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們?”聽高逸庭如此說,夏之荷苦澀一笑,“現在還有誰願意爲我這一個落魄倒黴的小姐做事?哼,不指望我去伺候她們也就罷了,哪裡敢使喚她們了?一個個的恨不得欺到我的頭上,荷兒哪裡敢再招惹她們了。舒榒駑襻”她自顧自的自嘲着,說到一半,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快速擡頭看着高逸庭,忙道,“說了這些話,倒耽誤大表哥辦事了。大表哥,你若有事,就趕緊去吧,荷兒等一會沒事的。”
“好吧。”不管她的大度是真心還是僞裝,高逸庭已經決定不想再猜了,“我什麼時候回來不一定,你若等的急,就先回去吧,這雞湯......還是你自己喝吧,別浪費了。”
他聲音冷漠,語氣多少帶點敷衍的味道,說罷,便急忙轉身朝門外走去。
“大......”盯着他冷峻的背影,夏之荷的臉陡然間綠了。
他剛纔那掙扎的神情,讓她以爲,他是會留下來的妾。
可最終,他還是走了,沒有絲毫留戀的走了。
夏之荷站起身,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方壓下心口的憤懣。
擡眼,望向那衣櫃,櫃門沒有關好,有幾件袍子從裡滑落到了地上甓。
她緩步走了過去,將地上的袍子一件一件的撿了起來,拿在手裡,人卻怔了。
她與高逸庭相識多年,對他的脾氣秉性知之甚深,他是個性情冷峻之人,除了在自己面前,他一向表現的格外沉穩,甚至可以說有些刻板。
他對物質從未過多要求,穿衣吃食,一貫以來要求的不多,基本上靠下人打理。
可,剛纔她進來時,瞧見了什麼?
他竟然在對着一牀的衣服,在選衣服??
呵,高逸庭竟然有一天會突然愛美起來,還會對着一牀的衣服挑來挑去?
這對夏之荷來說,不亞於知道他對自己變心來的驚訝與錯愕。
果然,心變了,連脾性也不一樣了嗎?
曾經,在她及笄之禮那一日,她一襲嫩黃色的衣裙,美麗若仙,爲了讓他配上自己,也特意爲他準備了一套明黃色的長袍,還挑選了配飾美玉......
可最終呢,他嫌那個顏色太亮,又不習慣佩戴飾物,哪怕是被她百般哀求,他到底還是硬着心腸拒絕了。
可今天,那一牀的衣物飾物,還有他從未穿過的寶藍色衣服。
呵,他到底還記不記得?他身上的那件袍子亦是她買的,當年他一直嫌那款式太誇張,就那麼收在箱子底,從未穿過一次。
剛纔,從門縫裡瞥見他竟然穿在身上的時候,她還當他是回心轉意了,穿着她送的衣服來示好呢?
可是——從他最後的反應來看,分明不是。
他是......
從一個女人敏感的直覺來看,他是將自己打扮好了去見別的女人吧?
李青歌嗎?
長長的指甲狠狠的掐着那些衣服,恨不得將其全部撕碎。
高逸庭,你好,你很好,曾經那般的海誓山盟,如今,他一轉身就投到李青歌那邊去了。
你真是對得起我夏之荷呢!
一把將衣服扔到地上,她氣的擡腳就要踩上去,但是,鞋子剛要落到衣服上時,她卻猛然頓了下來。
她已經不是曾經的夏之荷了,無論身份地位都大不如前了。
眼下,還不是與高逸庭置氣耍脾氣的時候。
眼底流露出濃濃的恨意,她卻又緩緩的蹲下、身子,將那些衣服一件件的又撿了起來,並且全部又抱到了牀上,將那些腰帶配飾也全部拿了出來。
之後,每一件衣服搭配着腰帶飾物,重新疊好。
如此,高逸庭下次穿衣,就不用那麼費心的去搭配了。
做好這些事後,夏之荷出了一身的汗,但心底卻鬆快許多,嘴角更是噙起一抹陰測測的笑來。
——
高逸庭到荷香苑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荷香苑裡燈火通明,暈黃的光佈滿每個角落,給人一種溫馨的暖意。
小廳裡,李青歌等人正圍着桌子吃晚飯呢,聽丫鬟來報大少爺來了,都有些愣了。
“就說小姐正在吃飯呢,讓大少爺去花廳先等等吧。”醉兒瞅了李青歌一眼,見她不語,便出聲吩咐那丫頭,哼,二少爺來了,小姐都沒見,那大少爺來了,還不讓他滾?
反正在她眼裡,大少爺比二少爺差的不止一點兩點,何況,二少爺對小姐那是真的好,只有他才能給小姐幸福。
翠巧嘴脣動了動,想勸勸,但看李青歌正安靜的吃着飯,好像事情與她無關似的,不由得也閉了嘴,主子的事,不是她該管的。
那丫鬟依言出去,但很快又回來了,後面還跟着高逸庭,只見他一襲寶藍色長袍,英姿不凡,腰間佩着同色系的腰帶,腰帶之上還掛着一枚彎月形的白玉玉佩,讓他整個人一掃往日的沉悶冷峻,多了幾份生動與華貴。
衆人不由朝他多望了幾眼,就連李青歌也輕輕擡了眼皮,一雙墨玉似的眸子緊緊的望着他的這身衣裳。
如果她沒認錯的話,這件衣服應該是夏之荷送給他的。
前世,也有一模一樣的一件,她從未見他穿過。
成親後,爲了討好他,她經常的偷偷爲他收拾房間,那一次,幫他收拾衣櫃裡的衣服,看到這件衣服,覺得料子華麗,款式也好,只是一直被放在裡面,已經有了些黴味了。
她忙將衣服拿了出來,小心的熨好了,再拿到外面去曬,想去去黴味。
但不小心的是,那一天,他回來的很早,而她,亦沒來得及將那件衣服收回。
結果,他那一巴掌狠狠的甩了來,那兇狠嫌惡的眼神幾乎要將她殺死。
他說這是夏之荷留給他的東西,她根本不配碰。
他說,她的心何其歹毒,已經拆散了他與夏之荷,已經成功的嫁給了他,如今,卻嫉妒的連夏之荷留給他的東西也容不下了。
他說,若不是因爲她,他與夏之荷會過的很幸福。
那一晚,他還喝了很多的酒,說着許多他跟夏之荷的事。
她想,他們之間是真的相愛。也許,真的是因爲自己的介入,才拆散了這對鴛鴦。
可是,那也不是她能做主的,是皇上親自賜婚的呀,若他不願意,可以在皇上面前拒絕,不是嗎?
她不甘過,她爭取過,甚至,對於他跟夏之荷的事還歉疚過......
呵,不過想到後來發生的事,才覺得當時自己的那些心思是多麼的愚蠢!!!
“小姐,奴婢已經說了,但是大少爺他......”非得這時候進來,哎,那丫鬟站在門口,皺着小臉,有些委屈的看着李青歌,怕她責怪自己。
高逸庭見李青歌目光緊緊盯在自己身上,不禁有些飄飄然的感覺。
她的目光,終於落在他身上了嗎?
是了,他相貌本就不俗,再加上高家大少爺的身份,從小就覺得比別人高一等似的。
以往,他那是不屑,如今,他自認爲,自己只要稍稍注意點言表,就會將高逸軒打敗,畢竟,高逸軒除了那一張好看的皮囊外,一無是處,還是個姨娘生的,這將來,若自己肯給他一席之地,他還能在高家過過日子,倘若自己不管他,他離了高家,只怕連活路也沒。
哼,這樣一個紈絝子弟,怎麼能跟自己比?
李青歌目前太小,會被他漂亮的皮相所迷惑,但隨着年紀的增長,他想,她會懂得誰好誰壞的。
他很有信心。
至於什麼三殿下,他就更不擔心了。
人家是身份高貴的皇子,而李青歌算什麼?沒家沒勢,別說正妃,一個侍奉的姬妾,只怕也不夠格。
所以,即便是三殿下自己喜歡李青歌,那皇上娘娘只怕也不同意吧。
何況,李青歌這倔強清冷的性子,她會甘心與人做小?與別的女人共享男人嗎?
不可能。
一個夏之荷她都容不下,何況其他人呢?
這樣一想,高逸庭胸臆間頓時多了許多的勇氣和自信。
他深深的瞧着李青歌,眸子裡都含着笑意,“你別怪她,是我非要進來的。耽誤你吃飯了嗎?”如此隨意的口氣,倒像他跟李青歌之間多熟似的。
衆人愕然,大少爺說話何時如此溫柔了?該不是二少附身了吧?
“你先下去吧。”李青歌心下嗤笑,卻是對那丫鬟說。
“是。”那丫鬟聽言,忙退下了。
這邊,看着高逸庭那麼大個個兒站在門口,翠巧本想搬張椅子給她,但李青歌沒有發話,她又不敢。
“大少爺找我有事嗎?”李青歌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一邊還給李青畫夾着菜。
“這——”對於她的冷漠,高逸庭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當着這一屋子的人呢,而且好幾個還是下人,李青歌竟然連座都沒讓,就讓他這麼站着,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翠蓉忙道,“大少爺既然找小姐有事,我們還是先回避一下吧。”說完,她看看李青歌,其實,作爲過來人的她,還是覺得,女子再能幹,還是不如嫁一個體貼能幹的夫婿,能安心的在家相夫教子那是最好不過的。
在她看來,倘若大少爺能回心轉意的對李青好的話,李青歌跟着他不會有差,畢竟,他們有婚約在身,在一起也是名正言順,而且,高逸庭是嫡出,這高家將來的一切都是他的,不止如此,高逸庭爲人沉穩,也上進,才這麼年輕,已經是皇上身邊最得力的侍衛了,未來之數不可估量的。
當然,她也考慮過,有大太太這樣的婆婆,李青歌會不好過,但幾次下來,那大太太只配給李青歌捏在手裡玩的。
何況,李青歌的手腕,要拿下高逸庭,要當上高家的主母,掌控整個高家,那簡直就是易如反掌之事。
所以,綜上所有,她倒是看好李青歌與高逸庭的。
而二少爺,雖然很不錯,可是,他曾經的性子那般放蕩不羈,真是讓人不放心,即便現在對李青歌好,難保將來他不會變心。
所謂花無百日紅,世間男人,有幾個好的?
如今,貪着新鮮,可等新鮮勁兒一過,他的心還能在李青歌這裡嗎?
翠巧聽言,也忙跟着起身。
“你們做什麼?飯還沒吃完呢,等會就涼了。”醉兒狠狠睨了她倆一眼,怎麼搞的,竟然站在大少爺那邊了,可惡。
“大少爺找小姐一定是有要緊的事,奴婢們廚下去吃好了。”翠巧道。
“不用。”李青歌道,“吃完了再走吧,這樣搬來搬去的麻煩,想來,大少爺應該也不急這麼一會兒。”
“這——”翠巧爲難的看着高逸庭。
去見他俊臉之上並無惱色,反一派溫和,“是啊,你們也別跑來跑去了,繼續坐着吃飯吧。”
說着,自己搬了張椅子,硬擠到了李青歌身側,微笑道,“我還沒來得及吃晚飯呢,看見你們吃倒覺得餓了,李妹妹不介意多添雙筷子吧?”
李青歌有了一瞬間的愕然,她如此冷淡,照理說,這高逸庭該冷着臉甩袖離去纔是,想不到竟然能忍到現在?而且還腆着臉的想留下來吃飯?
往常這種事情,高逸軒做了,只覺得很可愛。
可是,高逸庭做了,卻讓人十分的反感。
她倒想看看,爲了那夏之荷,他的底線是什麼?
“我們這裡粗茶淡飯的,怕不合大少爺您的胃口。”李青歌脣角淺淺勾起,不冷不熱的哼道,並沒有吩咐丫鬟添碗筷。
翠巧等人聽言,忙垂下了頭,默默數着碗裡的米粒,不敢看高逸庭尷尬的樣子。
高逸庭眸光果然一暗,卻還是好脾氣的笑道,“清淡一點的好,我近來胃口不好,正想吃點清淡的。”說着,不看李青歌,倒直接對翠巧吩咐,“翠巧,去給我拿副碗筷來。”
翠巧‘啊’的一聲,不敢忤逆大少爺的意思,卻又遲疑的看着李青歌。
這裡是李青歌的地盤,而她是李青歌的丫鬟,李青歌不發話,她自然是不敢照做的。
高逸庭有些挺不住了,這眉頭漸漸蹙了起來。
李青歌低低一笑,道,“既如此,翠巧,就給大少爺拿副碗筷來。”“唉。”翠巧忙答應着,一溜煙的跑去廚下。
很快,拿了乾淨的碗筷來,“大少爺,您喜歡吃什麼菜?奴婢幫您......”
“翠巧,大少爺愛吃什麼隨意就好,你這樣,怕大少爺吃着也不舒服吧。”醉兒有些不滿的哼道,哼,二少爺來的時候,也沒見她這麼殷勤呀。
李青歌也示意翠巧坐下,一邊道,“大少爺不嫌棄,就請慢用。”
高逸庭哪裡敢嫌棄,而且桌子上的幾樣菜,看着乾淨清爽,倒不像夏之荷端來的那濃厚的雞湯,大晚上的誰有胃口喝那個?
“我自己來,你們也吃,別涼了。”他一邊爲自己夾菜,一邊招呼其他人。
醉兒很不屑的一撇嘴,狠狠咬了口豆角。
而翠蓉翠巧因有了高逸庭在,吃起飯來倒拘束了不少,只低着頭以利益,一粒一粒的扒着米飯。
李青歌倒像身邊根本沒這人似的,就剛纔招呼了那麼一句,之後,便一句話也沒有,一邊吃自己,一邊不時給李青畫夾菜,然後哄他哪樣哪樣好吃,多吃的了能長個兒什麼的。
許是受慣了李青歌冷漠的對待,高逸庭倒沒覺得什麼,反而一頓飯吃的挺開心的。
從小到大,他都是一個人用飯,爹很忙,常常的不在家,而很少的留在府中用飯,也都是板着臉,那哪是吃飯呢,簡直是受刑呢。
所以,吃飯於他不過是爲了填飽肚子而已,並沒有其他的意義。
可剛纔,在門外的時候,聽見裡面不時傳來的說笑聲,倒讓他心思一動,竟然不顧禮儀和被李青歌哄出去的尷尬,硬是進了來。
呵,雖說不情願,可是,她到底還是同意他留下來了。
而且,這麼多人一起吃飯,還真是......感覺挺好了。
吃罷了晚飯,翠蓉帶了李青畫回屋,翠巧醉兒兩個收拾碗筷,李青歌漱口之後,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了高逸庭一眼,問“大少爺,有什麼事就說吧。”
“我——”她臉上淡然若風的神色,讓他瞬間從雲端跌落到了谷底,“其實,也沒什麼事。”他坐到她對面的椅子上,看翠巧醉兒兩個端着飯碗出去,不由又道,“前些天送老太太回南,一直不在府中,今兒纔回來,所以,想過來瞧瞧。”
“多謝大少爺惦記着。”李青歌客氣的回了一句。
高逸庭雙手捏緊了扶手,輕笑,“應該的。還記得老太太臨走那一天早上嗎?可巧了,我們都陪着她老人家一起吃早飯。”
從來不知道他竟是這麼煽情的人?李青歌心中冷笑,口氣卻冷了幾分,“大少爺,若沒有別的事,請恕青歌不能奉陪了。”
說罷,起身要走。
“李妹妹,你且等一下。”高逸庭也跟着站了起來,急切的想要留住她。
李青歌站定,擡頭淡淡的望着他,“大少爺有話便說,不必吞吞吐吐。”她倒要看看,他到底能不能開的了那口?
看她漆黑的瞳中沒有半絲感情,高逸庭心下挫敗,卻還是鼓起勇氣問,“那天的話,還算數嗎?”
“什麼話?”李青歌疑惑。
高逸庭心下更沉,她竟不記得了?“如果,我願意此生只娶你一人,你願意——”
“不願意。”不等他表白完,李青歌便斷然打斷他的話。
高逸庭期盼的神色瞬間斷裂,“......”
“還有別的事嗎?”李青歌面無表情的問。
高逸庭有些受傷,更有些不甘,“那你想如何?我照做就是。”
“你就那麼想娶我?”李青歌一挑眉,冷魅的視線直直望見他的眼底,似要看穿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