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靖遙的聲音低沉得就像一把破鑼,但是聽在若初音耳中,卻如同天籟。
她喜極而泣的捧着他的手:“你醒來啦?”
聲音溫柔而繾綣,彷彿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彷彿她只不過是看着他睡了一個午覺那麼簡單。
宮靖遙的臉色難看的像鬼,但是那雙讓蘇無用和宮靖西都爲之驚心的空洞眼眸,在看見若初音的那瞬間,就神奇的注入了一股活力。
他擡起傷痕累累的手,在若初音的頭頂上揉了揉:“我錯過了愛心午餐嗎?好像睡了很久的樣子。”
他若無其事的樣子,讓若初音愕然。
蘇無用在這個時候插嘴了進來:“你和人在巷子後面打了一架,幸好我來得及時,不然你早掛了。”
宮靖遙扯了扯嘴:“這羣孫子,早晚收拾他們。”
當他看清楚宮靖西的時候,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甚至還輕佻的吹了聲口哨:“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莫非我是要死了嗎?”
若初音不由得趕緊捂住了他的嘴,瞪了他一眼:“別胡說八道!”
她的掌心下,是宮靖遙乾燥而柔軟的嘴脣。
觸及到他微微眯起的鳳眸,若初音慌忙想把手挪開,卻被他伸出舌尖輕輕在她掌心舔了一下。
溼潤而熾熱的觸感。
驚得若初音如同觸電一般將手縮了回來,氣鼓鼓的看着他。
宮靖西輕咳了一聲:“你先休息吧,我帶初音出去走走。”
“喂!走走就走走!你可別欺負她啊!”宮靖遙警告似的盯着他。
“放心吧!”蘇無用大大咧咧的擺了擺手,推着宮靖西就往外走。
若初音戀戀不捨的鬆開他的手,走到門口,看了又看,隔空接收到宮靖遙曖昧的眼神,她咬脣嬌嗔道:“別流氓,快好好修修。”
然而等到她真的走到門口,關上房門的時候,卻再也無法撐住臉上的笑容,彷彿經歷過一場大戰一般,身體靠着房門,軟軟的滑了下來。
“他這是怎麼了?”她捂着嘴,卻不敢哭得太大聲,生怕被宮靖遙聽見。
蘇無用苦笑了一下,用手指了指腦袋:“忘記了。”
“他的病情就是這樣的,每次發病以後都會將發病期間的事情忘記得乾乾淨淨,但是病情卻會更加嚴重。”
他說道這裡,不由得將指責的眼神投向了宮靖西。
然而宮靖西只是微微笑了笑,自顧自的朝若初音說道:“我想和你談談,可以嗎?”
若初音點了點頭。
傭人端來了上好的咖啡,熱氣嫋嫋之中,若初音隱約可見端坐在自己前面的宮靖西那張斯文俊秀的臉龐。
他和宮靖遙和可真不像。
若初音模模糊糊的想着。
宮靖遙的五官立體深刻,宮靖西卻優雅斯文。
宮靖遙的頭髮是紅色的,宮靖西卻是黑色的。
宮靖西迎接着她打量的目光,輕輕的將手中的咖啡杯放到了茶几上,率先開了口:“婚約是不會解除的。”
他的第一句話就是這麼簡單直接。
若初音的心中猛然一痛,握緊了衣角,卻仍然堅定的擡起頭,迎接着他的目光,坦然的說道:“我知道。”
即使能夠解除婚約,像宮家這種家庭,也不會任由宮靖遙選擇她這種毫無家世背景的女孩子在一起。
這是她早就清楚明瞭的事實。
她平靜的反應倒是讓宮靖西高看了一眼。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但是我希望,在靖遙病情好轉之前,你能陪在他身邊。”
宮靖西的嘴角有一抹苦澀的微笑:“他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再這樣下去,他會毀掉的。”
“那宮先生希望我怎麼做呢?”若初音擡起頭,語氣出奇的緩和:“就像一個見不得光的第三者,做他的地下情人?或者是治病良藥?等他好轉了,然後送他去別的女生身邊?”
說道最後,若初音不禁帶出了幾分譏諷。
只是她不知道這是在嘲諷自己,還是在嘲諷宮靖西?
“所以我也必須先徵求你的意見,如果你不願意,廖家也不會介意有一個瘋掉的女婿,如果你願意……”
宮靖西將一張支票緩緩推到了若初音的眼前。
“這些錢,夠你衣食無憂的度過下半輩子。”
若初音望着眼前的那張支票,上面一串串的數字,彷彿在嘲諷她。
她伸出手指,就緩緩將支票推了回去。
“這些錢,我是不會收的。”她冷冷說道。
宮靖西挑了挑眉。
若初音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會陪他把病治好的。”
見目的已達成,宮靖西也不在多話:“我在這裡謝謝若小姐了。”
“這是我自己做的決定。”她苦笑了一下,謝?謝什麼?
謝她這麼傻?明明知道再也不會有結果卻依然傻傻的陪在他身邊?
若初音站了起來,“我可以去陪他一會兒嗎?”
宮靖西欣然允許,揮了揮手:“帶初音小姐去二少爺的房間。”
等到若初音在傭人的帶領下離開以後,宮靖西才疲憊的放鬆了自己,手臂軟軟的搭在了輪椅的邊緣。
蘇無用從他身後走了出來,大大咧咧的坐在他身旁:“這下滿意了?”
他的聲音裡不無嘲諷。
但是宮靖西已經沒有力氣和他計較這些,他的大腦光速轉動着,思考着一切後果與收場的方式。
廖秀秀哭着從房間裡跑了出來,趴在宮靖西的膝蓋上嚎啕大哭:“靖西哥哥,我不答應!我不答應那個女人再和靖遙哥哥在一起。嗚嗚嗚……”
宮靖西頭疼得揉了揉額角,即使他再怎麼疼愛這個看着長大的小妹妹,此時也是真的不耐煩起來。
“秀秀。”他認真的撫着她哭花了妝的臉蛋,嚴肅的說道:“我已經決定了,知道了嗎?”
“爲什麼!”廖秀秀也很委屈:“明明我纔是靖遙哥哥的未婚妻!靖西哥哥!我是他的未婚妻啊!”
爲什麼他從來不看自己一眼,連這種事情都只想到若初音!
明明陪着他養病的是自己纔是!若初音憑什麼!
“夠了!”宮靖西冷冷的推開她,推動着輪椅離開。
“如果你有那個本事讓他的心放在你的身上,又怎麼會多出這些變故?”
他殘酷的聲音傳來,廖秀秀呆呆的跌坐在地板上,心裡一片恨意。
爲什麼靖西哥哥也不幫着她了?
爲什麼所有人都要和她作對?
她不會放過若初音的!等着瞧吧!
宮家靠不住,她還可以回去找父親,他這麼疼自己,一定會幫自己出這口氣的!
廖秀秀的眼底閃過一絲歹毒。
若初音又回到了宮靖遙的房間。
她輕輕的推開門,牀上的宮靖遙大概是服了藥,正安靜的沉睡着。
不亂髮脾氣的時候的他,沉靜的像個天使。
若初音緩緩在他牀前半跪了下來。
顫抖的指尖緩緩撫過他的臉頰。
那樣囂張的紅髮,濃黑的劍眉,長長的眼睫,筆挺的鼻樑,還有總是說出一些能夠氣死她的話的,薄薄的嘴脣。
她留戀的撫過他臉頰的每一寸肌膚,眼睛不由自主的就溼潤了起來。
多好看的一張臉啊,可是從來就不屬於她。
冰冷的眼淚劃過她的眼角,她將頭輕輕的靠在了他的胸口上。
多溫暖的懷抱,可是從此以後也只會屬於另個一人。
她茫然的想着很多事。
剛認識他時的樣子,他發脾氣時的樣子,他霸道的擁吻着她的樣子。
他說再也不允許她離開時的樣子。
可是誰又能想到,註定要離開的,從來都是他自己呢?
“宮靖遙,你這個大混蛋!”她喃喃低語,將頭深深的埋在了他寬厚的胸膛。
眼淚溼透了被單。
但是昏睡中的宮靖遙對着一切毫無所知,只是在睡夢中隱隱感覺到了什麼,無意識的擡起手,將她緊緊的困在自己的胸口。
“初音。”
她聽到他模模糊糊的低語。
“不要離開我。”
若初音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發出低低的痛哭。
就當自己欠他的。
就當這是最後的溫柔。
就憑這睡夢中的低喃,就憑他心裡有她。
再陪他一段時間吧。
只希望這一切,不要結束得太快。
時間啊,請你慢點走。
她無聲的禱告着。
月光冰涼,透過巨大的落地窗,輕柔的落到了牀前那兩抹緊緊擁在一起的身影上。
不知是誰,在深夜中發出嘆息,又被夜風帶走,不留一絲痕跡。
向晴天是在第二天早晨接到若初音的電話的。
一夜未眠的她在手機裡聽到若初音的決定以後,她差點就沒將手機給砸了。
“你再說一遍!”向晴天咬着牙,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我還是決定陪他一段時間,他的情況很不好……”若初音在手機這頭低聲說道。
“若初音!你怎麼不去死呢!”向晴天真是肺都氣炸了,這還是第一次她對若初音用這種語氣說話:“你以爲自己是什麼人?聖母瑪利亞嗎?宮家把你當什麼了?一味可以治好他家寶貝少爺的救命良方?病好了就歡天喜地的把你丟垃圾桶裡?”
若初音並沒有因爲她這些話生氣,“晴天,這是我的決定。”
“你不要後悔。”向晴天對着電話冷冷說道,然後不在等若初音的回答就將手機砸到了牆上。
這邊的若初音聽着手機裡不斷傳來的忙音,怔怔的出神。
她知道晴天肯定會生氣的。
她一直這麼關心着自己,又怎麼肯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將自己推到這種位置。
但是……
她回過頭去,宮靖遙正好行李,瞧見她,臉上笑容明媚得就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
“初音!”他歡快的語氣,半是撒嬌的說道:“我手疼。”
“疼死你活該!”她沒好氣的說着,卻還是走到他牀邊,輕手輕腳的替他換藥。