後左右找遍,什麼人都沒看到,一時她頹然坐在了院子裡,內心一酸,忍不住流淚。
“錚哥兒還真是福淺命薄,這就死了麼?”
“家裡的一些主子,還真是吃人不吐骨頭,大奶奶多柔弱的人?鬆哥兒就是她的命根子,偏偏就有人利用鬆哥兒來害人!”影兒越想越覺得心思沉重,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般嘩啦啦往下掉。
她和陸錚談不上有交情,甚至她從骨子裡不怎麼瞧得上陸錚,可是這麼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沒了,她心中便覺得堵得慌。
昨天晚上,影兒還陪着他還在書房讀論語呢,一本論語陸錚三天就讀完,倒背如流,句讀訓詁毫無差錯,影兒着實震驚,她第一次覺得以陸錚這等悟性天才,將來在科舉上高中舉人、進士其實並不可笑。
未曾想……
影兒又想到自己的境遇,老太太那邊不要她了,二奶奶就做賤她讓她跟了陸錚。
陸錚現在沒了,三爺浩哥兒說要讓影兒去他房裡,公子房裡的大丫頭,那是公子的心腹肱骨,貼心人兒,浩哥兒院裡的清瑤還侍寢呢!
影兒在陸錚房裡待了,又去浩哥兒房裡那算什麼事兒?
一念及此,她悲從心起,腦子裡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反正是要遭主子做賤,主子們弄死了錚哥兒,我活着讓她們看到了也只怕礙眼得很,與其給她們添堵,還不如我索性也去了乾淨。”
“影兒?”
就在她想得入神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
“啊……”
她驚呼一聲,像是踩在彈簧上一般,一下子彈了起來。
她倏然回頭,看到身後規規整整的站着的不是陸錚又是誰?
“三……三爺?您……”
她臉色蒼白,無語倫次,看到陸錚像是看到了鬼一般,不是說死了麼?莫非是白日遇鬼不成?
“我有點累了,在臥房裡休息一會兒,你去把司棋、小竹他們叫回來,我讓她們去了廚房那邊,我吃過飯了,吃飯不用叫我!”陸錚淡淡的道。
影兒連連點頭,她暗地裡用手使勁的掐了掐自己,感覺生疼,這不像是在做夢呢!
她的心情沒來由的一下好了,道:“三爺,您沒事兒就好,哎呀,您這衣服可淋溼了,外面在下着雨呢!我……”
“沒事兒,去叫司棋他們回來再弄吧!對了,晚上我讀《孟子》,還需要你繼續教我!”陸錚平靜的道。
影兒出了西角院,腳步輕快,去了廚房,發現司棋等三個丫頭已經取好了飯食,沒心沒肺的在和幾個小廝婆子們聊着天呢!
“當時的情形我可是嚇傻了,咱三爺可鎮定得很,也活該柳鬆挨棒子,三爺都警告他了,他還不管不顧的往三爺這邊衝,齊大爺的棍子是吃素的?”
“這一棍子掄下去,鬆哥兒連哼都來不及哼,直接被打飛,落地之後就不能說話,渾身抽搐,一口氣轉不過來,估計就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