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
吳闕比誰都急，他立刻接替了張迅的位置，仔細觀察起來，可惜這世上只有給人治病的，也有給動物治病的，但是卻不見給植物治病的醫者。
今天黑皇帝的變化很大，吳闕在一番檢查後，目光便落在了花盆中的泥土上。
泥土的顏色……有些發白。
“難道是土壤的問題？”張迅詢問。
吳闕搖搖頭，說了聲等等，然後他竟就乾脆小心地用手挖開一個小坑，取出些底層土壤，看了好半天，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甚至用嘴巴嚐了一點。
這種手法張迅聞所未聞，但見吳闕放下泥土，臉色嚴肅道：“我大概知道原因了。”
“什麼？”
吳闕嘆了口氣：“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張迅怔住。
對於黑皇帝的變化他倒是沒有吳闕那般擔心，本來麼，他也覺得這東西相比於勳章寶石藥水這三位前輩，實在是夠無能。
如果只有觀賞性，那麼實在是效用有限。
但這當然不代表他一點都不關心，不過他自認爲是個徹頭徹尾的門外漢，故而也沒有什麼思路。
但是當吳闕說出水土不服這四個字的時候，張迅腦中陡然閃過一道靈光。
是了。
水土不服！
人這種高等動物，一旦離開適應的環境，也要出問題，那更何況是嬌貴的植物？
而若是論水土，跨越兩個世界，從異界提取過來的植物要說是在這邊適應的很好，那反倒是反常了。
不說氣候，不談那些科學上的說法。
單純的，張迅肯定鷹揚王國所在的世界是有魔法存在的，按照人們的對魔法構想，想來兩個世界總有些基本的元素不同。
這樣講，這盆花之所以能發光，或許也是因爲魔法元素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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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來到了本世界，也就是切斷了它的養分來源，短暫還好，過了這幾天，終於也才顯露出問題出來。
張迅幾乎是瞬間就肯定了這個猜測。
然後便不禁有些悲觀起來，這樣想，黑皇帝很可能存活的時間已步入倒計時。
至於養育後代……其實那個說法只是張迅隨便說的託詞，他當然不會腦子抽了真指望多種出幾盆來再賣。
“這種土似乎有些特殊，看得出來，這幾天土壤出了問題，之前可能是內裡的問題，還看不出，而現在連顏色都發生了改變，甚至於，這土壤的味道都酸澀了。”吳闕皺着眉，說道。
“那怎麼辦？”張迅問道。
“換土。”吳闕吐出兩個字。
“換土？”
“嗯，原產地是找不到了，就算知道在哪，應該也來不及，花太嬌貴了，只能試一試換土，換上肥沃的土來給它，或許還能緩解過來。”
張迅對此並不報多大期望，他既然明白了水土不服的原因，自然不會認爲隨便找塊土地來，就能讓黑皇帝活過來。
不過，表面上他還是願意一試：“要不，我從其他花盆裡弄點土壤過來？”
吳闕搖頭，嘆道：“恐怕不行。”
“那您看……”
吳闕想了想，忽然凝視着他，說：“我家裡倒是有塊好地，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張迅果斷道：“那就試試。”
吳闕攔住他，認真道：“你要想清楚，這朵花變成這樣，已經非常麻煩，一旦弄不好死了，損失極大。”
頓了頓，這位老人忽地又嘆道：“說來，你真不如當時就賣掉，也不至於承受這個風險。”
張迅卻認真搖頭道：“如果我那個時候賣掉了，豈不是坑了人家？”
吳闕聞言一怔，用力看了張迅一眼，之後徐徐吐出一口氣，道：“這可是很多錢，我知道你們這個年紀最是需要錢的時候。”
張迅微微笑了下，說：“能救活就救，救不活也沒關係的，其實本來我也沒有真的指望它賺錢的，之前只是開玩笑而已。”
“玩笑？”吳闕啞然，隨後不禁苦笑道，“真不明白你們這些年輕人。”
隨後，這位老人又吸了口氣，道：“既然這樣，那咱們就試試。”
“好。”張迅點頭，高佩佩正在樓上忙着整理圖書，張迅也便安排了王眠花接替他坐班，然後一老一少便抱着黑皇帝趕在黃昏之前打車向吳闕的家行去。
……
吳闕的家的確距離書店不算太遠，是在一個頗有些年歲的小區裡。
地段已經處於老城，外表不很好看，但卻充滿了一種歲月的幽深。
也沒有小區門衛，兩人下車之後便往裡走，一路上遇到幾位住戶，倒是都親切地和老人打招呼，這讓張迅多少有些驚訝，要知道住在城市的人們早已經很少有這樣熟悉的鄰里。
吳闕住在一樓。
樓外面就是他開墾的一塊田地。
其中種着許多品種的，並不高貴，並不珍稀，但是卻生的很好看的平凡花朵。
當張迅抱着黑皇帝走進這小區，看到那樓間低矮平凡的嫁接的樹，以及樹下的小凳子，小雨棚，不上鎖的自行車，聽到不知哪戶人家窗口傳出的小孩子的笑聲的時候，他的心忽然變得很寧靜。
“過來這裡！”
老人從不知哪個地方早已拿出來一個鏟子，已經站在那片小花田裡等他。
張迅急忙走過去，看到老人挖土，土色很黑，很健康，張迅甚至還看到了幾條蚯蚓，看得出，這片土壤的確非常肥沃，這在城市中已屬難得，想來都是老人一點一點養育起來的。
“爲花草換土，就如同給人換血，要把全身的血液都放幹，然後再重新輸液，馬虎不得。”老人說的極鄭重。
張迅不禁想着，在吳闕眼中，看待許多事似乎都帶着某種詩意和鮮活的色彩，就像是換土，他不會說些很有科學範的詞彙，而是會用這種比喻和形容出來，真的很好。
“嗯。”張迅點頭，然後兩人一起小心地將虛弱的黑皇帝移植到了另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大花盆裡。
做完了一切，兩人都有些累。
而時間，也已經到了黃昏，黑皇帝卻沒有盛開。
這是個不好的兆頭。
老人小心地澆了水之後，便虔誠道：“這樣，能不能挺過去就要依靠它自己了。”
“我們幫不上了麼？”張迅放下小鏟子，問道。
老人搖了搖頭，語氣深靜，道：“就算是高高的人，也沒法左右很多低矮植物之間的事。”
老人拍拍手，說：“走吧，進屋，喝口水。”
張迅又問道：“咱們不等着麼？”
吳闕這時候忽然不再那麼緊張了，他淡淡笑道：“我們已經做了力所能及的事，剩下的，就要看天意。”
說完，老人拍拍身上的土，起身，這個時候，他真的很像一個園丁中的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