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歌被他動怒的聲音,唬的一愣,她很難相信,前世目睹高雲瑤欺辱自己,也只會怪自己惹事的高逸庭,此刻竟然嚴厲的讓她別去管高雲瑤?
她暗自嗤笑,這一世,果然不同了麼?
她那是什麼眼神?高逸庭望着她,突然覺得自己今天來,純粹是爲了給自己找不自在的,他原以爲自己如此做,這女人會感激自己,卻不料,除了那嘲諷的眼神和譏誚的冷笑,她全無別的意思。舒蝤鴵裻
“你好自爲之。”他氣的站了起來,幾乎是咬牙一字一頓的警告。
這好像是他第二次對自己說這句話了,李青歌掀起長長的細眉,冷凝的看向他,不緊不慢的道,“青歌受教了。澹”
一股邪火在胸口燒的厲害,高逸庭面色冷峻的盯着她,卻又不知該拿她怎麼辦,只氣得冷哼一聲,甩袍而去。
“大少爺。”冷眼瞧他走到了門口,李青歌卻輕聲喚住了他。
高逸庭身形一頓,眸中閃過一絲驚喜,卻並未轉身鸌。
李青歌冷笑,“青歌有一名丫鬟,名喚紅喜的,不知大少爺可曾見過?”
那賤人果然是她派的嗎?
高逸庭嗖然回頭,雙眸之中,燃燒着一簇旺盛的火苗。
好你個李青歌,真是好哇,竟然派別的女人,來勾、引自己未婚夫?
他是不是該表揚她的大度?
李青歌甚至能聽見,他雙拳握的骨骼作響,不禁哼笑一聲,“大少爺不必如此激動,我也是聽人說,那晚好像看到紅喜進了大少爺的屋子至於到底怎麼回事?我也不清楚,但紅喜好歹是跟我過來的人,張嬤嬤也是我的乳孃,於情於理我都該問一下,不是嗎?”
沉吟半晌,高逸庭鐵青的俊彥上流露出一絲邪惡的笑來,“她在萬春樓。”
“哦?”妓院麼?倒挺適合紅喜的,李青歌淺笑,“多謝大少爺。”
謝?高逸庭似乎有些哭笑不得,眸裡閃過晦暗的光,“你可知萬春樓是何地?”
她怎麼會不知?前世還在那地方走過一遭,能全身而退,倒虧了那黑衣殺手的幫忙,只是,這一世,那殺手竟然變成了三王爺赫連筠,真是——莫名又奇怪。
“青歌不知,但大少爺既然告知去處,青歌自當回稟大伯母,命人帶回。”
高逸庭冷然一笑,再也沒說什麼,徑直離去。
李青歌這才起身,心思輾轉,思索着,到底該如何處置紅喜呢?讓她繼續待在萬春樓?還是——
——
高逸庭剛出小花廳,還沒出荷香苑,就見一個丫鬟慌慌張張的跑來,“大少爺,大少爺——”
是夏之荷的貼身丫鬟紫嫣。
“何事?”
紫嫣上前,焦急道,“大少爺,您快去看看吧,小姐她又不吃不喝,在那發脾氣了,奴婢們怎麼勸都不行,還得大少爺您親自去勸勸。”
“知道了,你且回去,我隨後就來。”高逸庭冷聲道,連他自己都沒聽出,那聲音裡隱藏着絲絲厭惡。
紫嫣瞧了他一眼,“那,大少爺您快點來哦,小姐她——昨兒就沒吃東西。”
“嗯。”高逸庭冷哼一聲,卻是先她一步,走出荷香苑。
紫嫣盯着他冷漠的背影,想再說點什麼,又不敢,只得先回去找夏之荷覆命。
——
“他真的這麼說的?”夏之荷坐在牀上,髮絲半散,遮住了那傷着的半張臉,只露另外半張臉依舊清麗如畫。
她鳳眸凜冽,緊緊盯着紫嫣,似不願相信她說的話。
以往,若聽聞她這裡有一絲不好,那高逸庭哪次不是恨不得飛身過來。
可今天,他竟然讓紫嫣先回,而自己說是隨後就來,可現在還沒見着影子。
“小姐,藥熬好了,您是趁熱喝?”這時,另一丫鬟紫環端着冒着苦澀滋味的湯藥過來。
紫嫣親自端了那碗,坐到牀邊,就要伺候夏之荷吃藥。
那夏之荷此刻正在氣惱之中,昨兒一天,高逸庭都沒來看她一眼,今天一早,就聽聞他去了荷香苑,本能的,她心裡有了一絲警覺,忙着紫嫣去,豈料,竟是這麼個結果
“小姐,吃藥吧。”紫嫣用小勺舀了些藥汁,輕輕的吹涼了,遞到夏之荷脣邊。
“滾開。”一擡手,剛熬開的藥汁盡數潑到了紫嫣的手上。
紫嫣咬脣,纔沒痛叫出聲,她戰戰兢兢地起身,手還緊緊握着藥碗。
“沒用的東西。”瞧着灑到牀單上的藥汁,還冒着熱氣,並苦澀的味道,一起在房中蔓延,夏之荷覺得自己快瘋了,隨手拿起枕頭就朝紫嫣砸了過去。
這樣的日子,多久纔是個頭?
難道,她夏之荷今後的人生,要一直憋屈在這方寸大小的閨房裡?要一直與那黑乎乎的苦藥爲伴了嗎?
蔥白的細指狠狠揪起了身下的牀單,夏之荷眸中盪漾着深濃的恨來,男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她不過是這麼着,他就已經嫌惡了嗎?
“小姐。”紫環瞧了紫嫣的手,這個天,被滾燙的藥汁燙傷,若不及時塗藥的話,只怕會流膿感染。
“滾出去。”夏之荷怒斥。
紫環心裡一抖,卻又如臨大赦般,忙拖了紫嫣出去。
纔出門,迎面撞上了高逸庭。
紫嫣面色慘白,紫環一俯身,輕輕行禮,“大少爺。”
高逸庭瞄了一眼紫嫣的手,眸色微沉,沒有說什麼,直接推門進去。
“滾,都滾,嗚嗚”聽到紫環的聲音,夏之荷知道高逸庭來了,心裡不知是委屈還是憤恨,總之,她就那麼抱着雙膝,嚶嚶的哭了起來。
高逸庭站在門口,遠遠望着雪白帳後,那單薄的身影,不知爲何,原來的那股憐惜之情已經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有深深的厭煩與憋悶。
爲什麼?他的荷兒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她不是一向溫婉純良、善解人意的嗎?可爲何,她現在的舉動竟跟高雲瑤一般無二了?
高逸庭眉頭深鎖了起來,說實在的,自從夏之荷受傷之後,他幾乎是衣不解帶的在旁照顧,就連親妹妹那邊,他也只看過一次。
他沒有嫌過她,面對她毀掉的半張臉,他有的只是憐惜與心疼,甚至常常爲此而自責,覺得都是自己沒有保護好她,才導致她如今這副模樣。
他已經做好了照顧她一生的準備,哪怕她頂着半張殘顏。
可是,猜疑、幽怨、甚至見天的使性子,幾乎快磨光了他的耐心。
他也只是普通的人,除了照顧她之外,還有自己的職責。
身爲皇上的貼身侍衛,他擔負的要比別人多的多,常常的連睡覺眼睛都得睜着。
可是,這些日子,被夏之荷這樣的折騰,他明顯感到精神不濟。
他已經疲於應付了。
爲什麼?她就不能多體諒他一些?乖乖吃飯,乖乖吃藥,努力配合大夫去治好自己呢?所有人都在努力,爲何只有她自己如此自暴自棄?
這還是他一直欣賞與深愛的女子麼?
還是麼?
聽着那嚶嚶的低泣聲,高逸庭心中一遍遍的在問自己,腦海中卻突然又聯想到了李青歌,那樣清冷那樣倔強,受盡委屈也不見她有半聲抱怨,甚至一滴淚。
那小小的身板,始終挺的筆直,渾身散發着一股讓人不敢輕慢的氣質。
她不過才十二,比夏之荷要小四歲,才經歷了父母慘死,隻身帶着弟弟投奔高家,來的第一天便遇到了高雲瑤的刁難,可他,卻從沒見過她掉過一滴淚。
從來,她都是那樣高傲自清的模樣。
本能的,高逸庭又想到,假如是李青歌遇到這種情況,她定然不會像夏之荷這樣,整天哭哭啼啼、尋死覓活。
沒來由的,他就是如此深信!
哭了半天,沒有等來高逸庭的溫柔撫慰,夏之荷疑惑的擡頭,就見高逸庭還站在門口,一臉深沉的望着自己。
心,一涼,他是已經進了門,都不想到自己身邊來了嗎?
眼淚唰的就又流了出來,她就那麼淚眼汪汪的望着他,像一隻受盡委屈卻又不忘乞憐的小花狗似的,脣微微的顫着,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如此楚楚可憐的模樣,本來十分惹人心憐,可看的多,也就免疫了。
每次進來,幾乎都是同樣的淚水招數,高逸庭早已看的煩了。
“爲什麼不好好喝藥?”他掃了一眼牀單上潑灑的藥汁,沉聲問,隨後,又吩咐門外的紫環,“再去給表小姐熬一碗來。”
“還多着呢,奴婢這就再盛一碗來。”紫環見高逸庭來了,也就放了心,那藥每天她們都熬了雙倍的分量,原因無他,萬一遇到夏之荷心情不好,打翻藥碗之後,再重新盛來,方便。
高逸庭點頭,隨後,向夏之荷走去。
夏之荷靜靜的看着他走近走近,豆大的淚珠就順着眼瞼無聲滾落,直到他坐到了牀沿下,深深一嘆,還沒等他手摸上自己的臉時,她突然撲進了他懷裡,嗚嗚的哭起來。
“嗚嗚,我以爲連表哥也嫌棄我,不要我了。”
那溫柔撫着她髮絲的手微微一頓,高逸庭眉峰皺緊,忍着那一股股難聞的氣味,道,“要讓我說多少遍?只要你乖乖的,好好養病,表哥怎會不要你?”
夏之荷聞言擡眸,敏銳的她,當即聽出這話的不妥來。
以前,她問,他會讓她放心,此生都會對她不離不棄。
可今天,要她的前提,卻是加了條件,她要乖乖的,好好養病?
倘若她做不到呢?那麼,他是不是就不要她了?
淚眼迷離間,她果然瞥到了高逸庭勉強的神色。
心,除了發涼之外,還有着一絲絲的痛。
原本,高逸庭於她來說,也不過是塊墊腳石,若有飛上枝頭的那日,這塊墊腳石遲早會被拋棄,可如今,她容顏盡毀,人不人鬼不鬼的,哪敢奢望其他?所以,高逸庭卻又成了她今後人生的救命稻草了,除了他,她不知道自己這副模樣,誰會要?
“荷兒乖,荷兒一直都很聽話,只是——”心下思量,夏之荷聰明的發現以往的手段,如今對高逸庭已然沒用,便決定換一種方式。
“只是,那藥真的好苦,荷兒喝不下去。”她微微皺着鼻子,未傷的半張臉上依舊是小女人的嬌態憨態,尤其是晶瑩淚珠掛在長長睫毛上,有一種脆弱的美麗,比之之前的嬌嗔鬧潑更加讓人心動。
高逸庭見之,輕輕嘆息,想夏之荷從小嬌生慣養,何時受過這等折磨痛苦?一時難以接受性情大變也是有的,這個時候,如果自己不包容她,誰還包容她呢?
伸手攬她入懷,高逸庭大掌溫柔的撫摸着她的背,“良藥苦口,等會我讓人準備點蜂蜜過來。”
“嗯。”夏之荷貝齒咬過脣瓣,似乎爲難的點頭。
紫環這時端了藥,剛跨進門檻,便望見了這親熱的一幕,眼神一緊,忙轉身又想出去。
“進來。”高逸庭喊道。
“是。”紫環忙端了藥走來。
“去廚房拿點蜂蜜過來。”高逸庭接過藥碗,放到櫃子上,然後又吩咐道。
“不用了。”夏之荷捉住高逸庭的袖子,被淚水浸過的雙眸格外澄澈,“表哥,你餵我!”
不是第一次聽她撒嬌,可卻是當着人的面呢,高逸庭縱然是堂堂七尺男兒,這臉皮也有些薄的泛紅了,“好。”但是,他卻沒有拒絕,只要她肯喝藥,他還有什麼不能做的呢。
紫環見狀,不敢說話,忙悄悄的退了出去,並且關上了門。
高逸庭端起了碗,用小勺舀好,放在脣邊,輕輕的吹涼,然後再遞到夏之荷的脣邊,因不是第一次喂,所以,一番動作下來,嫺熟而自然。
夏之荷深深的望着他,目光繾綣癡纏,讓高逸庭不覺間氣息有些亂了起來。
小手順着他的袖子,摸上了他的手腕,繼而攀上了他的大掌,然後,兩隻手緊握在一起,將那勺藥汁送進了自己的嘴裡。
“苦嗎?”高逸庭心疼的問。
藥汁入口,苦澀難當,然,夏之荷卻吃吃的笑了起來,殷紅小舌舔過脣瓣上殘留的汁液,她雙頰緋紅,似羞似怯道,“表哥喂的,不苦。”
高逸庭剎那間,心暖成一片,又含笑的餵了一口,“那,一鼓作氣,趁熱都喝了。”
“好。”夏之荷倒很聽話,儘管那藥苦的讓她胃都快抽筋了,可那半張小臉上始終都揚着迷人的笑意。
高逸庭很是欣慰,將空碗放下,他從懷裡掏出乾淨的帕子,親手爲夏之荷擦拭脣角殘液。
夏之荷目光溫柔似水,定定的望着他溫柔的舉動,不覺間,癡癡的眸中又被淚花氤氳。
“怎麼了?”
“表哥,真好。”淚珠滾落,夏之荷哽咽。
“傻瓜。”還是他的荷兒,那麼的感性,對她的一點好,都會讓她感動的哭。
“表哥。”夏之荷也不好意思的抹掉淚,笑嘻嘻的望着他,可忽地,臉色一變,神色苦澀,“可是,李妹妹要怎麼辦?我表哥,荷兒是不是好壞?荷兒不該搶走你的,你是屬於李妹妹的。”
“好了。”看她一臉自責,高逸庭緊握住她的手,“別擔心,這件事表哥會處理。”心裡卻有一些挫敗,想到李青歌,他突然的有些不確定了。
處理?莫非他真想兩個都娶?夏之荷心下一冷,她怎麼能允許自己的男人被別人分享?
“那,表哥,你千萬不能傷害李妹妹哦,她已經夠可憐的了,你不能”夏之荷說到這裡,就已經難過的哭了起來,“最多,表哥以後就真當荷兒是妹妹好了,反正,荷兒如今變成了這副模樣,早已配不上表哥。”
夏之荷如此通情達理,高逸庭心裡更是欣慰,相比較李青歌,眼前似乎又掠過她嘲諷冷漠的眼神,頓時不悅起來。
那個女人怎麼能跟他的荷兒相比?他能打算娶她,就是覺她身世可憐,想給她一個容身之所以及後半生之託,卻不料,她似乎根本不懂領情。
可惡的女人。
“表哥。”夏之荷突然痛呼,小臉皺成一團。
高逸庭回神,這才後知後覺的知道,自己剛纔想到李青歌,一時氣惱,竟不小心加重了力道,捏痛了夏之荷的小手。
“痛嗎?”
“嗯。”夏之荷淚眼汪汪,可剛纔高逸庭的失神讓她心裡恨極,她敢肯定,他一定是想到了李青歌,纔會那般失態。
這,已經是這些日子的第幾次了?
有她夏之荷在,他竟然還能爲了那麼個小丫頭而失態,難道她魅力不夠?
哼!李青歌,聽說昨夜去伺候高雲瑤了?怎麼就沒將她也傳染上?
想到這,夏之荷腦中突然閃過什麼,低垂的眸子瞬間染上了笑意。
高逸庭立刻揉着她發紅的小手,一臉歉意。
夏之荷體貼的笑了,“沒事,表哥是不是公務太忙了?經常心不在焉的呢?”
高逸庭一驚,經常心不在焉?在想李青歌嗎?該死,他又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李青歌。
“嗯,宮中現在戒備森嚴,表哥比以前要忙的多。”高逸庭敷衍道。
“哦。”夏之荷眸光柔的幾乎要滴出水來,“表哥也要多注意身體,切不可太勞累。”
“嗯。”還是他的荷兒關心他,想到之前在荷香苑坐了半天的冷板凳,還被李青歌那樣對待,高逸庭憤懣之餘,又將夏之荷摟的更緊,
“表哥,”夏之荷順勢往他懷裡一靠,又擔心的道,“我如今得了這病,總是住在這邊,怕是不妥。”
高逸庭低頭看她,“有何不妥?有我在,你放心的住下,何況,爹是大夫。”
“可是,荷兒想家,想爹,想娘,還有哥哥。”夏之荷眼睛向上望着,眼圈又是一紅。
高逸庭遲疑,“那,表哥接姨丈姨媽過來?”
“不,”夏之荷忙起身,手指放在他的脣邊,“千萬別,孃的身子不好,若看見我這個樣子,還不還不知會怎麼樣?”
“那?”高逸庭疑惑。
夏之荷可憐巴巴的望着他,沉吟半晌,方道,“我這病,爹和娘,千萬不能知曉,不如,讓哥哥來一趟吧,有他在,荷兒心裡總有個依託。”
夏之儒??那個浪蕩公子?
高逸庭本能的皺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