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言明白魚和尚的用意,就是想在所謂的“切磋”中將大金剛神力傳授給他,至於主動邀戰,純粹是託辭。
方不言並非是迂腐之人,並沒有一再拒絕魚和尚的好意。因爲他確實需要這門功法來完善自己的道路。便道:“謝過大師成全。”
魚和尚則道:“這是因緣際會,一飲一啄,皆爲定數而已,正如你與貧僧相識,便有緣法,緣法一到,順理成章。貧僧成何來全施主了,分明是貧僧心動耳,是以非貧僧成全施主,而是施主成全貧僧也。”
方不言道:“大師佛法高深,字字珠璣,在下佩服。”
他環視四周,只見此地殘垣斷壁,血流成河,道:“此地不適合大師這等佛門高士久留,還是另尋其他清淨之地罷。”說罷,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將幾具殘屍以土石掩之。嘆道:“爾等雖然從賊,然身死如燈滅,前塵種種煙消雲散,萬望再有成人時做個好人安穩一生罷。”
魚和尚在一旁唸了一聲佛號,眼中忽有悲憫之色,嘆道:“此地藏垢納污,這些姬女都是孽徒不能擄來,命運悽慘,若是暴屍此地,荒野孤魂,更添悲涼。施主能讓她等入土爲安,卻是絕大的功果。施主佛性寬厚,貧僧佩服。”
方不言哂笑一聲,道:“我一路行來,也曾殺人盈野,從未替他們收屍,卻都是殺得該殺之人。而今做派,不過是因大師在我身邊,故意而爲而已,說什麼佛性寬厚,不過是假慈悲罷了。”
若是以前的方不言決計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反而會冠冕堂皇一番,從而獲取魚和尚的好感。
如今的他行事越發灑脫,只不過這種率性而爲卻非肆意妄爲,而是接近孔子所說的從心所欲不逾矩的狀態。
矩便是規律,引申言之,是天道,亦可視爲天地萬象。
正因爲看到天道,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如此才能脫離瑣碎的仁義道德和各種分別對立的框架,將自己的心靈解放出來。
孔夫子說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這裡的“七十”並不是指的歲月,而是一種積累。
從心所欲不逾矩,乃是大自由、大自在,是那種達到了既自由自覺、又自然而然的物我合一、圓融無礙的狀態。在這個階段,天道與人道已泯然爲一、了無分別。當一個人不論怎麼想都不會超越規矩的約束,而這種約束亦失去了強制的意義,而是完全吻合了人的主觀意志。
這並不是說人已經失去自我,相反,這正是儒家在人格建構方面的最高理想——天人合一和知行合一的境界。
方不言雖然不是儒生,不修儒道,但是天地間的道理都是相通的,總有借鑑之處。不然方不言也不會費力去尋大金剛神力以爲資糧了。
魚和尚道:“看來施主已經悟的真我,可喜可賀。”
方不言聞言一笑,指着天神宗道:“不知他該如何處理?”
魚和尚輕輕嘆了口氣,道:“臭皮囊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留之何用?孽徒雖作惡多端,但終究曾爲沙門,當以佛門之法荼滅。”
魚和尚以佛門之法將天神宗火化,歸附於天地之中。
隨即兩人出了大殿,並未施展身法,一路步行,走到一處空曠之地。魚和尚率先道:“阿彌陀佛,貧僧久不與人動手,早就忘了招式,而今只有一掌,希望施主品鑑。”
方不言則還禮道:“正要大師賜教。”
魚和尚肅穆而立,單掌豎立當胸,念一聲:“阿彌陀佛。”單掌輕輕推出,灰色僧袍無風自動,空中傳起聲聲吟唱,一時間魚和尚周身氣機涌動,我相、人相、壽者相、馬王相、猴王相、雀母相、雄豬相、神魚相、半獅人相、白毫相、諸天相、多頭蛇相、大須彌相、大自在相、倒坐蓮花相、扶搖相、長手足相、多手足相……種種佛門金剛三十二相盡納於一掌,掌中如乾坤生變,向方不言籠罩而來。
方不言面對這一掌只感覺如直面一座大山,萬象盡在其中,重有千鈞之勢。然而至他面前,掌勢盡消,只有撲面清風拂過,彷彿方纔鋪天蓋地之掌就是虛妄。
魚和尚緩緩收掌,道:“大金剛神力共有三十二相,每相不同,皆有我佛大智慧,初練者以三十二身相便可激發不同勁力,待三十二身相一一練成,非相而相,便可等同江湖煉精化氣境界。”
“而若將三十二身相化去相態,可將多個化去相態的‘非相’勁力集中在到一拳,此爲一合之相,隨着‘三十二身相’相態盡數化歸,便可臻至‘一合衆相’,只是“一合相”易發難收,等真正收發自如,纔算是圓滿。”
方不言道:“剛剛大師那一掌,掌含衆相,收發自如,想來就是‘一合衆相’吧。”
其實大金剛神力在初始並不出彩,許多佛門武學都是以衆身相入門,唯有到達新的境界,臻至一合衆相,勁力集中,方能無堅不摧。
但其能放不能收,能行不能止,易於爲高手所乘,此後繼續深入,漸漸能自由掌控勁力,直到收發自如。天神宗算是初入此境,力大無窮,但收束不住,需要穿石甲,帶重刀來壓制體內神力。魚和尚方纔一掌放時如佛陀臨世,收時只有清風淡來,千鈞神力置化無物,可見他之威能造詣,不愧萬,谷未出之時江湖第一人之名。
魚和尚道:“不錯,一合衆相練成,便當得煉氣化神之境。不能孽徒便是到了這一層次,只是他肉身強健,只是‘一合相’便讓他禍亂一方,無人能治,罪過,罪過。”
魚和尚繼續道:“‘一合相’圓滿之後,要想提升,非得去領悟金剛禪法,領悟出金剛禪法纔算是進入了煉神。
魚和尚並未運勁納氣,只是隨意推出一掌,方不言卻面色一肅,在他感知中魚和尚其身無相,其神有形,周身以顯的分明是他古拙沉雄,樸實無華的大愚大拙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