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姜烜只是一時情急要攔我,才握住我的手。這已經攔住,便應該放開我的手。可是他不僅沒放,還握着我的手捏了捏。
這是什麼意思?摸骨麼?
“這手怎麼柔若無骨像個女人的手?”姜烜微微皺眉。
我慌忙抽開,忙道,“奴才不過是生的小些,從小吃不飽穿不暖,能長到這麼大實屬不易。”
姜烜盯着我,隨後終於移開視線道,“這不論手腳還是個子,都較別的太監小些。”
“是。”我又重新站好,替姜烜擦着頭髮,道,“奴才給九皇子擦頭髮,九皇子別動,扯痛了九皇子,奴才擔當不起。”
姜烜不由道,“小蕭子,是本皇子給你的膽子,越發放肆了。”
聽出來他這語氣裡沒有半點生氣,我便大了膽子道,“奴才不敢,不過九皇子好不容易把奴才從鬼門關拉回來,不會又降罪奴才,那九皇子不就白忙活了?”
“倒也是。”
我擦好站在姜烜跟前,只聽姜烜道,“我叫人給你安排一個房間,你屋子裡頭缺些什麼告訴我,我讓人去置辦。”
我立刻跪在地上,對姜烜道,“九皇子恕罪,九皇子一番好意,奴才感激不盡,可是奴才不能留在宮中。”
“爲何?”
“奴才可以因爲任何理由離開翠微宮,但不能揹着這賣主求榮的罪名。奴才以後便擡不起頭做人,到哪裡都會受到奚落。奴才若是在九皇子宮中,那九皇子與娘娘母子也會被奴才連累,更會被外界傳言是你們二人不和,奴才萬萬擔不起這個罪名。所以不論爲了奴才自己,還是爲了九皇子和娘娘,奴才都得回去。”
“你要回翠微宮?你難道不知道,你回去,可能就是死?”
我揚眉道,“那就請九皇子再救奴才一回。”
姜烜負氣道,“本皇子沒這個心思。”
我道,“九皇子放心,方纔那番話雖說只是爲了救奴才故意說得,但想必對娘娘還是有一定的震懾作用。娘娘犯不着爲了一個奴才,而失去了九皇子你這樣一個兒子,不值當。娘娘定然知道九皇子你的脾氣,所以頂多讓奴才受些皮肉之苦,是不會要了奴才的命的。”
“母妃知道本皇子的脾氣,你可知道?知道本皇子的脾氣,就該知道本皇子有些話從不開玩笑!”
我呆住,不是開玩笑?當真他會因爲我而和自己的母妃形同陌路,甚至爲了我而真的飲下毒酒?
姜烜瘋了吧?定然不過是隨口一說。
“你回去有把握找到證據,指正小路子?”
我道,“奴才自會想辦法。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奴才相信這小路子一定會露出狐狸尾巴的。”
“本皇子不論你會做什麼,你記着,你欠本皇子一條命,本皇子沒讓你還,這條命你便好好的留着。”
“嗻!”
“龍大人,龍大人”突然聽得外面有人急急喊着,下一刻,門便被人重重的推開。
抑或是踹開!
我看到龍戰就站在門口。
姜烜從軟榻上站起來,拂了一下衣襬,道,“不知龍大人,來這裡有何事?”
龍戰打一進來,視線便落在我身上。就算現在姜烜問話,他的視線還是在我身上。
“龍大人,九皇子在問你話。”我提醒他。
龍戰這才移開視線,拱手對姜烜道,“是末將唐突了,事出突然,末將便逾越了,但憑九皇子責罰!”
“事出突然?你是因爲小蕭子來的吧?”
龍戰依舊拱着手,不言。
“你們出去說,本皇子”
“不必!”龍戰打斷姜烜的話,“末將只有一句話對她說,說完末將就走。”
“那你說。”
龍戰轉而看向我,道,“小蕭子,是我對不住你!”
說罷,也不等我有什麼反應,他便一翻大氅,直接揚長而去。
對不住我?
我細細揣摩了一下龍戰的話,想來他已經知道我的事,也知道我是因爲什麼事纔會差點見了閻王爺。他說這話,是因爲在內疚自己放了林檀微進了宮宴。
我忽而想起他臨走時那一個帶有殺氣的目光。不好,他不會因爲這件事而做出什麼衝動的舉動吧?
如同當初去殺何公公一樣。
不行,他若是膽敢殺皇上的妃子,那可是死路一條。
“九皇子,奴才有急事要先告退!”
“去吧。”
我趕緊匆匆跑了出去,出了宮門,便沒有看到龍戰的身影。
惜玉軒,惜玉軒,龍戰應當是朝惜玉軒的方向去了。
我來不及多想,趕緊朝惜玉軒的方向跑去。果然,在一條長長的宮道之上,我看到了龍戰的聲音。那身上的大氅,隨着他快步的走路,猶如雄鷹展開了雙翅。
“龍大人,龍大人”我在後面喊着,可是龍戰就像沒聽見一樣,繼續往前走。
“龍戰,你給我站住!”忍不了了,也跑不動了,我只好站在原地大聲喊道。
這一聲喊,竟然起效果了。龍戰停下來,並轉身看向我。
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朝他招手,“你過來!”
龍戰竟然很聽話的走過來了。
我氣息終於平穩,問道,“我問你,你要去哪裡?”
“做我該做的事情。”
“什麼是你該做的事情?龍大人,你這是要自尋死路嗎?方纔已經擅闖九皇子宮殿,現在是否又要去找後宮裡頭的娘娘?”
龍戰皺眉,似是沒料到我竟一下子說了出來。
我道,“是不是我說對了?這件事你沒什麼對不住我的。如若她想要除了我,便能有許多種方法。這後宮不就這樣?”
“她若不受寵,便沒那個機會害你。”
“她可以不讓你幫她,也可以找別人再獲寵。龍大人,不全是你的錯。這件事誰也不能說是她害了我,是我被直接當場揭穿,只怪我不小心。”
“你不必這樣說,我說過要護你周全,可今天差點讓你”
“龍戰!”我忍不住吼道,爲了不讓他繼續衝動下去,“我於你來說算什麼?我不過是這個宮裡一個不起眼的奴才,龍大人你發善心能救得了幾個人?這宮裡有宮裡的生存法則,你能救我幾回?龍大人若是打破了這規則,不僅龍大人自己遭殃,我以後也不會有好日子過。所以,龍大人,我謝謝你,但請你不要爲我做什麼。昨日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是我說話太過,我身份卑微,實在沒那個資格對你說那些話。”
“小蕭子,你這樣說,我便非要殺她不可。小蕭子,我讓你看看,你在我心裡頭算什麼。”
“龍戰,你是個神經病嗎?”我再次怒吼,怎麼還說不好了呢?說這些不過是讓他不要爲我衝動,反倒適得其反了。
“你怎麼聽不懂人話?我不要你去做這些,尤其是爲我,你這樣會害死你自己知不知道?”
“小蕭子,我問你,你拿我當什麼?是否我在你心中一文不值?”
我簡直無語了,對他吼道,“龍戰,虧你還是個統領,你簡直蠢死了。我就是拿你當朋友,昨天才會對你失望,纔會說那些話。我就是拿你當朋友,纔不要你爲我衝動,惹禍上身。我就是拿你當朋友,才讓你離我遠些,不要管我的事。我是個太監而已,與我走的太近,遲早會害了你。”
龍戰被我吼得呆住,愣愣的說出一句話,“小蕭子,你方纔真像是潑婦罵街。”
你才潑婦呢!
“龍大人,聽我一句勸,不要去。”
“難道就讓你白白受罪?”
我道,“或許是很快,或許是幾年,這件事總之我記下了。以後自然會有機會讓他們償還。”
“好,我信你。倘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儘管來找我。這算是我欠你的。”
我一笑,問道,“你送我那雙鞋還在嗎?這靴子壞了,腳底滲水,特別冷。”
龍戰先是一愣,隨後無奈一笑,“昨晚生氣便走了,現在倒是知道腳冷了。”
“腳冷是一直知道的。昨晚是讓你看清有些人,你要幫誰我不能參與,你興許有你的理由,但願你不害人便好。”
“我心中有數。靴子待晚上你去我那裡換下來。”
“好。”
“不過眼下我有一事問你。”
“你問。”
“爲什麼你與我說話時有股,臭味?”
龍戰微微皺眉,我頓時石化,哈着氣湊到鼻子邊聞了聞,“還有味道?竟然還有味道?哎呀,真是丟人死了。”
“那是什麼?”
我只好道,“還不是喝了毒酒,九皇子便讓我喝了糞,將毒酒吐出來了。”
“糞?”
“嗯!”
“哈哈”龍戰忍不住笑了出來。
“龍大人”我氣結,“那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拜託你嚴肅點好嗎?”
龍戰還在那笑。
“還笑?”我瞪着龍戰。
龍戰握拳放在嘴邊,明顯是憋着笑,道,“不笑,保證不笑了。”
“龍戰”突然聽到有人在身後叫我們。
我們轉頭,看到是皇上坐在龍攆之上,慌忙跪下。
“臣叩見皇上!”
“奴才叩見皇上!”
“龍戰,你怎麼會在此處?你是翠微宮的小蕭子吧?”
龍戰起身道,“微臣過來這邊看看。”
我也回道,“回皇上,奴才確實是翠微宮的小蕭子!”
“龍戰,朕不是準你三日假期回去陪陪家中雙親嗎?怎麼還在宮裡?”
龍戰回道,“微臣正在收拾東西,即可就走。”
“嗯,回養心殿,不,去惜玉軒,朕去看看檀嬪。”
裘榮海喊道,“皇上擺架惜玉軒!”
“微臣恭送皇上!”
“奴才恭送皇上!”
等到皇上走遠,我不由道,“幸而你沒去惜玉軒,否則就被皇上撞見了。”
龍戰卻更有擔憂道,“不知皇上方纔是從何處而來?”
我轉過身子去看,突然明白了龍戰的擔憂。這條宮道很長,若皇上是從別的路拐彎過來,那倒還好。若是皇上是直着坐攆車過來,那他便不知看到了我與龍戰多少的情形。
我一直記着龍戰的那句話,皇上是我所不能小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